皎月出云,华光倾六界。
今日,邝露根据白日残败的红霞,布的是残星,东有雀尾,西却无首,双爪弃六星。
当年璇玑宫人少,又不找到值得相信的人,润玉便领着邝露来到这布星台,教她布星规律,看百态掌控布星象,诉祥、险;控大局,乱大局,亦能。
布了千年的星,邝露已经轻车熟路,正是布完双爪之下的六星最后一颗。
“夜神!”
身后的破军来势急促,声音洪亮,邝露方才布星时,心中就生出不祥,她转身时,没注意,未来得及收起的灵力,焚落了双爪下的一颗星。
六星,剩五颗星。
邝露未察觉,收起灵力的双手在腹前交叠,端庄典雅,语气无波无澜:“何事如此慌张?”
破军一向沉稳,她一时也想不到会有何事,让训练有素的战士慌张成这般模样。
破军抱拳行礼:“回夜神,花神的一瓣真身遭到破坏,天帝请夜神前往月下仙人府上走一趟。”
邝露拧眉细想:“花神?”
“就是让长芳主暂代花界的锦觅上神。”破军解释。
邝露跟着急步的破军走出布星台,她忽然侧目看了眼璇玑宫的方向,说:“天界暂无花神一职,未立先称,置天帝于何地?”
“月下仙人说与天界众神诸佛听,大家也默认了。”破军也是跟着他们喊的,不喊怕得罪水神一家。
邝露唇角忽勾一丝冷意:“当年他们一行人欺瞒天帝将其妻子骗到魔界,与魔尊成婚,身为天界的人,竟不顾天界众神诸佛乃至天帝的颜面,如今还这般不知悔悟吗?”
说话间,邝露行到众神游玩之地,在他们参拜之时,凌厉沉声道:“你们到底是听天帝的,还是月下仙人的?雀衣,传我令,未立之人,不得僭越神称。”
“是。”雀衣领命。
众神虽没有听全邝露的话,但隐约猜到了她说的是谁。
邝露对锦觅,是尊重的,无论是从润玉的角度出发,还是她自己。
只是在许诺润玉婚约后逃婚,尊敬就变成了客客气气,礼数周全的同时,对应尽是冰冷的上神规则。
犯润玉者,皆与她为敌!
霜花真身遭遇摧毁时,天空中会飘红色霜花。
润玉的天帝常服素净纯白,红色霜花落在衣裳上,又是别样的风姿。
“我的小锦觅啊!”红色霜花,惊得月下仙人仰头扫满天,手颤抖着去接霜花,始终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彦佑最了解霜花的特性,沉默之后,责问润玉:“锦觅难得来一遭天界,你居然没有保护好她,让你下属伤她,倘若锦觅出事,润玉你要如何向旭凤交代?”
月下仙人抽泣了一声,抹了一把泪,“润玉你身边那个小女娃心术不正,不知从哪儿盗的灵力,竟然能动霜花真身,一定要从重处罚!可怜我的小锦觅,眼中尽失了颜色,这次恐怕要失了五感。”
周遭闹哄哄,润玉仿佛立于躁动的人群中,而他,冷静如常。
他抬手接住一片霜花,只看了一眼,便放它随风而去。
“北柠的灵力,是本座渡的,此为一。”他眉目淡然,“其二,上神真身,即万年修为者,虽可毁但有痕,北柠乃我亲授灵法,伤者有冰凌印。”
看到彦佑和月下仙人交换眼神,润玉便止了声音。
“有吗?”月下仙人问抱锦觅进屋的彦佑。
彦佑摇头,“锦觅身上,除了有润玉天帝灵息,无其他。”
“其三。”润玉等他们说完,随即开口,“此事无论与北柠是否有关,其重罚之事,我的人,不容他人干涉。”
彦佑听润玉一言,不悦地抬眸,看了一眼凌厉的天帝。
“夜神到~”
宣倌洪亮的声音,止住了彦佑想要跟润玉理论的冲动。
“参见陛下。”邝露行礼。
润玉颔首。
彦佑不情不愿,并未行礼,只同邝露道了一声:“参见夜神。”
邝露看在润玉的份上,并不介意,但彦佑不配堪比天帝,他所谓的准则不过携众亲背叛他的兄弟,她不敢苟同,也笑而不语。
她也没客气,微笑到他脸上就敛了去,说:“不必勉强,天界仙神礼数周全,所谓率性者像彦佑君的不多,难得。”
暗讽之意,在场的人不是傻子。
“邝露,以灵露可否修复锦觅受损的一瓣真身?”润玉问。
邝露仰面看了看飘零的红色霜花,虽红但浅,她便道:“可以。”
润玉蹙眉:“不要勉强。”
邝露自然是开心他的关心的,眸中含笑:“明白。”
邝露走进月下仙人的阁中。
“润玉,你以前都是亲自救治锦觅的,如今却让邝露去试试,你不怕耽误时辰吗?”
主要是邝露如今的身份与锦觅平级,其灵法恐怕不足以救治锦觅的真身,彦佑担心耗费时辰太长,反而不利于锦觅。
“润玉,怎么说,也是在你璇玑宫出的事。”月下仙人也想不明白,以润玉现在的修为要修复受损真身,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润玉并未做任何回应。
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未传来消息。
彦佑急道:“润玉!锦觅只剩下三瓣真身了,你于心何忍!”
“正是于心不忍,才不让锦觅欠本座什么。”润玉负手而立,望着天边的星,细察掠过指尖的风,从始至终,都没回头看过月下阁一眼。
他一向不喜解释,从前的事只有锦觅知道,这句话说来,彦佑和月下仙人听了不解。
润玉一直记得,锦觅不想欠他什么。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欠了。
“小锦觅与凤娃何时欠过你,天帝之位都让给你,如今让你救个人也不肯。”月下仙人实属无奈,摇头叹息,“如今作为天帝连伤害锦觅的人,都不让破军去捉拿。护着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就开心么?”
润玉的语气不冷不热,“嗯,开心。”
“你!你你你……真叫妖女迷了眼!”月下仙人气得甩袖而去。
彦佑冷漠地看着润玉,“天帝不查就护着,恐怕不太好跟水神交代。”
“彦佑,你可知,龙之逆鳞不可触?”润玉反问。
彦佑听过簌离谈过润玉悲惨的往事,自然是知道的,“平白无故说这个干嘛?”
“无故?”润玉似是笑了。
也不愿谈下去了,如今看清,谁都不是邝露和魇兽……
还有她。
润玉离开了月下阁,快要走到璇玑宫时,看到了笔直站在宫门外的北柠,他眉心拧紧,走近。
她身上堆满了红色的霜花,一旁的仙侍原本着急的脸色,看到润玉后,变得害怕。
晴蝶仍对穷奇天帝心有余悸,惶恐行礼,道:“陛下。”
润玉仿佛没听见她的声音,问北柠:“站了多久?”
北柠捏着手中逆鳞,循规蹈矩行了个礼,而后,低头不语。
“陛下前往月下阁之后,仙上就一直站在这儿了。”晴蝶意识到多嘴了,说完,便退下了。
润玉见这红色霜花都快把好端端的白裳染成了红衣,伸手拂走北柠身上的霜花,说出两字同她听来,“痴傻。”
距离,似近非近。
润玉与她擦肩而过,“走吧。”
他走了两步,终于听到她的声音。
“陛下不怪我吗?”北柠听到雀衣说了,锦觅此次受伤非同小可,水神必定会前往璇玑宫讨说法的。
润玉止步,回了头:“其罪非你。”
北柠握紧逆鳞的手,松了松。
他说:“若无逆鳞,也信汝。”
满天霜花,一片片落下,再次落在他拂感觉的云裳上。
北柠红了眼眶,一片霜花擦过她的长睫,剧烈颤动了一下,眨眼后,泪光更明显。
“为什么?”她下意识就问。
人的贪恋,是没有尽头的。得到了认可,还想要原由,想把自己在那个人心里的历程,洞察得干干净净。
“因为信你。”润玉眼角微弯,“会比较开心。”
她说,好好爱自己,他让自己开心了,会不会更有资格,谈论放下或拿起?
凡间不知哪家在般喜事,夜晚烟火繁华。
吵到了天界的静寂。
视线被泪光模糊的北柠只听到了前半段话,眼前逐渐清晰时,她看见他正站在眼前,温润极了。
润玉摊开手心,幻变出一把红油伞,遮住了锦觅的霜花。
他望着北柠,“过来。”
北柠走过去,润玉将她身上的霜花都消了。
让她衣裳白净,不染一点是非。
一把红油伞,遮了霜花伤。
邝露为水系,其露灵润花滋根,锦觅的一瓣真身得以修复。
外面的霜花雨也停了。
邝露与他们并不亲络,救了锦觅后,不客套,谢绝谢礼拜访,转身就离开。
“谢谢啊,小露珠。”月下仙人送走邝露后,开心地蹦跳回去。
锦觅左右看看,都不见润玉身影。
彦佑以为她是在找旭凤,便说:“这件事是瞒着旭凤的,怕他做毁元神的傻事。”
锦觅却是摇头,“凤凰今日在魔界,我是知道的。”
“那你方才寻什么?”月下问。
锦觅:“小鱼仙倌,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他给北柠的逆鳞伤了自己……”她笑得憔悴,“还以为他会来看看呢。”
“逆鳞伤了你?那……”彦佑脸色有些沉。
锦觅长叹:“我是想说北柠的逆鳞。”
“总之不管怎么样,也是他润玉的逆鳞伤的你,那他也不能不管啊。”月下仙人转身,“我去找他过来。”
锦觅连忙拉住丹朱,“狐狸仙,别为了我伤了你和小鱼仙倌的和气,为了我,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