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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1 / 1)

这次我一共带了两个仵作过来,一个姓白,一个姓张。白姓仵作我在宋岸处见过几次,因而我对他更稍稍倚重。

听见他都如此说了,便是我再一窍不通,如今也知道此事并不简单。

实在蹊跷,太蹊跷了。

我脑子里似灌满了浆糊,左右晃晃都觉粘滞,现下里更是转不过弯来。白仵作又要说什么,我已起身回了余海那处,“余县令,此案或有隐情,只是这二人先葬了吧。”

“下官已叫他们画下了两人的样貌,在全县张贴。若三天内无人来认领,便葬到义冢里去吧……说来,下官虽是五仙县的父母官,却连盐库的库使都认不得,真是忏愧。”

余海终于显出了惫态。

盐库本不隶属于郡、县的衙门,便是有事,也只一层层往盐运司报。

除了每月领盐,余海不可能与盐库打交道,自然也认不得他们。只是如今他们死于非命,少不得将县衙牵扯进来。

说来,余海近日也不得安生,瘟疫也不知道有没有控制住,纪信来一趟五仙县,想必也没什么好事,不出幺蛾子为难余海便要谢天谢地。如今纪信一回了平湖郡,还不待余海松口气的功夫,盐库被淹,又死了两个库使,这事换给我,大概我早就心力交瘁了。

当夜我们就在县衙里凑合了一晚上。

丁四平跟我一个屋子,吹熄了灯,四处皆静下来后,他忽然幽幽来了一句,“属下方才在县衙里逛了逛,大人猜属下看到了谁?”

在我与余海商议后续的时候,丁四平确实离了县衙。

当时我们只当他要去歇息,余海指了路,也来不及派人送他过去。丁四平也道不必,县衙不大,单凭亮的灯数也寻得到余海匆匆打扫出来的院子,就这么随意逛着,不想还真发现了什么?我来了兴趣,抬头去看他。

这屋帘子不大厚实,影影绰绰的,我瞧见丁四平也正抬起头来。

“大人,属下看到了把盐偷进县衙的那个人。”丁四平的声音有些冷。几日相处,我也知他是个路见不平一声吼的直性子,况又习武,眼里揉不得半点沙,“那人就跟王县丞身边,寸步不离,就连如厕时也跟着。”

第二日县衙就将布告贴了出去。我与丁四平去看,画中人气宇轩昂的样子,与昨夜死气沉沉的躺在白布下的面孔判若两人。

“属下倒觉得这两人有些眼熟……”

丁四平看了看布告,又看了看我,“不过大概属下是眼花了。”

“县衙里能有什么好画匠。”我又瞟了几眼,心里盘算着今日找机再会与余海说一说那几箱盐的事情,于是随口应道,“不过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画多了总有相似的影子。”

丁四平点了点头,深以为是。

因为心里惦着瘟疫,这边贴好了,我就带丁四平往来时见过的那院子去看。

我一直以为五仙县里最缺的是药,只是今日走了几道巷子,也并不觉有缺药的感觉。按理,县中半数人得了瘟疫,那这地方该是人人自危的,只是集上照旧是熙熙攘攘的样子,全然没有半点我预想的那样。

莫非先前那些人并非瘟疫?

是余海误判了吗?

待到了那处院子,我愈发惊奇,这院子扫的干干净净的,门上还挂了一把明晃晃的大锁。锁是黄铜的,雕了两朵花,花纹干净细腻,就是普通的样式,家家户户都挂这样的锁——就是因为太寻常了,反而叫我愈发的摸不着头脑。

里边的人呢?

住过染了瘟疫的人,这外头难道不该贴个封条?

丁四平摸了摸黄铜锁,“这锁倒是京师的样式,今日过了这么多人家,也就在这处见了……大人说这处怎么了?”

在京师修史时,胡中泽曾说我是猪脑子。

我一直记得这事。

毕竟我觉得我多多少少还是聪明的,许多事情虽缺乏必要的逻辑演绎,但还是能推个八九不离十。

此刻,就现在,我忽然觉得胡中泽说的很对。

我就是个猪脑子。

任凭是在奉议司练出来的八卦能力,还是兰台里练出来的大浪淘沙的眼神,我都看不穿此刻的五仙县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我刚到的时候这里有瘟疫?纪信来了一趟,这瘟疫就没了?

纪信做了什么?

这院子里忽然没了人,整个县里都没有半点得了瘟疫的样子,这事和纪信必然脱不了干系。

“算了,回县衙。”

我悻悻叹了一声。

平湖郡回不去,便是回去了纪信也不会与我说什么,还不如好好问问余海。纪信来五仙县,便是有意瞒着,余海多少也能知道些。

我与丁四平一直守在余海办公那处,他一出院子,我们便拦上前去,“余县令,去吃酒吗?”

倒也没去酒楼里,图方便,余海说只在院子里坐坐,我也连忙叫青衿和白鹭去买酒菜。丁四平在四处布置好金甲卫,自然都是隐在暗处的,随即也顺手拎了些糕点,等着青衿和白鹭回来。

最先说的是盐库的事情。

“虽泡了水,但晾一晾还可以吃,丹州盐量并不富裕。”我苦口婆心道,“前些日子只翻了平湖郡的账册,昨夜又与县里的账册对了对,心中大致有了数。如今精盐少,不过是调味的东西,何必要这么细致呢。”

余海瘪了瘪嘴,似要说什么,却还是抓了一把花生塞住了嘴。

见他不想说,我愈发觉得其中有内情,“余县令,本官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官、清官,难道是打算借着这几箱盐来发财?如今这几箱俱已归在了损耗之中,便是你要拿去卖,卖得的银两也只充了你个人的库房。”

“大人……”

余海只说了这么一句,眼里忽然泛出了水色。

我最怕人哭,连忙给他斟了一杯酒。

余海这人没打过交道,但我一直按明诚之的性子来推他,实在想不到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还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怕这是伤心到了极致了。

“有什么慢慢说便是,本官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不好相与的人。”我连声安慰道。

“大人可还记得,大人初至平湖郡那夜?”

我自然记得。

那夜打了雷,余海格外寥落的站在院子里,说了五仙县的瘟疫,还说了一句腊月打雷黄土堆。

于是我点了点头。

“那时下官说五仙县似有了瘟疫。”余海接过酒喝了一口。

那时不仅说了瘟疫,还说了自己的应对方法。只是毕竟这瘟疫感染的快,余海也不料,一时不慎,整个县里竟染了大半的人,那处院子已放不下了,便另又辟出几处院子来,没有药,用的还是最原始的方法,得了瘟疫的一家老小都移到一处去住,街上日日熏艾焚香,以期驱散疫气。

“那万一那些人中有没染上的,移到了一处,不也要被染上了吗?”

我不由问了一声。

“没有办法,此次疫症有些厉害,有人早早便染上了,却始终没有旁的症状出现。下官不通医药,又怕染上更多的人,只能出此下策。”余海叹了一声。

我倒也理解。

舍一保万,换做谁都会做如此选择。

“纪大人连夜来了县里,下官恰第二日开始发热,旁的人都以为下官也染了疫病,便叫下官在院子里待了两日,这两日里不知道给下官灌了多少汤药。”

说来也确实,余海日日奔走,又常近距离接触,的确有很大的几率染上瘟疫。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如今他还能坐在这里与我喝酒说话,显然那高热并非瘟疫所致。

“所以那两日便是纪大人带着王县丞在忙活,下官也日日昏睡,只在夜里醒那么一会儿。”余海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恨恨道,“第三日下官倒是醒了,也不热了,郎中把过脉也说下官无妨了,跟着纪大人去巡街,却见几个院子都打扫了干净落了锁,全然没有半点住过人的样子。”

这也是我今日所疑惑的。

“原先王县丞说下官是忙糊涂了,这五仙县里何曾有过瘟疫一事?东田的老李、西街的丁郎中人人都在,下官日日瞧着,县中人口也确实与户籍册子对得上,还以为真的是下官误将梦里的事当做了事实,今日大人提起,可见并非是下官之故,只是不知他们如何做了手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也太玄乎了些。

瘟疫免不了要死人,倘若余海从开始说的就是真的,那县中人口该与户籍册子对不上才是。更何况,余海最初与我提及之时,说起过的几个屠户便是已经死了的,如今又在县里见了,不由得人不怀疑。

“那……盐呢?”

一码归一码,我发觉自己似乎被卷到了一个格外离奇的案子里。

我自认没这个本事处理,只想做好本职工作,旁的,既然丁四平说监察史要来,那还是都推给他的好。

“既然大人也说五仙县确实有过瘟疫,那便不是下官信口开河。”余海一探身子,“大人,五仙县里确实有过瘟疫,这盐泡了水,谁知道会不会将那瘟疫再带起来?虽不知眼下的五仙县到底是什么状况,但这些人毕竟也是下官的子民,下官不能放任瘟疫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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