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并不好,抬头不见太阳,乌云聚集在一起显得阴沉沉的。
贺兰洲和顾蓁蓁同行,贺梅朱上来的时候见贺兰洲也在,脸上堆起假笑,“二哥也去啊?”
贺梅朱坐远了一些,但马车就这么大的地方,再远也远不到哪去。
贺兰洲见她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握着扇子托着下巴看她,“我不能去?”
“不是!”贺梅朱连忙抢答,怕自己多说多错,就闭嘴不再开口。
见状贺兰洲也不逗她,他到想看看这个诗会有什么特别的,还要顾蓁蓁陪着她去。
到了茶楼,贺兰洲随手拿起马车里的幕篱戴在顾蓁蓁头上,顾蓁蓁扶着幕篱有些不解。
她还没开口说什么,贺梅朱看见了忍不住道:“这里也要戴幕篱吗?怎么不给我备一个?”
听见她的话贺兰洲转头看着她笑了一下,“你要什么?要是戴幕篱你今天这身打扮不就全被遮住了?”
“说的也是。”贺梅朱没发觉贺兰洲似有所指,点了点头附和起身下了马车。
贺兰洲见她这么说,捏紧手里的扇子,“果然有鬼!”
顾蓁蓁看他脸色不虞,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看诗会是假,找人是真,居然还拉着你一起。”贺兰洲皱着眉道。
他带着顾蓁蓁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茶楼的牌匾,愣了一下。
顾蓁蓁看他站在原地不动,顺着他目光抬头看去,上面写着碧春阁三个大字。
“怎么不走?”顾蓁蓁没看出牌匾有什么特别的,转头看他。
闻言贺兰洲才回神,看了她一眼将幕篱撩上去的纱帘放下来,拉着她手进了茶楼。
贺梅朱早就定好了地方,二楼靠着栏杆的位置,用屏风隔出一方小天地,坐在桌边刚好能看见楼下的场景。
贺兰洲让顾蓁蓁坐在里面,顾蓁蓁抬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今天贺兰洲似乎心里有事,她想着刚刚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回出来像是专门盯着贺梅朱的,顾蓁蓁看了一眼两兄妹,挑了一下眉头,总觉得今天有好戏看了。
小二端上一壶新茶,问三人需要吃些什么。
贺兰洲要了几碟点心,并未再多要东西,顾蓁蓁和小二要了一碟瓜子,就是可惜没有冰可乐。
下方的诗会似乎还未开始,顾蓁蓁坐的位置正对着楼下的门口,正好能瞧见进进出出的人,她无聊看着楼下进出的年轻士子,转头看向贺兰洲。
“你会作诗写文章吗?”她问。
贺梅朱嗑着瓜子,听见顾蓁蓁的话,没忍住笑出声来,“哈!二嫂你太高看二哥了,他才不会作诗呢!从小到大打架逃课第一名!”
贺兰洲见她揭自己老底,抬起扇子就敲了一下她头,“没人问你。”
“又打我!我又没说错!”贺梅朱委屈捂着头坐到他对面去,虽然没有靠着栏杆那边的视野好,但总比给贺兰洲敲头好。
顾蓁蓁并未劝解两人,抓了一把小二送上来的瓜子要嗑,就看见门口出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纪如琳也来了。”顾蓁蓁转头看向一旁的贺兰洲。
贺兰洲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他转头看着楼下,转头和顾蓁蓁道:“不用管她。”
顾蓁蓁见他说不用管,便也没说什么,但看贺兰洲凝重的神色,心里嘀咕今天的诗会怕是没那么简单。
不过她不记得这一段剧情,说起来她对于落水之前的记忆也是断断续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落水的后遗症导致的。
她还没想出什么,就听见下面声音嘈杂,似乎是来了什么人,等她瞧见一身男装的云贞出现时,忍不住看了贺兰洲一眼,“今天诗会是不是很特别?”
贺兰洲听见她问,知道她是感觉出什么,打开扇子潇洒笑道:“娘子看下去就知道了。”
“没事玩什么神秘?”贺梅朱不禁皱眉。
顾蓁蓁没有再问,原先她过来只是陪贺梅朱,现在却对这场诗会产生一股期待,她见下方人都落座差不多,有人上了茶楼建的台子,似乎是主持诗会的人。
顾蓁蓁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听闻他们要以春为题,每人一句按照顺序接下来,若是没接住就要自罚一杯酒水。
贺梅朱见开始了,便又转到靠近栏杆那边坐着,神情认真看着下方的人群。
顾蓁蓁坐在位置上没动,拿起桌上的糕点,刚要吃就听见有人道:“今日纪姑娘也来了,不如纪姑娘来起个头?我们就以纪姑娘的诗句做韵如何?”
顾蓁蓁:“……”
原本的好胃口顿时没有了,她放下糕点和贺兰洲道:“我今天就看看她能写出什么佳句来!”
贺兰洲见她语气里透着对纪如琳的不满,手中的折扇摇得十分欢快,“我也好奇。”
楼下纪如琳笑着推脱道:“这……恐怕不妥吧。”
她没有上二楼,而是单独找一桌坐着,明显是有意如此。
纪如琳将周边的人目光尽收眼底,才缓慢转向这次的目标,对方一身白衣长衫坐在角落,看上去毫不起眼,若非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纪如琳也会将他忽略过去。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将对方忽略过去的,这辈子重来一次,绝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纪姑娘的才名我等钦佩,有何不妥?”对方见纪如琳谦虚,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
顾蓁蓁在楼上听着纪如琳又推脱了两回,才一脸被逼无奈的模样站起来,“小女子不才,让各位见笑了。既然是以春作诗,今日天气似要下雨……”她略沉吟片刻才开口,“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草!”与顾蓁蓁骂声同时出现的,是楼下接连出现的巨大掌声,直接淹没了她的声音。
“娘子听过?”贺兰洲凑到她身边问。
“岂止听过!”她还背过!
顾蓁蓁刚要说什么,听见大伙叫好似乎十分欢喜的模样,随即皱眉沉思,她手里没有证据,就算现在指出纪如琳说的那句话不是她作的,会有人信吗?
“小女子给各位献丑了。”纪如琳略低着头似有些不好意思,对众人行了一礼便坐下来。
她不经意扫过白衣人那边,却发现那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人,表情一时有些凝固,手里的手绢被她揪得不成型。
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露出微笑,随后又低下头沉入自己的思绪中。
那个人怎么会突然离开?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同时楼上云贞看着刚才让人请上来的白衣青年,“皇叔是什么时候回到京城的?一点风声也没有。”
“也就今日。”青年掀起茶盏喝了一口清茶,才掀起眼皮看她,“朝中如何?”
闻言云贞撇撇嘴,“还不就那样,您的老相好现在把持朝政,呼风唤雨,豢养男宠好不自在。”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什么便问:“您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
“不是。”青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她刚才说的都与他无关,“丞相书了封信给我,让我回来劝云昭亲政。”
云贞叹了口气,经历了两辈子她已经放弃云昭了,“没用的,他连我这个姐姐的话都不听,更不会听皇叔你的了,别说皇叔你已经好几年没见他,不知道他现在沉迷绘画,根本不理朝政。”
青年听完看着她不说话,云贞还想说些别的,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看着楼下转移话题问他:“皇叔觉得刚才纪如琳作的那句诗如何?”
“空有其表。”青年只给了四个字评价。
听见他这个评价,云贞愣住,“皇叔为何这么觉得?”
“这应该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你看‘草色遥看近却无’这一句,现在可不是刚入春的时候了,那么她是什么时候得出这句诗的?”青年分析道,“要么是她写好后一直压着,但早已写好的不该只有这么两句,这两句明显还有接续,要么就不是她写的。”
云贞不知道纪如琳是否真的和青年说的一样,但还是道:“若她真的是有感而发呢?”
闻言青年起身,站到栏杆前看着底下的众人,连同纪如琳一起收在眼中,才道:“我到觉得是有备而来,不过也许是我想错了。”
云贞知道纪如琳的底细,但对她才情从来没有怀疑过,听见青年这么说,忍不住思索自己是否真的看走了眼?
这时楼下又迸发出一阵掌声,原来是纪如琳想出来这句诗的后两句,楼下的青年才俊都目露欣赏口中称赞。
顾蓁蓁听着掌声已经将近麻木,心中不起一丝波澜,她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觉得自己没必要为难自己,于是拿了一块点心啃了几口。
只要没祭出苏轼,她都能忍。
纪如琳毕竟是想要才气,和众人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这没什么,当然没什么。
顾蓁蓁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手里的点心食不下咽,忍不住反问自己:“这叫没什么吗?”
贺兰洲听见她的话,转头看她,“娘子刚才说了什么?”
“嗯?”顾蓁蓁抬眼看他,随后摇了摇头,“没事。”
顾蓁蓁放下吃了半块点心,她起身走到栏杆边,望着底下的人群,这回她看清了纪如琳的模样。
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她脸上堆着笑容,眼睛如明珠一般闪耀,如斯美人,再加上如此才情,又知情知趣,无一不让楼下书生眼露倾慕。
顾蓁蓁忽然听见身边的贺梅朱愤愤不平的声音,“哼!这个纪如琳把风头都抢走了!小赵先生要怎么办?”
小赵先生?
顾蓁蓁感觉自己似乎知道些什么了,不过这会她没有兴致去想这些。
她需要想的是如何才能让纪如琳闭嘴,不再借用前人诗句为自己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