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别推我啊!”
“是后面的人推我——该死的!”
“我要走出去,快让我走啊!”
“可恶我是要回家啊……你们快走开!”
“这是什么情况?”
“我动不了了!”
耳边嘈杂的声音将张廷瓒从欢喜的情绪中拉扯了出来。他抬眸朝四周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头让他悚然一惊。
除去真心想要去研究所道谢的百姓们,还有围观的行人,忙于开店摆摊的商贩,他们被汹涌的人潮所包围,包括张廷瓒在内的人都是面带惶恐,身不由己的往前冲。
谁也不敢停下脚步。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停下脚步只怕身后的同样也是身不由己的人们将会踩踏到他们的身上——毫不留情的。
顺天府尹和衙役们呢?
若是一个不注意除了踩踏事故怎么办?怕不是要死伤十数,数十个人?甚至于数百余人?
只要一旦有人停下……
张廷瓒面上的血色尽褪,额头密密麻麻全都是豆大的汗珠。
他不敢想象接下来的后果。
张廷瓒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艰难地抬头四下寻找可以求助的地方。
没有没有没有!
周遭茶馆酒楼里的小二探头往外一看就吓得缩回去。现在没有人能从人潮里挤出去,除非外面有人发现能够去报官!
张廷瓒气沉丹田,伸出手朝着小二摇摆的同时大声呼喊着:“报官!报官——!”
可他却忘记了脚下。
要不是张廷瓒周遭的百姓眼疾手快拉住他,恐怕他此刻已经要被踩踏成肉泥了。
即便如此张廷瓒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和周遭百姓道了谢,试图再次求救时发现研究所的大门已经隐隐约约出现在眼前,同时出现的是顺天府尹卫既齐。
顺天府尹卫既齐满头大汗。
他带领着数十名衙役拦在百姓们的前面,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后面的人快停下!停下——不要往前了!”
顺天府尹卫既齐万万没想到报纸的威力居然有这么大,既然他已有准备匆匆带人赶上街头,可是熙熙攘攘的人潮依然让他大感吃不消。
拥挤的百姓太多太多。
光靠顺天府尹卫既齐和衙役们的呼喊声想要停下百姓的脚步已然无用。
前面的百姓想要停下后面的百姓想要往前冲,被挤在中间的百姓挣脱不出去。人潮如同海浪般一波高过一波席卷而来,最前排的百姓们面带惊恐向前扑去。
眼见着一场惨剧即将到来,即便张廷瓒也是无能为力。
他冷汗直冒——该怎么办?
就在此刻旁边一名妇人惊叫起来:“囡囡,囡囡!?囡囡你在哪里?”
张廷瓒厉目朝四周扫去。
他迅速捕捉到了人——就在自己的斜角处。一名扎着羊角辫的女童被挤在人潮中,扑通摔倒在地,身后的男子面容惊恐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重重朝着女童踩了下去。
妇人惊声尖叫起来。
张廷瓒的表情变了,几乎没有思考他朝着女童扑了过去,弯下腰将她高高举起。张廷瓒还没站起来,仅仅抬起头就看到男子扭曲崩溃的脸庞离着自己只有一拳的距离。
完蛋了——!
张廷瓒闭目等死,唯一祈祷的是旁边人能将女童拉出去。他等了许久却没感受到疼痛的将领,惊疑不定的睁开双眼。
这是怎么回事?
张廷瓒目瞪口呆的看着身前小小的身影,胤禟操着一根长木棍,稳稳的将面前的百姓们架住。
倒下来的男子一时间说不上是惊还是喜,只顾着震撼地望着小小身体却稳稳拦住所有人的胤禟。
胤禟冷汗缓缓从额头渗出。
压力比他过往要大十倍,甚至于百倍。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正在朝他压迫而来,胤禟不能松口气,否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能量或许会将他也一起拉入地狱。
问题在于木棍。
随着压力越来越大,木棍发出咯咯咯的声响,眼看就要折断在当场。胤禟咬着牙挤出一句话:“快把人带到旁边。”
张廷瓒一激灵。
他瞬间回过神,立刻从地上爬起身,张廷瓒和侍卫们一起带着慌乱惊恐的百姓们跑到一边,紧接着又跟着侍卫们重新小跑回九阿哥的身边。
他伸出双手用身体拦住扑上来的百姓。就在此刻张廷瓒察觉到身边有人站了过来,一个两个三个试图用身体挡住冲上来的百姓。
“喂——你们冲过来做什么?”
“小哥!我们怎么能让一个尚未长大的孩子做英雄?”冲上来的年轻人露出善意的笑容,身边的汉子们也是一样。
谁没一个轰轰烈烈的英雄梦呢?
他们可不管这些人是什么侍卫,是什么官兵又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他帮了咱们,咱们就应该要帮他!
“你们……”张廷瓒满脸感动。
“这位小哥,咱们一起团结起来一定能成功的!”年轻人一边大声喊着话,一边用力拦住倒下的百姓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鼓舞着士气。
张廷瓒心中感动。
他大声附和着,拼尽自己所有的力量——立在旁边的胤禟简直惊呆了。
他翻了个大白眼。
胤禟很是无语的收了手:“你们难道没发现吗?后面官兵都已经来了。”
张廷瓒微微一愣。
紧接着他抬头往前方看去,果然数不清的侍卫和官兵们从四面八方涌上前来。
他们有条不紊,动作迅速的将百姓们分割成几个小部分,快速解决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张廷瓒:……
百姓们:……
他们面面相窥,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百姓们讪讪然的按着官兵指挥走到一边,而张廷瓒松了口气的同时目光也转到胤禟身上。
他唯恐其他人发现胤禟的身份。
张廷瓒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喊了声:“九……九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报纸出来了吗?我也想看看英雄的长相啊!”胤禟笑吟吟的朝着张廷瓒眨了眨眼。
危机褪去,在胤禟的提醒下张廷瓒再次想起了这件事,整张脸上都泛起了红晕。他结结巴巴的开口:“九……九少爷,您别,别嘲笑下官了。”
偏偏此刻妇人拉着女童走了过来,母女两个一起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恩人啊!恩人!”
面对九阿哥似笑非笑的眼神,张廷瓒的脸上飞了火烧云一般火辣辣的。他忙不迭的站开一步,又偏偏被顺天府尹卫既齐看了个正着。
顺天府尹卫既齐小跑上前,一拳砸在张廷瓒的胸口:“好家伙!真不愧是张圣人,又救了一个孩子?”
这话一出原本安静下来的百姓又哗然一片。很大一部分人都是为了张廷瓒而来,一想到原来他刚才就在他们的身边,百姓们满脸震惊。
尤其是那几个年轻汉子。
他们震惊的看向张廷瓒,兴奋的朝着周遭百姓述说着张廷瓒的英勇事迹。
张廷瓒苦笑连连。
他转身拔腿就想跑入研究所,可没想到身体却被胤禟稳稳拉住:“走什么走?没看到百姓们都在等着你吗?”
“九——九!”张廷瓒脸红脖子粗。
更让他意外的是自己居然被九阿哥举起,随即交给几名侍卫。脸上带笑的侍卫们又将他移交给百姓……
张廷瓒浑身僵硬。
他被无数双手托举在上空,欢呼声震耳欲聋。
等再次双足落地,张廷瓒整个人都是红通通的,活像是新鲜出炉的大虾一般。
他双腿发软,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袖袍捂住脸不想说话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脸上的红晕。
胤禟憋着笑。
他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好害羞的?这可是你应得的!”
张廷瓒:……
他内心复杂,面无表情的盯着得意洋洋的胤禟一会儿,趁着他不注意双手伸他的腋下将他高高举起,顺势摆在任在欢呼的百姓们手中。
张廷瓒声音抑扬顿挫,饱含感情:“啊——!刚才救下我们的还有您这位小英雄!小小年纪便能如此英勇,日后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胤禟:……
他蹬蹬腿想要逃跑,可是一双手接着一双手将他送入欢腾的海洋之中。甚至因为他身体娇小,被高高抛起好几下,整个人脸上都是一片空白。
好你个张廷瓒!
我可记住你了!京城日报得加刊!得加版,得将你的事迹传遍天下!
张廷瓒出了口恶气,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乘着无人注意赶紧小跑着溜进研究所,即便这样也迎来了同僚们善意的笑容,其中以沈廷文的笑声最响亮。
他也没高兴上两天。
第二天的京城日报描述的是公厕府尹——哦,不是!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山东总督刘元慧。
他不顾百姓反对,同僚嘲讽努力建设公厕下水道事业,让弥漫在京城乃至全天下城池里的恶臭逐渐消失,在街头的苍蝇蛆虫再无藏身之处,堪称是大清下水道之父的伟大事迹。
山东总督刘元慧收到来自京城的报纸以后,险些没当场心肌梗死在原地。
就算他千保佑万保佑,随着商贩的耳口相传,这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山东。
刘元慧:_(:3」∠)_
让我扣个总督府钻进去吧qaq!
至于第三天就轮到了沈廷文。
比起张廷瓒受到的待遇,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他惨遭贪官殴打,险些残疾重病去世,又在一帮孩童帮助下站起来并且研究出高产稻谷的来龙去脉,经过撰写人的添枝接叶以后,变成了荡气回肠,感天动地,可歌可泣的故事。
无数人想象出他被贪官殴打倒在地上,瘸着腿却依然不愿低头,他不怨天尤人,他百折不挠,他九死不悔!
比张廷瓒更受欢迎的还有一点。
他……尚未娶妻。
消息一出满城轰动,沈府的门槛被无数红娘包围不说,沈廷文更是连上街的胆子都没了。
你说为什么?
可怜沈廷文走到哪里,从茶馆酒楼乃至于街边的轿子马车里,都有人投递花朵手绢到他的身上,以至于沈廷文不得不抱头鼠窜,第一次发现男人的贞操也需要好好保护qaq
更听文化清吏司提起已经有戏班子和剧场来求问能不能将这片文章改成戏剧,可见沈廷文的事迹或许能够火遍大江南北。
接着是制造火车和船舶的研究员们、专研修路的佟国维,启程海外尚且没有音讯的纳兰明珠,以及敬颖郡主。
作为一群杂草里唯一的一朵花,用在敬颖郡主身上的溢美之词那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往上倒,加上曾经无故被夫婿加害,婆母宠妾欺压的经历,让不少妇人泪水涟涟。
就是男子也不得不叹道这般巾帼英雄,绝世佳人,怎么就有人不珍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