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娘听得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她急忙将蔺尘扶起来,慌张送到屋中,她让蔺尘躺在床上,颤抖着声道:“仙师……我能帮您做什么?”
“不必,”蔺尘躺在床上,沙哑道,“你让我睡下,休息一会儿就好。”
关小娘听到这话,慌张点头,她起身给蔺尘盖上被子,急急转身出去,守了一会儿后,她听外面传来惊呼之声,忙冲了出去。
她一出门外,便见天上大亮,许多修士站在上方,冷冷注视着他们。
太平镇的百姓颤抖着,关小娘转头就往房内冲去,跪到床边,抓紧了蔺尘的手,焦急道:“仙师,外面好多修士!他们来了,他们来抓我们了!”
蔺尘勉力睁开眼睛。
“莫怕,”她喘息着出声,“有我在,他们不敢贸然突破结界,你们不要出去就好。”
关小娘颤抖着不敢应声,也就是这一刻,一道声音在关小娘脑海中响起来。
“太平镇之人,你们收容魔头,当受天诛,镇中水井之中早已被注入水妖之毒,此毒唯仙人血肉可解,若不及时解毒,天明之前,你们可就没命了。”
这话明显不是给一个人说的,但蔺尘却似乎听不到,关小娘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对方接着道:“不信?你们看看你们的手。”
关小娘拉起袖子,看见她的手臂早已成了一片乌黑。
她惊得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蔺尘有些担忧,叫了一声:“小娘?”
“无……无事。”
关小娘急急起身:“仙师,你先休息,我……我出去看看。”
说着,关小娘便冲了出去。一冲出门,她便被镇民团团围住,镇长上前来,将一颗药丸交在她手心里,厉声道:“让她吃下去。”
关小娘颤抖着,不敢动弹,镇长见关小娘犹豫,捏紧了她的手:“你不要命了,你爹娘的命也不要了吗?!”
关小娘听到这话,整个人愣了愣,片刻后,她咬着牙,转过身去,进了屋中。
“小娘,”蔺尘问进来的人,“天亮了吗?”
“没有。”
“还有多久啊?”
“还有好久。”
蔺尘应了一声,关小娘去桌边,给蔺尘倒茶。她的手一直在抖,把茶杯碰得叮当作响,蔺尘低声道:“小娘,你是不是很害怕啊?”
“嗯。”
关小娘压着声音里的哭腔,将茶倒完,把那颗药丸溶入水中,送到蔺尘面前:“仙师,我喂你喝点水吧。”
“好。”
说着,她扶着蔺尘起来,给蔺尘喂了水。
水刚一下口,蔺尘便觉不对,她猛地推开关小娘,抬手取剑指在身前,大喝出声:“你给我喝了什么?!”
一听这一声大喝,房间便被猛地撞开,所有镇民手持利器,围在蔺尘身边,他们有的人脸上已经黑了,抓紧了手中的武器,紧张看着蔺尘。
“你们……”蔺尘不可置信看着他们,“你们,在做什么?”
“仙师,”关小娘猛地跪了下去,她眼泪停不下来,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和之前每一次一样,求着她,“仙师,救救我们,求你救救我们吧?他们在水里下了毒,不吃你的血肉,我们活不下来的啊。”
“血……肉?”
蔺尘颤抖着出声:“你们,想吃了我的血肉?”
没有人敢说话,关小娘跪着磕头,旁边人时刻戒备,蔺尘抬起头来,缓慢扫过这些人的面容。
她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我救了你们,我为了你们沦落至此,你们为了活命,却想吃了我的血肉?”
蔺尘说完,她忍不住笑起来,笑了又有些想哭。
你说这些人,她能恨吗?
人都想活着,人之常情,她不可恨。
可她不恨吗?
哪怕修道至今,哪怕为仙为圣,哪怕自言一剑守苍生,也会在绝境之处,忍不住想,这苍生,她为何而守?
她天之骄子,蔺家少主,她本有大好人生。
蔺尘紧握着剑,剑身拼命嗡动,昭示着蔺尘心中不稳的情绪。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修士带了笑的声音:“蔺尘,你放弃蔺家少主之位,放弃你与傅玉殊安稳人生,害得傅玉殊失去玄灵根,失去少主之位,救的,就是这么一批人吗?”
蔺尘咬牙不言。
大雨冲刷了所有声音,远处傅家宗门之内,婴孩漂浮于阵法之中,傅玉殊躺在地上,他视线模糊,去努力想要爬过去,他看见他的族人,每一个人,带着他们的孩子,将血落入阵法之中。
那些血液仿如丝线一般,缠绕而上,随后扎入婴孩身体之中。
婴孩痛哭出声,傅玉殊颤抖着身体,攀爬过去。
“蔺尘,你本来可以什么都管,当初不要来太平镇,不要理会他们的请求,不要管他们的死活。这样,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你自己,都会好好的。”
“可是你管了。”
“灵气枯竭,必然就要有人牺牲,你阻挠了鸿蒙天宫今日,你阻拦不了日后。本来万骨崖灵脉练成,云泽便可再无忧虑,可如今万骨崖灵脉消失,恰好你的孩子又乃天道之子,那么,只能让他来抵你的罪过。”
“他至此之后,要偿还你孽债,他一生气运将给他族人,一生灵力祭云泽苍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话音刚落,远处傅家大堂,光柱冲天而起,将婴孩包裹在光柱之间,蔺尘猛地睁大眼睛,也就是那一刻,她手中一直震动的长剑再也无法承受,猛地断裂开来!
一口血从她胸口呕出,上方修士大喝:“她道心毁了,还不绑了她!”
蔺尘眼前一片模糊,可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与傅长陵血脉相连,哪怕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以她渡劫期的境界,却仍旧已经清晰感知到傅长陵出事。
她拼了命想出去,可是失了道心的她、再也提不起剑的她、中了毒的她,早已与一个凡人无异。
无数人扑上来,她拼命挣脱着他们。
锄头砸在她身上,棍子敲打在她身上,哪些平日温顺的人们,仿佛是疯了一般冲上来,啃噬着她的血肉,撕咬着她的身躯。
她再想不了什么,她只想见傅玉殊,想看看傅长陵。
可是她只看见似如厉鬼的人,仿佛没有尽头,没有休止。
她想求大道,想求人间至善。
可她的善,她的悲悯,她的付出,却永远填补不了人欲。
她怪罪不了众生,那是人之常情。
谁都想活着,谁都想求一条生路。
可众生不能怪罪,她能怪罪谁?
怪她自己太过良善?
怪她自己见不得人间不公?
怪她自己,不够自私自利,不够顾忌她人。
她在绝境和苦痛之中,终于被砸到在地。
她匍匐在地上,无声笑起来。
旁边的镇民按着天上修士的吩咐,将她绑起来,他们一路将她抬着,送到了他们祭祀的一个山洞。
他们将蔺尘绑在山洞床台上,然后他们跪在地上。
“仙师,对不起,您乃仙人,应当不会同我们一般计较。救人就到底,还请仙师见谅。”
说着,他们走上前去,颤抖着手,将利刃划到蔺尘身上。
而在傅家光柱冲天而起那一瞬间,傅长陵和秦衍瞬间察觉不对。
傅长陵脸色大变,立刻想要联系傅玉殊和蔺尘,然而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灵力暴涨,瞬间掀开那些修士,抓着秦衍就往光柱方向冲去,急道:“出事了。”
“是傅家。”
秦衍神色平稳,没有半点意外。
傅长陵没有说话,他直接耗费大量灵力一个传送阵临时开出来,便同秦衍一起到了傅家门口。
秦衍一剑劈开傅家大门,傅长陵就看见了那个在阵法中间的婴孩,还有倒在地上的傅玉殊。
他猛地睁大了眼,震惊看着那个孩子。
婴孩孱弱又茫然,他满身血丝,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站在门前的傅长陵。
傅长陵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
血契,整个傅家人,都和这个孩子,结下了血契。
他们和这个孩子解下的是什么血契?他们要这个孩子做什么?
傅长陵目光下移,落到下方阵法之上。
阵法语言虽然繁复,他却也一样看出。
这是一个诅咒,是将这个孩子,他一生的气运转到结契之人身上,是在三十岁时,这个孩子身上所有灵力,都会转到这些结契之人身上。
无论这个孩子多高的修为,多高的能力,只要今日在场之人有一个人活着。
这个孩子都会在三十岁时,完成这个契约内容。
傅长陵浑身发冷,他一一扫过这些人的面容。
那是他熟悉的人,他的二叔、三叔、三叔公……
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秦衍见他愣神,直接出剑,冲上前去,抬手一剑斩开孩子身上的血丝,将孩子一把揽入怀中,随后拽起傅玉殊,便疾退出去,大喝了一声:“长陵!”
傅长陵骤然惊醒,他慌忙追着秦衍回去。
傅家人似乎并不想拦他们,便随着他们离开。
傅长陵追上秦衍,秦衍一手抱着孩子前方御剑,傅长陵站在秦衍身后,接过已经昏死过去的傅玉殊,用灵力渡在傅玉殊身上,又拼命给傅玉殊喂着药。
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他也不知道他在抖什么,他在害怕什么。
明明这只是一个神识的记忆,这是已经发生,不可逆转的事,这有什么好怕?
可是他还是惶恐,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又不敢去想。
他慌乱中给傅玉殊喂了药,傅玉殊恍惚中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周边,挣扎着起身:“我们现在是去哪个方向?”
“太平镇。”
秦衍冷静回复:“若蔺前辈和越前辈去了万骨崖,那应无大碍。”
可他们发现蔺尘的神识,是在太平镇。
秦衍没将这话说出来,傅玉殊却已经猜出来了,他察觉秦衍已经毫不避讳叫蔺尘“蔺前辈”,他沉默着,好久后,他抬起头看向傅长陵,认真道:“你同我说一句实话。”
“后来,”他眼中带了悲戚,声音含了哑意,“她……死在哪里?”
傅长陵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傅玉殊盯着他:“你说话。”
“审命台……”
“说清楚些!”
“鸿蒙天宫审命台,”傅长陵豁然抬头,看着傅玉殊,大吼出声,“你亲手斩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秦衍:“全家都得靠我撑着,儿媳妇儿不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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