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翎飞早在父母吵架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他只是善解人意地没有睁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
“当初是你坚持要生下他的。”
叔叔走了之后,爸爸和妈妈又开始了争吵,他们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周翎飞还是听得很清楚。
妈妈在埋怨。
“我坚持?孩子是你怀的,难道你不愿意,我还能逼着你生?”男人在病床前走来走去,步伐焦虑,“当初商量好的,孩子出生之后你来带,但是后来你又说你要工作,要经济独立——好,我都答应你。现在结果是什么?孩子自闭症,不愿意说话,还喝酒中毒。王金玲,这孩子如果你不愿意要,你就趁早说出来!”
王金玲身心疲惫地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她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挡住面前的男人:“我现在头真的很痛,你能不能不要吵!周成竹,你有没有想过翎飞这么小的年纪为什么会喝酒?还不是因为每次你都喝到烂醉回家。你答应翎飞下午要送他上学,转眼一个电话就把你叫走了,那你有没有想过翎飞一个人怎么去上学?如果他今天不是喝酒,而是在去学校的路上出了意外怎么办?”
周成竹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最后干脆也拉过椅子坐下。
两个人背对着病床上的周翎飞,并排着坐在一起。
王金玲闭着眼睛,手指不断按揉着太阳穴,神色痛苦。而周成竹则是从口袋里习惯性地掏出了烟,刚想往嘴里送,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病房。
手里的烟盒看着就厌烦,直接仍在了地上。
“你守了一夜,什么都没吃,现在饿了吧?”
半晌,周成竹起身,“我下去给你买点吃的,想吃什么?”
王金玲微微眯了眯眼:“随便吧。对了,早上医生说翎飞醒了以后也可以吃东西,买碗粥回来,等他醒了我喂他吃。”
周成竹点头,转身拿了外套和钱包离开病房,而王金玲靠在病床旁边的床头橱上,沉重的眼皮几乎抬不起来。
她微眯着眼,看着前方地上刚才周成竹想抽但没抽,最后扔出去了的烟盒,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摸过来抓在手里,起身朝病房外面走去。
门从外面被轻轻阖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床上的周翎飞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天花板,脑袋还晕晕的,但是眼神里却满满的都是悲伤。
酒喝了,醒来的时候真的看到了爸爸,他和妈妈都回来了,他们围在他的床边,可他并不开心。
曾经他觉得,安静的大房子最让人害怕,可如今这充满争吵声的病房却让他更抗拒。
“咔哒。”
门把手被人从外面向下轻轻拧开。
周翎飞以为是去而复返的王金玲,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那人慢慢走近,身上带着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周翎飞鼻子动了动,知道那不是王金玲,便一下子又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护士。
要打针了吗?周翎飞心里还有些紧张。
“放心,我不是来给你打针的。”护士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笑了笑,她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声音轻柔,“已经不发烧了,恢复得不错。”
周翎飞眼巴巴地看着护士,小嘴紧紧地抿在一起。
“姐姐刚才在外面听到你的爸爸妈妈在吵架——”她话音还没落,就看见面前的小男孩猛地一皱眉头,眼里也充满了抗拒。
“——他们平时经常这样吗?”
周翎飞摇了摇头,抗拒逐渐被悲伤取代。
护士的眼神更加温柔:“他们平时都不回家,把小翎飞自己一个人放在家里,让叔叔照顾,是不是?”
周翎飞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
护士也不在乎是否得到回应,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小翎飞才这么小,就要忍受这样的孤单和寂寞,平时一定很累吧。姐姐答应你,帮你把爸爸妈妈都带回家,让他们一辈子都陪小翎飞呆在家里,好不好?”
周翎飞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些,也不知道她的承诺要如何才能兑现,他只知道明明是很温暖的承诺,他却感受到了寒冷。
眨眼间,护士已经站了起来,她再一次朝周翎飞的脑袋伸手过去,似乎想要摸一摸他的头,但这一次周翎飞则是害怕地向旁边一扭头,躲过了她的手。
不过她看上去也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就起身转身离开了病房。
周翎飞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一层阴影飘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片阴影,还不知道这种不好的预告,就叫做“危险”。
过了几分钟,王金玲推门进来,她看着床上还在睡着的周翎飞,搓了搓冰冷的手——为了散掉身上的烟味,她在窗户旁足足吹了几分钟的冷风,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周翎飞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和平时那个总是小脸白里透红的小子判若两人。
王金玲在椅子上坐下,轻叹了口气——刚才离开病房,除了抽烟,她其实还打了电话给自己工作的单位请了几天假。电话那边的领导语气不怎么愉快,话里话外都在责备她为什么要在最忙的年底请假。王金玲在电话这边陪着笑脸,即使知道对方并看不见,也会在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点头弯腰。
结婚的时候本以为周成竹的弟弟是大酒店的总经理,总能给他这个不成器的庸才哥哥安排一份体面轻松的工作,谁知道周成竹不肯接受弟弟的帮助,一定要自己创业,这些年靠着两人一起凑的本钱开了间皮革厂,效益虽然不能说是蒸蒸日上,但也算是平稳增长。随之而来的,就是越来越多的应酬,越来越忙的工作,和越来越少的回家。
本来在周翎飞三岁前,王金玲确实是个全职太太的,可谁成想皮革厂突遇厂房失火,家里的经济来源一下子遭遇重创。尽管周成竹将之前皮革厂赚的钱全都拿了出来,重新把厂子建了起来,但这一切也给在家的王金玲敲响了警钟——做生意始终是有风险,他们两人需要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来确保在风浪突然来临的时候,还有可以保全和缓冲的后盾。
于是她毅然决然决定放弃做一个全职主妇,重新投入工作。这样一来翎飞确实就没人照顾,两人商量以后,决定请保姆来日常照顾翎飞,两人则是在晚上下班后和周末陪伴他。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晚上和周末的时间都没有了呢?
周成竹在厂里腾出了一间办公室,添置了床和衣架,住在那里的时间越来越多;而王金玲也因为经常加班,干脆在单位附近租了个房子,平时来不及回家了,就住在那里。
简简单单的三口之家,却住在三间不同的房子里。
王金玲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喉咙又有些发痒。
但是烟盒拿了出来,攥在手里半天也没起身,而是学着刚才周成竹的样子,一扬手,把它扔到了刚才差不多的位置。
又过了几分钟,周成竹提着饭回来。
王金玲走上前接过来。
“给翎飞买了他喜欢喝的青菜瘦肉粥,咱俩吃馄饨。”周成竹从塑料袋里掏出买的白瓷饭缸,把青菜瘦肉粥放进去,袋口扎扎实实地系好,放在地上。
王金玲也是饿坏了,端着馄饨囫囵一口连吞好几个,可周成竹买饭的时候生怕饭凉了,是用外套包着一路回来的,馄饨温度很高,她被烫得喉咙冒烟,张着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旁边的周成竹见状,立刻拧开矿泉水,用手托着她的下巴。
“水来了水来了!”
他语气很急,但动作却很轻柔。
王金玲终于成功将馄饨咽了下去,周成竹在旁边用纸作扇子给她上下扇着风:“再喝两口水,慢点。”
“咳咳……没事了。”王金玲把碗递给他,“你先吃,我缓一会儿再吃。”
“哦。”
周成竹接过她的碗,将剩下的馄饨吃完,又放了份没动过的新的进去:“这一袋在旁边晾了一会儿了,温度正好。”
王金玲这回不着急了,一个个馄饨细嚼慢咽。
“刚才买饭的时候,在楼下碰到老周了。”周成竹在旁边说。
“哪个老周?”王金玲含糊着问。
“就是以前给咱们小区送报纸那个,后来得了病,就不干了。”
“哦!”王金玲想起来了,“他现在怎么样了,还住十号楼那边吗,好久没见他了。”
“看着身体还挺好的,说治病治了好几年,为了来回去医院方便,就在医院这边租了房子,儿子女儿轮流照顾,总算今年身体各项指标都合适,等下个月做完手术,就能搬回去住了。”
“那可真不错。”王金玲点点头。
两人正聊着,外面传来敲门声。
王金玲正想放下饭盒起身,周成竹按住了她的手臂:“你吃你的,我过去吧。”
他起身走到病房门口,拉开门。
是个戴着口罩的护士。
“有什么事吗?”他问。
“周翎飞的片子出来了,陈医生叫你们两位家长去他办公室一趟。”护士低着头,看着手上拿着的本子,用笔在上面写着些什么
“哎,好,稍等一下,我进去叫我一下我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入v第一章!今天是双十二,大家都剁手了吗?记得要理性消费哦!在两v章下面评论的小天使们贪贪都会给发个红包让大家回回血~(* ̄3)(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