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陷入沉思间,宿槐忽然开口问道:“宿莳,你这个名字又是如何而来的?”
宿莳听罢,倒是稍微有些愣神。
他皱起眉,思考了好一会才道:“偶然听季老说起过,我被村民发现时,是在一棵古老的槐木下。当时的我昏迷不醒,村民们试图靠近我,但都被古槐木隔挡在外。村里人无法,便去请了村里的镇山道士——即是季老。也不知他是如何做的,或许是与那古槐木达成了某种共识吧,那古槐木便让他靠近我了。”
“听说我醒来时是在村长家,不过我什么都忘记了。就连名字也不记得了,他们问我叫什么,我便只隐约记得有人叫我阿莳阿莳。于是我便说自己叫阿莳,后来……”
身侧宿槐疑惑侧目,宿莳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微偏头避开她的注视,面上发烫却仍假作若无其事道:“后来也不知怎的,我突然间便又想起了宿命之姓。于是我便觉得,宿莳宿莳,宿氏阿莳。我的姓名,本便该是如此的。”
宿槐眸中有一瞬间的晦涩难辨,最终又隐于平静。
“不过……其实我还是有些疑惑的。”
说到此处,他面带困惑,犹是不解地说:“其实,我也不明白,那棵古槐木为什么会…算是保护我吧。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宿槐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因为,她确实是在保护你呀。”
“为什么呢?”
因为值得。
宿槐却不回答了,她只笑而不语,又深情款款地靠近宿莳,伸手摸了摸他的狗头,“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吧。”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宿莳本满心期待她给的答案,结果却是被她如此调侃。他有些气恼,见着宿槐此刻少见地露出如此开怀的神情,星点的恼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连他也未曾察觉的温柔和无奈。
宿槐笑了一会便收敛了。
她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事来一般,轻咳一声,端正神情道:“那么,那棵古槐木此刻又是在何处?你可还记得?”
宿莳无奈摇头,语带遗憾道:“我也不知道。村里说,作为村里的守护神,古槐木少有显灵的时候。距离最近一次显身便是我那一次了,其余时候难觅寻踪。再者,只有那有缘人才能找到古槐木的位置。”
“那么,你还记得那槐木是何模样么?”
宿莳摇头,“其实,我也没见过。当时我正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哪还能见到那槐木的样子呢。不过我问过村里人,他们说是一棵巨大的槐树,上面的花是红色的,很是奇怪。还有一点奇怪的是——”
他面带深意看着宿槐,故作高深道:“按常理说,国槐一般都是深冬之时开放的。然而,那棵古槐木上的花开之时,正逢盛夏时节!”
………
翌日清晨,天方初霁。
连绵数日的雪终是停了,天上堆积的厚云也随着轻风消散,只余几丛薄淡的白云。被遮掩了许久的阳光自云后羞涩地探出头来,将整片山峦都照得暖煦。
小道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两侧的树枝上也挂满了颗颗雪球,晶莹剔透。温暖的阳光照在堆雪上,发出耀眼的光芒。
宿槐和初玖宿莳二人走在雪路上,耳听着雪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是雪在融化。
几人来到季老的房屋前,开门的是阿姝。
甫一见着安然无恙的宿莳,她面上露出几不可查的错愕,转瞬即逝。随即便微微低头,面色如常地将二人迎进门。
宿槐为了更好的探查到情况,此行是以鬼身形态出现的,是以阿姝并没有发觉她的窥探。因此,她那细微的神情变化已落入宿槐的眼中。
果然,昨晚的纸人与她脱不了干系。
刚进门,便听得里屋传来季老沧桑的嗓音:“是宿莳来了吗?”
宿莳与初玖对视一眼,快步上前对着季老拱手道:“是。季老,宿莳今日前来,是应一位友人的委托。他也是一位捉鬼师,听闻季老大名已久。听说我与您有交集,便托我向您引荐。”
随后侧身,让出身后的初玖来。
季老看着下方的初玖,微不可查地皱眉,随后面色冷淡道:“来者便是客,这位公子这边坐吧。”
说着便又问起宿莳今后的打算来,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他想让宿莳传承衣钵的意思。一旁的初玖竟是被他刻意地忽略了,着实令宿莳尴尬不已。
初玖倒是自在得很,接过阿姝递过来的茶,倒也不喝着,道了声谢后便将其搁置于一边。
季老虽是在问宿莳话,注意力却时不时地放在初玖那边。见他被如此冷落却不窘迫,从容淡定,且其虽长得秀气,眉宇间却也带着肃杀的气质。饶是季老心中亦不免多了几分好感。
宿槐自方才进了屋后便没了踪影,宿莳心里记挂着,便有些心不在焉。敷衍着回答了季老的问题后,便寻着理由出去了。屋内便只留下初玖与季老以及在一旁伺候的阿姝。
没了问话的对象,季老只好接待起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觑着初玖,见着他黑色帽檐下露出的些微青荏,略微诧异:“阁下先前莫非是位和尚?”
初玖毫不意外季老能认出他的身份。他弯唇微微颔首道:“正是,家师乃禅清寺明寂方丈。”
季老顿时来了兴趣,“明寂方丈?看来先生来路不小啊。”
初玖双手合十,谦虚道:“施主过誉了。”
室内二人谈的其乐融融,宿莳却是不如何好。
青天白日的,他却被红衣人偶挡住了去路。
周围浓雾渐起,宿莳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人偶,手中的槐花颂呈警戒状态。
人偶红唇微弯,黑漆漆的双眸中没有任何影子。
“愚蠢的人类啊,双眼所见的,不过是虚伪的假象;心里所想的,不过是虚无的妄想。”
宿莳面上一顿,眼前恍恍惚惚又飘过一些零碎的片段,过眼即散。
他伸手想要抓住,触手却是虚无。
人偶幽幽笑着,眨眼间出现在他眼前,再一眨眼又出现在远处。
“人类总是如此,贪婪而残忍。渴求的遥不可及,放弃的近在咫尺。那么…你又是其中之一么?”
人偶嬉笑着,身旁朦胧间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一袭红衣,面若桃花,一双桃花眼似曾相识。
他远远地盯着宿莳,神情冷淡。
宿莳回望着他,亦是同样的面无表情。
敌人见面,分外眼红。
忽有一阵轻风拂过,带着些微的槐香,身旁随之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宿莳侧目,果然是宿槐。她正看着对面的那个红衣男子,神情莫测。
宿莳回过头一瞧,却见方才人偶和那个男子站着的地方已空无一人了。
启唇正欲开口,却被宿槐制止:“回去再说。”
回到屋子,初玖与季老也已聊得差不多了。
宿莳进入里屋一瞧,发现季老平日里总是板着的脸此时竟是和缓了许多,想来是与初玖相谈甚欢。阿姝倒是不知何处去了,宿莳估计她又是在捣鼓她那些下三滥的小把戏去了。
几人准备告辞时,季老却嘱托了一件事。让宿莳到阿姝那里拿些法器防身用,想来他也发觉村里的异常了。只是不知他身为镇山道士,为什么却没有行动。
路上几人安静地走着,宿槐忽然开口问向宿莳:“你可知,季老道与那阿姝是何关系?”
“听说是季老收养了本是孤儿的阿姝,嗯…大概是在十年前吧。”
“那么,季老与你说过么?阿姝的身份。”
宿莳疑惑摇头,“没有说过。难道你发现她有哪里不对的吗?”
宿槐冷笑,“虽然旁了不知几代,不过…她确实是魑鬼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