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来作甚?”她垂眸问道。
“找你啊。”他很自然地说道。
“……滚回去。”
“才不。”宿臻弯眸,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我一个人好无聊。”
“可我不想见到你。”宿槐抬起胳膊肘开他,起身走到门口。
手刚触及门把手,便听到身后那人忽地道:“所以你还在怨我吗?怨我偷偷上了你的床?怨我当初蛊惑你杀了他?所以现在连见都不想见到我了呢。”
手微微用力将门拧开,宿槐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房间,耳边依稀还能听到一声低喃:
“可明明我才是你的夫君……”
褚枯正在房间做作业。
难得一见的乖小孩模样。
宿槐躺在他床上,撑着脑袋无聊地看着他笔直的后背。
“褚枯,你写完了没?”她懒懒问道。
褚枯摇头,突然起身噔噔噔下了楼,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回来了。他拿着一盘洗净的果子放到宿槐旁边的床头柜上,眼神示意她拿着吃,又径自坐回了座位上继续做题。
宿槐失笑,这小鬼还真是闷.骚又贴心,怕她无聊还给她送来了睡前水果。
她随手拿起一个青柠抛着,犹豫了一会,突然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褚枯抬起头,刚准备放下手中的笔转身,便被宿槐制止住了:
“别别别!不用转过来,你继续写,听我说就好。”
褚枯乖乖拿着笔,只是却没有动了。
宿槐蹙眉,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道:“嗯……是这样:如果,你的爱人因为某些原因受到他人蛊惑而伤到了你,你因此失去了某段记忆,包括被她伤害的部分。虽说事出有因,但是,恢复记忆后的你,还会不会选择原谅她呢?”
褚枯垂眸,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笔,白皙的手背上根根血管分明,青筋微突。
良久没有等到他的答案,宿槐顿觉索然无趣,“嘛……算了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这个小纯男能给个答案了,靠你还不如靠我自己琢磨呢……”
她慵懒地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起身侧对着他,指甲轻刮青柠的表皮,将其对半划分成四瓣,随手捻了一瓣放入嘴中,心里止不住的烦躁。
“我会原谅。”身旁忽地传来褚枯低沉的声音。
“什么?”她疑惑地抬眸,偏头问道。
“就算她杀了我,只要她不离开我,我心甘情愿。我会原谅她的一切,不论她是故意的亦或者是无意的。只要她爱我,只要她还能跟我在一起,我会原谅。”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么长段又完整连贯的话。
可是宿槐却是有些招架不住了,她实在受不了这家伙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难以言喻的……古怪。
果然,他下一句话就让她恨不得当场消失。
“我对你抱着的,便是这样死也无畏的感情啊……宿槐。”
他跪在她床上,抬首仰视着她,眸光里满是敬仰与爱慕。
“所以……可不可以请您……低头看看我一眼?一眼就好……”
宿槐垂眸久未语,只微微侧首将青柠放在床头柜上,顺势避开他的视线。
她睫毛轻颤,良久才道:“……抱歉呢,不可以。”
她俯身,勾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道:“而且我想告诉你,你的命是属于你自己的,不该交由别人掌控。你母亲辛苦生下了你,你便应该好好珍惜,而不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而舍弃自己的生命,不值得。”
“可我只想要属于你。”他看着她,眼神虔诚而热切。
褚枯天生是个凉情的,对他那素未谋面的母亲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既然宿槐这样说,他自然不会反驳她的话。
只是,对于他来说,好似宿槐在他的世界里的存在比其他所有东西都要重要呢。那股仿佛已刻入灵魂的深切爱意似乎即将喷涌而出,即便他要压制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呢,更何况他也根本不想压制。
“我……”宿槐皱眉,刚想拒绝,身后却忽然附上一具冰凉躯体。
“呵,我才是她的正宫,你又算什么东西?”
宿臻环住宿槐,把头搁在宿槐脖颈边,目光极其轻蔑地瞥了褚枯一眼。
“槐槐,你真讨厌~出趟门出得不见踪影,害我在床上等了那么久~”宿臻嗔怪地点了一下宿槐的侧脸,娇嗔道。
宿槐抿唇不语,见褚枯僵在那了,她也无欲再待下去。
她挣开宿臻的桎梏,起身对褚枯淡声道:“你现在的重点是学习,早恋不好。”
说罢警告地瞥了眼宿臻,示意他不要多事。
“你好好做作业,我们先走了。”
待二人走后,褚枯依旧低垂着头,独自跪坐在床边,久未动作。室内一片暗淡冷清,窗帘半掩,瑰色暮霭沉入室内,衬得少年背影踽凉。
床头柜上的青柠被暮色照射,色调都变得柔和了,仿佛内里藏着甜蜜。
“……酸的。”褚枯将剩下的那一瓣含.入口中,良久沙哑着嗓音喃喃低语。
“都是骗人的。”
表面装着甜蜜,然而实际里却蕴含满满的苦涩。
“啪嗒——”
一滴泪悄然落入地板,触碰的瞬间迸溅成无数细小的水珠,犹如一颗完整的心在这瞬间破碎成四分五裂。
褚枯以为,心酸的滋味也就这样了。不过就是她不喜欢他,拒绝了他,自己又恢复成从前那般孤身一人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他远远无法想到,宿槐对他能有多残忍。
……
“……你还想赖在这干什么?”
宿槐洗完澡出来,便无语地望着宿臻换了一身骚.包的红衣躺在她床上,身上盖着她的被子,衣衫早已半褪。
宿臻朝她抛了记媚眼,故作羞态道:“当然是……想你干我呀~”
“……”呕,好不要脸。
宿槐无视他,径自坐到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的脸,有些出神。
这梳妆镜是她从繁阴带来的,本身便是鬼物,自然能照出她和宿臻的身影。
她突然想到方才缭绕在褚枯身边的鬼气,有些熟悉。
“你有没有发现,褚枯周围好像都没什么鬼物聚集呢?”
如今她们在这,那些鬼物自然不敢靠近,可是……宿槐记得,她当时初来这里时也未见到褚枯周围存在任何鬼物。而那团聚集在屋顶的黑气,显然并没有伤害褚枯的意思。
宿臻无聊地倚靠在床头,勾着垂落在鬓边的几缕碎发哼声道:“阿臻眼里全只有姑姑一人,旁的事哪里晓得~更何况是这等无关紧要的人类~”
宿槐无视他的插科打诨,蹙眉沉思。
褚枯,褚娇,魉鬼,藤蔓,鬼气……
“你先前说藤枝是何时消失的?”她起身,边缓步走向宿臻边解下腰间的魑主令。
“……二十多年前。”宿臻弯着眸,故意将胸口衣襟敞得更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姑姑是要来宠幸阿臻了么?”
“来吧~阿臻准备好了~”他张开双手,作出拥抱的姿势,笑眼吟吟道。
宿槐踹了他一脚,随意坐到一旁,让他拿出他的魅主令。
两道主令悬浮在空中,周身隐隐有两道红光交织缠绕。其它两处空位主令的位置隐隐浮现在周围,一道魍字令的位置稍远些,瞧着离那道魑字令与魅字令的距离都挺远;然而那道魉字令的鬼牌却是在两人周围若隐若现,散发着隐约的黑雾。
“奇怪,怎么藤枝的鬼令变成了黑色?”宿槐皱眉,喃喃自语。
一旁的宿臻眼眸微转,望着宿槐的眼里漾着笑意与温柔。
真好啊,想见你的时候,你就在身边。不用害怕失去你,不用担心你离开。
“褚枯他……”十之八.九便是藤枝了。
宿槐这般想着,心里便更是烦躁了。
“怎么,发现你的老相好也跟过来了,坐不住了?”宿臻懒懒地依着宿槐,话里阴阳怪气。
宿槐没有搭理他,将魅主令丢还给他,开始考虑怎么在不惊醒藤枝的情况下浇灭褚枯萌动的少男心。
“你是在想着如何摆脱那人类的纠缠吗?”耳边的男声妖娆而蛊惑,男人成熟的身.体依附在她身上来回磨.蹭,有些暧.昧。
“……宿臻,你想做什么?”宿槐却是巍然不动,不闪不避。
“你不是想摆脱他么?我有个法子……”
一双冰凉的手悄无声息探入她的裙摆,潮湿的吻自身旁袭来。
宿槐垂眸,不拒不迎。
“你所谓的法子便是跟我上.床?”
宿臻埋头吻她,含糊嗯了一声:“这不就是……最好的……法子么?”
……
夜凉如水,窗户半掩。
室外偶有凉风吹入屋内,吹去满室的热气,同时顺势将虚掩的窗帘也轻轻吹起,露出床上紧密交缠的两道身影。
轻纱床帘轻轻晃荡,床板嘎吱作响,偶有几声娇.喘溢出,徒添几分暧.昧。
低吟婉转,生姿摇曳。
地上衣衫叠乱,带来满室旖旎。
室内两人红鸾帐暖,室外静立之人却是黑暗笼罩,阴郁聚集。
真过分啊……宿槐,你真过分。
褚枯低垂着头,眼眸里渐渐晕染上黑雾,脸上隐约有枯藤暗纹显现,又在一夕间隐落。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