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日记本(1 / 1)

钟蔷在n12里面换洗了一番,出去的时候所有玩家都已经不在了。

她出门之后在游戏村里转了一圈。然而,不见孔翌,连他身边的那只哈士奇也没有了踪影。

从一开始就是孔翌在她的身边打转,而当他不见之后,她甚至都无法联络上他,而这个世界上能为她解答疑惑的,恐怕只有他了。

钟蔷看向自己的右手。不久前黑紫色能量流转其间、凝成长刀的感觉还在,但是,她的身体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出了游戏世界就归于平静。

如果自己和魔神说的一样,是游戏世界的主宰,那现在这算什么?

她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战斗力很强,但也仅限于打打npc什么的,本质上还是一个普通的人形。在这都是陌生人的游戏村里,难道她能让游戏停下?难道她能让死人复活?难道她能说:这些游戏不对劲,一切都消失吧?

她不能。

这算哪门子的事情?

钟蔷有些烦躁地踢了路边的石头一脚。她没有过去的记忆,这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但只能带给她更大的困惑。

就在这时,她听到路边有人的窃窃私语。

“看,就是她。”

“听说和她和孔神很亲密,看上去不像正常人。”

“据说她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类的力量,一个人能放倒一片呢。”

钟蔷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干脆转头就走。

有些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旁白、孔翌那一部分人根本没想把真相告诉她,她现在也不属于那个世界;而一般人类的眼里,她又是那样的神秘和强大,同样不把她当做自己的同类。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当钟蔷心里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猛然一震,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你不属于更高的未知领域,你同样不是人类。

在亿万年里孤单地漂泊,习惯了孤独。不敢去触碰未知的大海,因为并不属于那个极端宏大而冰冷的世界;同样,人类在自己的手下像蝼蚁一样弱小,敬畏自己、恐惧自己,认为自己与那些神祇是一样的。

神把她和人类一样当做蝼蚁,人类却把神和她一样当做信仰。

她却永远找不到归属。

荒芜的缥缈感让钟蔷打了一个冷战。这是她记忆的一部分,但看上去并不美妙。

钟蔷晃了晃头,自己的精神状态太不稳定了,而这种不稳定就是从孔翌消失开始的,她失去了找到真相的入口。

她的下一次游戏在一个月后,要不干脆趁这段时间出去走走,看看人类无聊、喧嚣的世界吧,至少能把这种虚无感掩盖。

至少她从醒来之后,没有记忆,但是潜意识把自己当做了人。

说做就做,钟蔷立马向一座别墅走去。开始第二次游戏之前,那只哈士奇就带着自己乱窜,曾在一个地方找到了一只背包,里面有一些护照之类的证件。

当时她没有仔细看,现在想来,这只哈士奇应该和孔翌是一丘之貉,那包东西十有□□是为自己准备的。

那只背包里有护照、签证、钱、身份证、地图和一些药品,证件上的名字果然是“钟蔷”。

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些,那么问题来了,她该去哪里?

她没有家,而世界上所有的常识,包括每座城市的概念都像是系统事先设置好的,对她而言都一样。

就在这时她灵机一动,去一个地方找上了余文修。

余文修看到她很害怕,但迫于淫威,还是把信息一一给抖了出来。

钟蔷找他要了孔翌在成为玩家之前的资料。

她立马动身,飞向了位于中国南部的n城,孔翌的家乡。

这是一座非常和谐安宁的城市,较为发达,但不像大城市那样喧嚣,人民安居乐业、民风淳朴。

钟蔷下了飞机有些恍惚。这是她醒来之后第一次把游戏村外的实地和脑海中的常识拼接在一起。

她一个人背着那只双肩包,在一大群拖着大行李箱的人之间格格不入。但周围的人没有像游戏村的那些玩家一样对她投来怪异的眼神。

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而她只是耸动的人头之一。

她来n城是因为,她找不到自己的归属,而孔翌本该有自己的归属却主动放弃了。

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她根据余文修给的信息找到了孔翌家所在的小区。

那一伙人给的信息特别细,恐怕是人肉的结果,或许还有玩家在空白期来朝圣。

不知道孔家人有没有被打扰。

这样想着,她找到了那一幢单元楼。

这是一幢老旧的六层单元楼,上世纪□□十年代单位配置的那种水泥的类型,住着国企单位的家属。楼里上上下下老年人居多,还有学步孩子的笑声。

旁边有一个大婶看到了钟蔷,有些警惕地问:“姑娘,你看起来面生,找谁?”

钟蔷有些生疏地回头:“我是孔翌的老同学,路过n城想来看看他,您知道他还住在这里吗?”

“老同学?”大婶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带着些心照不宣的暧昧,“他早就不住在这里了,不过我知道他家住几号,上去看看?”

“啊,这不会打扰吗……”钟蔷有些犹豫,大婶却很热心,抓着她的胳膊絮絮叨叨地把她往楼里带。

钟蔷本来还在想,会不会打扰到孔家人,但当站在门外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

大门敞开,里面堆满了杂物。

“这……这是什么情况?”

大婶挠挠头:“他本来一个人住,也不知道家人的情况。上一次回来好几年前了,他一次性付了家政公司好多钱,让人帮忙整理,还和我们这些邻居说他不住了,也不上锁,里面可以给邻居堆杂物,也让我们帮忙照看一下。”

“哦,这样啊……”

大婶带着中年大妈的八卦表情,挑了挑眉:“你不进去看看?”

钟蔷哭笑不得,她大概把自己当做暗恋孔翌多年的女同学了:“这不大好吧?”

“其实也没什么。他都让邻居随意出入了,也没啥隐私。”

大婶说着就挎着菜篮上楼,给了钟蔷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钟蔷一脸尴尬,等看不见大婶了,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到里面去看看。

房间里面堆着邻居家弃之可惜的破自行车、摔了一个角却舍不得扔掉的板凳之类的东西,分辨不出哪些是孔翌自己原本就留下的。

突然,她的目光被一堆书所吸引。

荣格、尼采之流,不是这里的这些邻居会去触及的对象,那么这一堆书应该是孔翌当时留下的。

她翻看了那些书,在最下面看到了一个牛皮质的笔记本。这本笔记本和书放在一起,应该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但是又舍不得丢弃,所以只能隐藏起来。

钟蔷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伸手向这本笔记本。

“六月十三日,通关了前两次游戏,决定回家看看,虽然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但本来就没人关注我的死活,全当用命找点乐子吧。”

“十一月七日,通关了第四次游戏。差点被个混蛋害了,还好。”

钟蔷读到这里,不由得笑出来。他原本就是个普通玩家啊,虽然因为原本生活的苦闷有些悲观倾向。

“一月四日,通关第六次游戏。”

“一月三十日,通关第七次游戏。”

……

“五月九日,通关第十次游戏,我开始和他们接触了。”

“七月三十日,通关第十二次游戏,我的罪业还剩下很多,但是他们开始限制我了。我不在意死活,但被人针对的感觉太差了。”

“九月十二日,通关第十五次游戏,他们对我的针对越来越明显,但我发现,我找到一直在寻找的事情了,因祸得福吧。”

钟蔷皱起了眉头。他在游戏中的第二年被系统针对了,但提到的“因祸得福”是什么意思。

她快速翻了下去,之后都是通关时间的记录,没有多些什么,奇怪的是,他后面进入游戏的频率越来越快,甚至出现一个月里每天通关一次游戏的现象。

她翻过了之后两年的记录,终于又发现了新的信息。

“一月六日,我的罪业清零了,但我要留下来,我找到了。”

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月十日,我见到她了。”

钟蔷的瞳孔紧缩,翻页的手指竟停顿下来。

“我决定要留下。虽然她从不正眼看我,但我甘之如饴。”

“今天她很开心,拉着那只傻狗说了好多话,竟然也接了我的话。傻狗和我说,她的话越来越多,越来越像一个人了。太好了。”

“她生气了。”

“傻狗让我小心一点,我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类,但是前面的那些人都不见了。我一直没有越界。”

“上面的感知突然减弱,她安心下来,最近的心情不错。”

“她问我,什么样子和红色最相配,我说,是黑发黑瞳的亚洲姑娘。我很期待她的样子,但她有些犹豫,还是没有化形。我和她说,如果这次化形不满意可以重来,但她没有反应。”

“我偷拍到她了。她本来应该发现的,但最近心神不宁,让我撞上好运了。这可能是她唯一一张照片吧。或许她决定好自己以后的样子,能有她人形的照片。”

这一页下面是一张照片。钟蔷翻页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哗啦。

照片显露出来。

上面没有人形,也没有任何狰狞的形状。

那是一朵飘在空中的血红的蔷薇,她的身周是在壁画上看到过的紫黑色的混沌之海。

.

一个月后,游戏村。

编号s10的别墅中,十位玩家就绪。

“这时间快要到了,最后一个怎么还不来?”

另外有人笑他:“不来就死在外面,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别墅的大门开了。

一个穿着黑衣、带着口罩和帽子的女性开门进来:“来晚了,见谅。”

房间里顿时一片安静。

有个声音窸窸窣窣地说:“这人裹得那么严实,怕我们认出她,把自己当孔翌了?”

女人没有说话,转头看了一圈玩家。里面没有她熟悉的脸。

接着,她就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小憩。

时间到了。

【欢迎来到“加班世界”。】

玩家中有人发出惨叫:“怎么连游戏世界都要加班?”

【夜晚的办公楼鬼魅丛生,相传这块土地曾经属于旧时代的劳工厂,里面游荡着过劳死的苦力劳工。】

【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分,但是玩家担任的职员们要为一份企划案通宵达旦。请玩家们加油工作,在上午八点来临之前完成策划案。】

玩家们一眨眼,所有人都穿上了白衬衫、西装裙或西装裤,脖子上戴着工牌。

这是非常正常的现代办公室,一层楼完全打通,工位排成一条一条的横排,每个工位之间有小挡板。

这里的布置非常像真实的办公室,每个工位上有员工自己的装饰,走道里还有绿植和茶水间。

左手边的墙是一整面单面玻璃,可以透过玻璃看到,此时的太阳正亲吻着地平线,天空被染红了一半。

玩家中不少人都恍惚起来。

这应该是他们遇到的,最可怕的游戏场景了。

突然,一个人影在玩家间窜过。

“她干什么去?”

“游戏强制变装,我猜她是去遮掩相貌了。”

“有病吧?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怕别人抱大腿还是针对她啊?”

钟蔷从茶水间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从工位上拿的化妆包。

她给自己画了很浓很浓的舞台妆,头发盘成了丸子头。

这本来就已经很难分辨出她的相貌了,但她还是做了遮掩。

她的右手带着黑色的长手套,手套和袖套相连,一直到她的肩膀。

她看上去很不自然,整只右手、右胳膊都像是骨折一样,不能随着身体自然摆动。

其他玩家转头回到自己的电脑屏幕前,开始看游戏中所说的“策划案”内容了,不再去管她。与人是非,适可而止。

电脑桌面堆着一大堆文件,想要从中间找出他们要做的策划案可不容易。

钟蔷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直接坐回工位。

每个玩家都已经登录了企鹅号,企鹅号上只有一个群聊,里面一共十一个人,正好对应这十一个玩家。虽然他们坐在一起,也不知道这个群聊是干什么用的。

值得注意的是,群聊里,每个人的昵称前都有前缀。

钟蔷的前缀是烟火师。

还有人的前缀是“工头”“警督”“翻译官”。

这看上去和一般策划组里的职务毫不相干。

“这真实得可怕了吧……”

“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真实的游戏设置了。”

当企鹅自带的新闻热点弹窗跳出来的时候,玩家们眼皮都在跳。

他们自然而然地想要叉掉弹窗。

突然,一个女玩家叫了起来:“等等,你们仔细看新闻热点!”

“我已经关掉了,你读给我们听吧。”

女玩家声音在发着抖:“一月三日,南白坡烟火大会大爆炸。与会军阀没有受伤消息。”

“军阀?”一个男玩家歪头问,“什么军阀?”

“不是,你们自己看地点。”

“南白坡?”

女玩家从自己的工位上抽了一张名片:“公司地址,就是南白坡一号。”

玩家陷入了沉默。

一个男玩家像是要活跃气氛,站起来走到工位旁的茶水间,拿起茶壶就要给自己倒杯水,动作轻车熟路。他转过头:“这新闻里,不是没有军阀死人受伤嘛,又不用担心鬼什么的。”

其他玩家眼珠子蹦出,死死盯着他的手。

“怎么了?”他笑道,转过头,立马大叫一声,把茶壶扔掉。

刚才还是正常的银色电茶壶,现在竟然变成了满是铜锈、黑不溜秋的铜茶壶,而里面出来的,也不是清水,而是泡了劣质茶屑屑的浑水!

男玩家大叫扔掉茶壶后,它一下子又变会了银色的电茶壶,仿佛无事发生。

砰地一声,茶壶重重砸在他的脚上,热水撒满他的脚和小腿,还冒着热气!

男玩家一下子惨叫了起来,整个人坐倒在地上。

“这,这毕竟还是在游戏里。有很多事情不能用常理看待,大家注意一点。”另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出来放个马后炮,但大家都蛮吃这一套。

倒水的男人拖着自己的腿,蹒跚地回到工位上,想要翻翻抽屉,找找有没有药膏。没人再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沙哑却响亮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带着浓浓的乡音。

“作孽啊!刚泡好的热茶没了!兄弟们喝了这么久凉水,就等这口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西楚闲人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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