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翻讨论,孟丽君和邵骅基本达成共识,追杀皇甫少华的应该是两拨人马,第一拨是铁穆耳派出的人,只是想给皇甫少华一个警告,第二拨是想杀皇甫少华的人,有可能是九王爷,因为皇甫少华从九王爷派出的杀手手里救出了铁穆耳。也有可能是汉人,毕竟他们仇恨替蒙古人卖命的汉人。给铁穆耳报告调查结果的时候,只能说是汉人做的,实在不行,就抛出九王爷。当然,这件事还需要搜证。实在找不到实证,只要当事人不想追究,也可以揭过不提。
但现在摆在两人面前最艰难的一件事就是如何证明孟丽君不是孟丽君。
邵骅看过《再生缘》的电视剧,未来的剧情走向应该是明确的。但穿越过来的自己似乎又改变了情节,真正的皇甫少华死了,如果自己不替补上这个角色,铁穆耳就会冠冕堂皇地逼迫孟丽君做妃子,嫁入宫中。
其实剧中的铁穆耳也不错,孟丽君还曾经喜欢过他。不过讨厌的是,这个铁穆耳长的不是扮演者马德钟的脸,而是陈小元的脸。还有,孟丽君长的也不是扮演者叶璇的脸,而是更为清丽漂亮的蒙小筠的脸——自己深爱着的女人的脸,自己又怎么忍心让最喜欢的人嫁给最讨厌的人?何况,最喜欢的人是死于最讨厌的人之手。
综上所想,自己暂时还得扮演皇甫少华,起码让孟丽君报了仇,只要陷害孟家和皇甫家的刘捷和刘奎璧落入法网,自己就能够全身而退了。至于剧中的皇甫少华为了救刘燕玉,答应娶她为妻这个戏码,自己也可以走一步是一步。反正皇甫少华跟刘燕玉是假结婚,自己不怕会被戳穿女儿身份。与刘燕玉结婚,还可以让孟丽君对皇甫少华失望,从而做出其他人生选择。当然,最关键的是,自己凭借皇甫少华这个身份,有更大机率找到小筠。
邵骅脸上或明或暗变幻的神情,令孟丽君非常不解,甚至有些不安。孟丽君素来就是敢爱敢恨的传奇女子,既然已经亮明了身份,也不怕多问几句,于是挑眉道:“少华,从昨日到今日,我听到你不止一次喊到一个名字,你可否告诉我,小云是谁?”
“小筠……”邵骅心脏紧缩,怕疼似的吸了口气,半响才抬起头说。“我喊的其实是你,你知道,‘筠’其实是有两个读音的。一个读音是‘君’,另一个读音是‘云’。怕人听到会笑话我,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你的闺名,所以我才在心里一直叫你为‘小筠’。”
“是温庭筠的‘筠’?嗯,在地名里,这个字的确念‘君’。”孟丽君心中甜蜜,这个呆瓜不怎么呆。
邵骅心中有点歉疚,没想到自己撒起谎来这么顺溜,但是以孟丽君的智商,怎么可能相信这么蹩脚的谎话?哎~
孟丽君浑然不知自己的高智商已经被人怀疑了,兀自缓缓地说:“那么你喊皇上的汉人名字,又说‘还我小筠’,就是怕皇上会……”孟丽君没再说下去,耳根微微泛红。
“嗯,我怕有人会抢走你。怕我保护不了你……”邵骅这次接得很快,胸脯起伏,眼眶微红。
孟丽君哪里知道邵骅此刻心中想的小筠另有其人,只当她为自己情根深重,所以才会有这种表现。相比较来说,自己倒是爱得较浅的那一个,从没想过主动给对方做些什么。
心生歉疚,孟丽君就显得格外女儿神态,柔声道:“我不会被人抢走的,我心里……心里只记挂你……我自己也会保护好我自己,你……也要好好保重……好好保护好自己。”
邵骅心生怜悯,她与孟丽君何其相似,都失去了爱人。自己还算是幸运的,虽然是亲眼看着所爱的人没了呼吸,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她的遗体,心是悬空的,但起码知道所有的真相。但眼前人根本不知道她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而且死得那么静悄悄,连一个葬礼都没有,就这么孤零零地没了。比这更惨的,是她还以为她的爱还可以继续,还可以更加深入地去爱……
邵骅长叹一声,蓦然抓住孟丽君的左手:“你……一定要好好的。”
孟丽君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略微动了动,却舍不得邵骅温热的手掌,再说……再说昨天“他”已经亲过她了,牵牵手也应该不算什么吧。
孟丽君眼波流转,屋内的空气变得停滞,甚至有些燥热。邵骅的心呯呯乱跳,主动松开孟丽君的手,往后退上几步,吐出一串不连贯的句子:“我……对不起……抱歉……失礼……”跟一个元代的女子交流,措词的确是门学问。
忽然失去了那只手的温度与支撑,孟丽君的手腕微微下沉,左手不自觉地低垂下去,整只手就像一个完美的艺术品,完全呈现在邵骅面前。藕白色的手腕、光洁如玉的手背、纤细如笋的手指、比象牙还洁净的指甲……
这是小筠的手,只有小筠才配拥有的手。邵骅的眼光胶着地看着那只手,咽喉动了动,抿了抿唇,大着胆子问:“我可以摸摸你的手吗?”
孟丽君一脸不解,把手举起来上下打量一番,没什么特别,再把手掌翻转过来看,是没什么特别。这个随意的动作在邵骅看来却有了一丝意味深长,她撩开长袍,矮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复又挺直了身板,伸长了右臂,右手掌心向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孟丽君:“可以吗?”
孟丽君的心咚咚狂跳起来,不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吗?皇甫少华居然为了摸摸她的手,给她跪下了,而且行的是军礼(单膝跪是属于军礼的,古代将军们要穿很重的甲胄,如果双膝跪的话,再站起来会很费力气,用时间也会较多,所以用单膝跪,方便迅速上传下达军情和命令)。
迟疑中,孟丽君听到邵骅又问了一句:“可以吗?”孟丽君接住了邵骅的目光,“他”的眼神里除了渴望,还掺杂着几分凄凉。孟丽君心一软,不过就是摸一下手嘛,需要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吗?于是正色道:“可以,你过来。”
邵骅左膝摩擦着地面,向前挪了几步,伸出双手,郑重地牵过孟丽君的左手,紧紧握住。
邵骅的手比刚才的要凉,她的手也很细嫩——一个拥有着良好手术经验的外科大夫的手并不逊色于钢琴家的手。灵巧、纤细、白皙、有力。
片刻之后,邵骅的手变得湿热,浑身开始战栗:“小筠……别离开我……”大滴的泪掉到手背上。
孟丽君胸口一紧,右手搭在她们握着的三只手上,用力拉了邵骅一把,邵骅一个趔趄,跟着站了起来,两个人就这样几乎贴着身子面对面站着。所幸的是邵骅要比孟丽君高半个头,不会显得太尴尬,但邵骅的唇角还是碰到了孟丽君的额头,温热地。
一声轻咳在身后响起,“你们……”
两人触电似的放开手,一起朝门口望去,皇甫敬摸着胡须站在那里。
“你们不饿吗?我让人准备了些饭菜,鹂大人纡尊降贵,就在敝处用饭吧。”
孟丽君羞红了脸,看着未来的公爹,轻轻咬了咬唇角:“我……我娘子还在等我回去……下次罢。”
孟丽君急急离开皇甫府,头也不回。
皇甫敬拍了拍邵骅的肩:“你很好,孟丽君看来被你哄得很是心生欢喜呢。”
邵骅抬抬眉头,回了一声:“我尽可能做到你满意,还有,你答应我的事,可一定要做到。”
皇甫敬笑了,笑意却不抵眼底:“那是自然。”
用完午餐后,皇甫敬跟邵骅交谈了一刻钟,邵骅也没有丝毫隐瞒跟孟丽君的谈话内容。
皇甫敬饶有兴趣地看着邵骅:“你是犯了什么错被贬凡间的?你要找的小筠也是个姑娘?神仙之间也有宫中的这种……磨镜之风吗?”
邵骅垂了垂眼皮,明白磨镜是古代女同性恋的称谓,主要是因为双方相互厮.磨身体,以有着相同的身体结构,就像照镜子一样,所以被叫做“磨镜”。不用说,这个词是男权社会的产物,是对女子之间情意的曲解与不认同。镜子是没有温度的,但女人有,镜子是没有感情的,但女人有,而且是纯粹的,是超越所谓的门当户对等等封建礼教的束缚的。是水与水的交融,是花与花的纠缠,是皎皎明月光对花蕊的爱恋与依偎。纯洁美好。
“那么你跟那位小筠姑娘……”皇甫敬领会了邵骅的默认,继续发问。
邵骅抬起头看着皇甫敬:“是的,我们就是一对。而且在我们居住的时空,我跟小筠的关系不叫磨镜,而是百合,或者是les和拉拉。你明白吧?只有美丽又纯洁的女性才能被比喻为百合。”
皇甫敬一脸不可思议,也不去纠结les和拉拉为何物,怎么写,怎么理解,他只是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子怎么说起这个话题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我们也受过一些人的指责,特别是一些男人。但在我们的时空,百合之爱已经被许多人接受,甚至有些国家有些地区已经通过了法案,女子可以跟女子一对一结婚,男子也可以跟男子结婚。”
“时空……结婚”,皇甫敬沉思着,手指不自觉敲打着茶盅。
邵骅瞥了他一眼,回答说:“时空就是物质运动的方向和速度,比如光线经过引力场时,光子会改变其运动的方向和速度……”说到这里,邵骅自嘲地笑了一下,这种解释只怕越来越让这个老头脑子里一片浆糊,于是简略地又补上一句:“时空就是时间与空间,结婚就是成亲。”
皇甫敬微微摇头,看来上天当神仙也不是什么趣事,光这些莫名其妙的词句就能把人搞疯。嗯,这个自称为邵骅的女子既然是上天派来的,生活起居上还是不能怠慢。还有,他还指着她能替儿子皇甫少华报仇,能光复大宋江山呢。
邵骅看皇甫敬一脸的心不在焉,打住了话题。
“少华,你还需添置些什么物件吗?”皇甫敬问。
“没什么。”邵骅回答,心里却想,我想要二十一世纪的物件,你能添置给我吗?
“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还有,你若闷了,可以到处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