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坛葡萄酒就这样被君臣三人消灭了。孟丽君不胜酒力,加之葡萄酒后劲太大,被风一吹,更是浑身无力,趴在酒桌睡着了。邵骅感觉到了酒意,也想睡觉,但不敢睡去。无论如何,不能让铁穆耳有可乘之机。
“二哥。”邵骅犹豫半晌,迟疑地说,“四弟喝醉了,我还是送她回府去吧。”
铁穆耳凝神看着邵骅,一摆手,说:“难得他喝醉了,你陪朕聊聊天。朕真是很好奇,你英气逼人,反倒是个女子。而四弟娇媚柔美,却是个男子。不过你们倒真是一对璧人……”铁穆耳突然笑笑,压低嗓音说,“你真的甘心嫁不了他,也要守护他吗?”
邵骅呵呵笑上几声,谈何守护。孟丽君是个好女人,将来肯定会有她自己的归宿,自己不过是碰巧遇见了她,又因着皇甫少华的身份才可以与这个奇女子有着较多的接触。她跟她,别说中间夹着一个生死未卜的蒙小筠,就是没有蒙小筠,她们之间的距离都应该很远,远到……一个光年。
铁穆耳等不到邵骅的回应,自以为是地又说:“看来你是不甘心了。堂堂一个将军,恢复女子身份,给人去当小妾,你即便答应,只怕你父亲也不会答应。退一步说,你父亲就是同意了,九王爷也不会答应的。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是选择继续把身份隐瞒下去,还是嫁给他人为妇?”
让邵骅嫁人,还不如让她去死好了。
邵骅笑上几声,说:“顺其自然吧。”
铁穆耳带着酒意,突如其来抓住邵骅的手,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说:“要不你嫁给我算了,朕的后宫还没有你这样的女子。”
邵骅一阵反胃,大力抽回自己的手,冷声道:“世上女子千千万,什么样的女子都有,皇上是要把她们全都娶个遍吗?”
铁穆耳不以为意,低声笑道:“你是在吃醋?”
邵骅真的想把巴掌呼到他自以为是的脸上。
“我不习惯跟别人分享一个人。”邵骅还是得给这个贵为天子的男人留一分薄面。
“还是吃醋。”铁穆耳自信满满地又说。
邵骅无力地以手抚额。
所幸,孟丽君很快醒过来,看到铁穆耳赶紧站起身,拱手道:“微臣失礼,请皇上责罚。”
铁穆耳淡淡一笑,说:“只是兄弟姊妹间品品酒,说说闲话,四弟又见外了。”
孟丽君这才坐下来,回眸瞪了眼邵骅。邵骅明白,孟丽君是在怪她没有把自己及时叫醒,有些后怕。
邵骅悠悠地想,是该有些后怕,按照原来的剧情,你可是喝醉酒后要被送到宫里验身的。被人验明是女子,接下来皇帝就会带你在御花园游玩,想让你入宫当娘娘的。
孟丽君哪知邵骅在头脑里跑小火车,清清嗓音,说:“时候不早了,皇上也该传膳了,皇甫将军,我们还是告退吧。”
邵骅才要说好,铁穆耳却微笑着说:“君臣同乐,只饮酒没什么意思。你们跟朕一起用饭,稍事休息之后……朕带你们去个地方。”
邵骅跟孟丽君不敢违背圣意,乖乖陪铁穆耳吃了饭。这顿饭让邵骅跟孟丽君吃得真是一言难尽。几十道菜,几乎每一道都离不开羊肉。
好容易用完餐,铁穆耳让人带邵骅跟孟丽君去西偏殿休息。
“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了。”铁穆耳突然在邵骅耳边说,“你可别说二哥没帮你。”
邵骅明白过来,耳根瞬间红了。铁穆耳的意思是要成全她……跟孟丽君?
进了偏殿,侍从们放下醒酒茶,然后全都离开,只留下邵骅和孟丽君两人。没有铁穆耳在场,孟丽君紧绷的弦松驰下来,再加上吃了羊肉,酒意上涌,哇的一声全吐了。
再美的美人,吐出来的东西味道都差不多。邵骅自己也恶心地要命,但还是把孟丽君扶到卧塌上躺好,然后默默清理呕吐物。
邵骅一边清理,一边觉得恍若隔世,四年前她跟小筠的关系就是醉酒后确定了的。
那一天是小筠大学毕业的第一个生日,还没有就业。邵骅虽然要比小筠高两级,但因为是本硕连读,学制是七年,所以毕业时间要比小筠还要晚一年。
生日宴会在小筠家里,来的人有男有女,还有一些小筠的大学同学。邵骅本来打算只坐一会就走,却被小筠抓住不放。
小筠只喝了一点酒,但就醉成了一只猫,吊在邵骅的脖子上不肯松手。每个人都查觉到异样,各自找借口离开,最后只剩下她们两个。
小筠那天先是吐了,但意识还是清楚的。她自己想拿拖把清理,却跌跌撞撞什么都做不了。还是邵骅把她扶到床上躺好,然后清洁地面。
邵骅也喝了不少酒——颜值高的人总会被当做众矢之的的,何况她生得既美貌如花又英气逼人,男的女的都妒忌她。
“我先走了……”邵骅给小筠道别。
小筠却赤足跑过来,一把抱住邵骅。
“七年了,已经七年多了,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想给我吗?”小筠哭起来,“我从十四岁喜欢你,到现在我已经22岁了,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生,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你知道吗?”
邵骅抿抿唇,身子像过电一样不可抑制地战栗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其实从她十六岁开始,知道小筠喜欢她之后,她也没有交过男友或者女友,也没有谈过恋爱。虽然她一直对小筠很冷淡,但不表示她没有动心过。她们之间的交往,更像是两个有着距离的异性朋友。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但不可以拉手,不可以坐在一起。她们的距离,永远在一米开外。今天借着酒劲,她扶过小筠,而现在,小筠抱住了她!
小筠感受到了她的战栗,更紧地搂住了她。
“别哭,不要哭。”邵骅用力把小筠揽到怀中,无可救药似地叹口气。七年了,还是没能躲过去。
“少华……”睡着的孟丽君轻声叫着,邵骅鬼使神差地应声向前走了几步。许是听到了动静,孟丽君又不说话了。
“映雪,我口有点渴。”隔了良久,孟丽君又说。
邵骅端了醒酒茶过去。
孟丽君闭着眼,轻声说:“喂我。”
邵骅手有些哆嗦,轻声问:“要不我先扶你起来?”
“不要。”孟丽君撒娇着回答,“我要你喂我。”
算不算是恃酒生娇呢?邵骅想挠头皮。
“你坏死了,平常都会喂我喝东西,昨天还强……亲人家,现在……”许是意识到不妥,孟丽君猛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邵骅。
“我……”孟丽君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邵骅无意间吃到这么一个大瓜,心中豁亮起来。哇哦,原来我们是同道中人,那是得弹冠相庆一下了。
孟丽君酒醒了大半,涨红了脸,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邵骅忍俊不禁地盯着孟丽君,微笑着说:“我明白。”
孟丽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问:“你真的明白?”
邵骅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回答:“真的明白。”
孟丽君松了口气,从邵骅手里接过醒酒汤,喝了几口,慢慢说:“我也是第一次……哦,很少遇到这样的事。”说着,用眼角瞥了邵骅一眼,第一次遇到,应该是她,而不是苏映雪。
“其实都很正常,也应该被理解。”邵骅开启知心大姐模式,“女子相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女人更懂得女人。”
“女人……”孟丽君被这个称呼雷到了,她是个大姑娘,不是什么女人。
“对不起。”邵骅真诚地道歉,吓到纯情妹妹很不应该。不过,她不是跟苏映雪已经接过吻了,会发展到哪一步呢?天天睡一张床,应该会很快吧。想到这里,道歉的诚意已经没有了。
“你倒是什么都想得通透。”孟丽君咬咬唇,鼓起勇气,又问:“你一直喜欢的是女子?”
邵骅笑了,回答:“是。”
“你不怕吗?”孟丽君觉得自己俗透了,但还是忍不住想问。
“有过迟疑,有过逃避。但最后还是面对了。”邵骅说。
“嗯。”孟丽君不再追问,但心里却想,自己也得面对。等把刘捷父子送进大牢,她会选择跟这个女子在一起,那怕是全世界都会反对。
“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会?”孟丽君问邵骅。
邵骅“嗯”了一声,却坐回椅子上。
孟丽君有些害羞,原来女子间也需要这么守礼。那自己跟映雪天天睡一张床,那可怎么办。
“我跟映雪……”孟丽君想要张口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明白。”邵骅回答。
“你真的明白?”孟丽君觉得好神奇。
“真的明白。”邵骅又回答。
两个并不明白的明白人不再交谈,闭眼休息了一会。
约模过了一个时辰,有人送来便装,两人分别躲到屏风后换上。再过了一盏茶时间,穿着便装的铁穆耳来了。
“我们去教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