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帖子送上门的时候,褚府上下都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宫里的贵妃娘娘设宴,邀了不少贵族小姐,名义上是与七公主交友,实际上,各府心中都明了。
褚家女儿终于在国都露面,便是那大小姐是个病秧子,也总有人打些旁的主意。
那位褚六小姐,不是身体康健吗,虽是个表小姐,但也是褚家一脉,又养在丞相夫人身边长大,感情必然也不浅。
先前是丞相府放出了消息说二位小姐都病了,一个是风寒,一个是舟车劳顿引发了旧疾,才推了些许日子。
如今却是不得不露面,宫里的簪花帖子,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大皇子已经二十有七,府上已有皇子妃,也诞下了嫡子,但是太子殿下和三皇子后院皆无正妃,所以宫里的意思,想必你们也猜得到几分。府上不需要你们姐妹二人用婚事去攀附皇家,只求你们日后所嫁之人是合你二人心意之人,所以愿嫁入皇家还是普通人家,一切看你们自己的意愿。”
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坐在上首,仔细的叮嘱着二人,声音虽温柔却十分坚定,“入宫之后,一切小心,现下朝中尚且稳定,便是贵妃那边,也不会急着要做些什么,不必太过担心。但是程家行事历来猖獗,加上陛下轻信程家,所以在宴会上,万莫堕了褚家女的名声,不出事便好,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可向东宫求助。”
“舅母?”褚雨有些惊讶的和楮柔对视一眼,便开口问了出来。
之前的嘱咐她们是明白的,毕竟舅父和舅母在教养他们几个的时候,从来不会对这些阳谋阴谋避而不谈,舅父是朝中重臣,这些东西,他们若是不懂,出去行事便已犯下错处。
但是褚家历来是中立派,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但是听舅母如今的意思,褚家像是已然择了主。
“陛下这两年来,身体愈发不好了。”褚母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伸手唤了她过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再过些日子,该去给你父母扫墓了,回城的时候,便去菩提寺上柱香吧。”
“是。”褚雨蹲下身子伏在女子膝上,安静的应了一声。
其实她已经快想不起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了,印象里只隐隐约约记得,她的父亲十分高大,会把她举高高,母亲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会轻声哼着歌谣哄她睡觉。
宫中后妃举办宴会不过就那么几个理由,近日也无公主过生辰,便给了个赏花的由头,好在宫中的御花园里四季有娇花绽放。
三月里御花园盛放着娇艳的桃花,浓郁的结香花,天真烂漫的雏菊,傲然独立的腊梅,清香梦幻的迎春花,姹紫嫣红的茶花等等,争相迎春而来,在三月的下半旬驻足停留。
就像那一院子里四处散落的官家小姐们一般,娇艳欲滴,又青春洋溢。
程贵妃并未正儿八经的设宴款待她们,而是真的将人放到了御花园里赏花,就连七公主,也只是和旁人打了个照面便寻了相熟的小姐妹去赏花。
“那褚家姐妹当真一个生的比一个好看?”太子和几个朝臣刚好走到较为靠近御花园的地方便听见有人在议论褚家女,当头便听见这么一句。
那几个小姐背对着他们,中间还众星捧月围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
倒不是他们刻意,只是他们是自东宫去御书房,此处是必经之路。
“好看又如何,一个病秧子,身体不好,一个表小姐,身份不够,便是有人想娶,也不知道带回家的是祖宗还是什么。依着褚丞相的护短,除非许给皇家,否则那二位必定是要给人家做正妻的,还是对方不能纳妾那种。”这话说的算是刻薄了些,一时之间并无什么人敢应着。
说话的倒也不是普通人,而是大皇子的侧妃之一。
严国皇家玉蝶上有名字的皇子家眷规制是一正二侧,所以今日这宴上也是邀了皇子妃们一起参加的,但是只有大皇子娶了正侧妃,且大皇子妃还正在病中,所以在此的只有一位侧妃,恰好,是程家女。
程贵妃的亲侄女。
但是众人之间的那少女见了其便靠近了过去,委委屈屈唤了声表姐。
“再说了,那姐妹二人之间,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呢,三年前一起被送走,谁知道是真的姊妹情深互相陪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毕竟那二人,可没差多少岁数。”
“孤倒是不知道,程家之女的口舌,有这般凌厉。”
作为皇子侧妃,在背后无故诋毁两个未出嫁的女子声名,程家真是好教养。
四下皆是寂静,那些管家小姐和方才语气刻薄的女子皆低着头行礼,只有七公主还站在原地,只是不情不愿的屈了下膝。
与此处的寂静不同,褚柔和褚雨一开始便被程贵妃留在了凉亭之中,说是陪着贵妃娘娘喝茶,却是坐在挡风的屏风之外,亭子四周的幔帐皆是轻纱,并不挡风。
但是姐妹二人神情动作都是安安静静,仿佛并没有什么旁的感受一样。
只有褚柔时不时会咳上一两声。
身上是不冷的,因为她们二人在进了凉亭之后并未取下身上的披风,只道是一个体弱多病需穿的厚些,一个前些日子风寒才痊愈。程贵妃似乎是无意为难她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们聊着,语气平和,却不知是何深意。
按道理来说,三皇子一系不会无故交恶丞相府,但是前些日子,丞相刚好查出了一起官员贪污的案子,对方和程家是姻亲关系。
七公主身边的宫女前来传话的时候,楮雨手上的茶已经微微凉了,贵妃娘娘虽是在与她们姐妹二人寒暄,但是态度仍有主次之分。
她的身后,是没有站着宫人服侍的,至于府上带来的奴婢,是没有资格进凉亭之内的。
宫里最大的规矩,就是主仆之分。
那宫女是从凉亭后面绕到屏风后的,甚至刻意压低了嗓音。
“娘娘,公主那边遇上了程侧妃,侧妃娘娘言语带了几句褚家姐妹,被太子一行人听见了,里面有言官,原先是丞相的一个学生在里面。已经闹到陛下面前了。”
那个宫女身上虽穿着粉色的宫装,自袖口露出的手上虎口处却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怎么会有言官在?”程贵妃抚摸怀中猫的手停顿了一下,容色华贵的脸上神色却十分平静,只是眸色渐冷。
丞相以前教过的学生里,当了言官的,只有阮家那个独苗阮世安,又因为出生在阮家那个资历颇老的儒林世家,行事极为迂腐重规矩。
今日这局,算是白设了。
只不过,阮家人去东宫,倒是个稀奇事。
“去查,今日阮家那小子为何去了东宫?”
“是。”站在她身后的宫女低声应了,转身便出了亭子,脚下的步子不慢,却是捡着没人的道路而去。
“本宫乏力了,先行一步,二位褚家小姐自去御花园游览便是,扶弱,你留在此处,宴散之时,亲自送了来参加七公主宴会的各家小姐们回去便是。”屏风后的女人声音很是温和,语尾却都似带着钩子一般,娇娇媚媚的窜到人心里去。
坊间常有传闻,程贵妃能多年圣宠不衰,是有三处她人虽不能及之优势,软嗓芙蓉面,玉足鼓上舞。
御书房。
“阮卿家今日怎会与太子同行?”高位上的皇帝在听完底下臣子的长篇大论之后,出口的第一句并不是问责被指控的皇子侧妃,而是盘问起自己的臣子和同行的太子来,语气虽无问责之意,其中的含义却是堂而皇之。
阮世安心里愤怒,面上却不能带出分毫来,面上一片坦荡,义正言辞,“陛下,微臣本是与户部的祝侍郎同行,他去太子处是为呈坎拨款一事,而微臣是为了去证实国都中近日盛传道太子殿下自青楼为一女子赎身之事。”
“微臣以为,殿下虽是好意,却不应该如此大张旗鼓,让那女子的声名处在风口浪尖之地,被多人关注,不能平凡的生活。但是殿下已经告知微臣,他救那女子,是为查案,任由他人误解,也是为了蒙蔽犯人,好一网打尽,而今晨时那起拐卖孩童的多年大案已经勘破,是微臣误解了太子殿下。
微臣本是想随着太子来面见陛下,聆听这起案子的原委,好给殿下赔罪的,但是没想到,路上便遇见了皇子侧妃等人在言语辱骂尊师之女,言语极为刻薄,微臣只想与其在陛下面前对峙,知晓是何恩怨,堂堂皇子侧妃会如此损害褚家未出阁女儿的名声,还是说,是程家或者是大皇子的意思?”
皇帝有些头疼,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神色也有些不好看。
得罪谁不好,得罪褚家和阮世安。
言官的嘴本就什么都敢说,尤其是阮世安这个后起之秀。
但是其所言,未必没有几分道理。
因为前些日子那事,程家是有可能对褚家怀恨在心。但是从女儿家名声下手,行为便太过不堪了。
“大皇子侧妃程氏,禁足三月,以儆效尤,在场与之交谈的各家小姐,皆抄写几本佛经供在自家便是。”只是几句话的事情罢了,也不能罚的太过,皇帝并不愿意多耗费时间精力在此事上,也不愿在去听何人辩解,草草便断了案。
“至于太子,既然案子已经破了,便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不要在朕这耗着了。
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