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褚雨等人到的时候,褚年已经侯在院外了,脸上是褚雨从未见过的正色,不过是大半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过些日子,宫里应当会办一次选妃宴,好好准备。”太子殿下冲着他点了下头,随后便看向了停在他面前的少女,很是难得的嘱咐了句。
“不必十分出彩。”
“是,臣女记下了。”褚雨低着头应了,声音竭力维持镇静。
“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太子殿下视线扫过面前人的发顶,神情平静。
“迟行。”
“是。”跟在二人身后的迟行连忙应了,而后上前了半步。
“六小姐,殿下与二少爷有事相商,您先请。”
“臣女告退。”褚雨屈膝行了一礼,才迈步离开。只是心里难免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向恪守礼法,不与任何女子亲近的太子殿下就这么轻易的接受了褚府的提议,并且对她的态度尚可。
想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想起那人会在她弥留之际亲自去将她自地上抱起,又觉得,在传言里一直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其实内里还是十分温柔。
只不过,这里是她家,应当是没有必要专门让人送她回自己的院子了吧。
“六小姐,我家殿下话虽不多,却是诚心的。”迟行随说是送人,却还是不远不近的错开了两步跟在她后面。
他家殿下生来寡言,又鲜少有神情波动,他只能多为自家殿下进言几句,莫要让日后的女主子觉得东宫并不重视此事。
“宫宴之上,所为之人当不是我家殿下,所以那最为出彩的贵女,也不会被指给殿下,所以殿下别无什么不好的意思。
但是殿下的东宫后院,如今也还空无一人。”
他家殿下不受宠一事,褚六小姐想必也知晓,迟行觉得他已经点的十分明白,但是总要在别的地方找补一下。
也不能让人家觉得,他家殿下与三皇子相比,只是胜在有个太子之位,又生的俊朗了些。
至于朝中那些情况,倒是不好说与六小姐听的。不是需的保密,只是想必养在深闺中的娇小姐也不爱听这个。
况且,那些事情自有他家殿下担着,也不必叫六小姐去烦恼。
“褚雨明白。”她这次是真的有几分不好意思,只是被男人一二句的提点还好,并未说破,但是有人这样细心的一一解释于她,怎么可能半点不羞赫。
“是迟行多言了。”迟行虽年岁不十分大,行事却周全妥当,当即便笑着不再提这茬。
毕竟,他可以提醒,却不能越过身份去多说什么,况且,这位褚六小姐,也并非那等非要与人争个高低的骄横贵女。
世人皆有棱角和光芒,但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场合合适,什么场合不合适。
一路无言,直到将人送到院子外,迟行才停了步子,拱手道:“
六小姐,迟行送到此处便自行回去寻我家殿下了,还请六小姐见谅。”
“可需遣人为你带路?”褚雨转过身正视于他,语气已经镇定下来。
只是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真实的,这位历来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行事历来圆滑周到,便是她这三年不在国都也是知道的。
只是她倒是不知,居然周到到如此地步。她方才本就在犹豫,是否将人请进院子。
虽说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这位迟大人也是殿下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但是这位并不是宫中的宦官,终是男女有别。
“六小姐不必在意,迟行记忆力不错,当是不会迷路。”迟行退了一步婉拒,站在原地不动,显然要等她进去再走。
“那便好。”褚雨点头,而后转身进了院子。
迟行看着人进去,而后才转身离开。虽说这位六小姐还未入东宫,但是殿下而今已经有了这个意思,那么他便得将人当做主子来看。
万万是没有这样扔下主子在原地,自己先转身就走的。
“你可能为自己出口的事情担保,若是虚假,以九族之性命来抵?”男人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视线冰冷。
“民女所言,句句非虚,若有半句假话,不得好死。”那女子身姿虽孱弱,但是脊柱却笔直。不知是不愿在心上人面前失了风骨的傲气,还是为了证明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的清白。
“两条路。
一,法场刀下截人,将你口中之事在天下人面前揭露,为其辩白,此事便可完美落幕。
二,对簿公堂,但是事实真相如何,恐怕不能完全对百姓公之于众。”
这次开口的是褚年,一向是对女子温和的公子哥第一次冷了脸,神情难辨。
严国律法严明,法场截人,除了宫中旨意,需得那人走过‘火海’,跪过‘钢钉’才可。
所谓‘火海’,是以炭盆在底下,上覆着铁板,踏上去时间久了,皮肉都能烤熟。
而跪‘钢钉’,则是一块钉板,那人需的自愿自发跪下去,才能给想救之人换的一线生机。
做到这二点的人,鲜少有还能完好的保住双腿的。
幸运的还能站起,没有银钱救治的,这辈子便只能依靠轮椅或者他人才能行走了。
选第二条,便不需受这些罪了。
但是这是第一次,褚年并不希望自己守什么君子之风。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毫无偏颇。
“民女选第一条路。若是能为家父洗刷冤屈,民女死而无憾。”那女子语气坚定,眼角有泪滑落。
“当真?”褚年狠了狠心,还是不忍心就此赔上一个妙龄女子的一生,沉声又劝了一句,“便是第二天条路,也可救你父亲于水火。”
“褚公子不必再劝,家父一生清白,若是此事不大白于天下,恐余生都不能展颜。”那女子只是摇头,泪痕划过脸颊,而后弯腰长拜了下去。
“还望褚公子相助。”
“褚某自当尽心尽力。”褚年拱手应了,神色郑重。
“民女替父亲谢过褚公子,谢太子殿下。”
“不必,你父亲是个好官。”太子殿下转身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的说出事实。
却成功让地上跪着那人泣不成声。
若不是,若不是太子殿下察觉的早,提前派了人去助她去查那些事情,说不定父亲这次便是走投无路了。
大半年前,殿下出巡时,她曾有幸见过一面太子殿下,少女春心自是萌动过的,但是往后,便是痴心妄想了。
但是殿下大恩,她永世都不会忘。
“殿下日后若有需要,民女愿粉身碎骨,以报恩德。”那女子重重再次叩首,话里却只剩下感激。
“孤会提前找好大夫,尽力救治。”太子殿下并不是冷血之人,一开始试探戴氏女是否愿意以身救父,也是为了那位戴大人的名节。
他不能直接将人救下,但是也可让这位戴小姐少留些遗憾。
褚年送人出了院子的时候,迟行已经在院外等着了。
“殿下,为何是臣?”褚年不是傻子,今日太子殿下会来,他便已经猜到了些东西,但是终究一知半解。
“你是褚家人,又钦慕戴大人才学,目前在朝中又未担任任何实职。”
身份合适,立场合适,年龄合适。
太子殿下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褚年,孤在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在战场了。”
最后一句,便算是看在褚相和日后褚家有女会入宫的面子上,他给褚年的忠告了。
朝中历来都是这样,世家子弟只要有才学入朝为官不难,但是能不能有合适的梯子,走到合适的位置上,却不是那么容易。
看在褚家的面子上,他给褚年一节梯子,能不能走的稳,就看他愿不愿意下脚了。
“殿下早知晓原委?”褚年听懂了男人的未尽之意,心里却阵阵发凉。
“二公子,殿下是从国都这边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才遣了人去提醒寻上您的那位小姐。
至于那位大人的事情,殿下是知晓的比旁人要早些,却也没早到可逆转乾坤的地步。”
迟行对上褚年,替自家主子辩解了一句,“殿下伸出援手,只是惜才罢了。”
他能理解褚二公子未经过事的稚嫩,但是不是什么罪名,都该他家殿下背着。
“若是褚公子不愿,便当做是我家殿下强求了便是。”
“是臣说错了话,还请殿下赎罪。”褚年单膝跪了下去,神色渐渐坚定。
他可能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去做什么样的事。
“二公子不必行此大礼,看在褚相的面子上,殿下也不会与您计较。”迟行面上笑着,将其扶了起来,又给褚年教了些东西。
这些未入仕途,历过人心险恶的公子哥,想法和做事,都太过简单了。
这样的人,到了官场上,是要栽跟头的。
不过褚家的公子,有褚相和他家殿下,倒是能有犯错的余地。
太子殿下并不为自己多说什么,只是等褚年脑子清醒了,便抬步离开了原地。
“回宫。”
“是。”迟行低头应了,转身跟上了自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