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天炎热,午时会炙的宫里的地面发烫,所以有宫人会专门提水去泼湿宫道,让地面凉上几分。
“陛下,馆驿失火,有人趁乱行刺,沉国的使臣,损了十之一二,公主被刺了一剑,离心脏差了三寸。”地上的官员低着头跪着,身上的盔甲上还有灰烬痕迹在。
“章统领是禁军,为何能到的那般及时?”三皇子的脸色有几分难看,他派去馆驿的人,差点未能将人护住,偏偏是禁军去的那般及时,刚好救了那些使臣。
“啪。”茶杯摔到地上的声音刺耳,在场之人刹那间便安静了下来。
“若不是禁军去的及时,你今日要如何交代?让沉国公主死在严国?让严国和沉国再起战事?”
老皇帝怒气腾腾,看着他的视线满是失望。
“老三,你什么时候能真正独当一面。”
站在原地的三皇子不可置信的抬头去看自己的父皇,他长到如今,也从未听过父皇如此失望之语。
“此事,交给太子处理,剑儿,你不必再插手了。”皇帝累极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已经生出了认命的心思来。
若是将皇位交到剑儿手上,只怕,日后便是外戚独大了,那日后,他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和列祖列宗交代啊。
罢了,罢了。
“是,儿臣遵命。”太子殿下拱手应下,神色并无什么变化。
章山身边的拳头紧了几分,却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去看。
陛下向来是这般,棘手的案子,难处理的公务,三皇子的烂摊子,都直接交给太子殿下处理。
此次的事情,若是三皇子事先多派些护卫给馆驿,哪里还用得着禁军出马。
毕竟,馆驿离大理寺,可就两条街的距离。
“刑部,大理寺,禁军,全力配合太子。此事,务必不能闹大。”皇帝刚刚说完,便转过头咳了起来,苍老已经席卷了这个男人。
“是,儿臣(臣)明白。”
“殿下,臣不是很明白。”出了殿门与三皇子分开,章山与太子殿下一起往宫外方向而去。
他不明白,为什么殿下这边给他的消息是迟了些去救人,若是再早上些,那些沉国使臣,也不会有人死在严国。
虽说当年的战争,是严国胜了,可是这两年的和平,本就难得。
再者说,沉国登基的那位新帝,也是个有手段的,对上对方,对严国并没有什么好处。
沉国公主有意愿和亲的事情,近来已经在国都传的沸沸扬扬,虽未过了明路,但是百姓爷都是猜测纷纷。
即使殿下不愿意娶,也不该走这样的路子。所以章山觉得,此事并非太子殿下所为,但是他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不救。
“只管查便是了。”太子并不理会对方的猜测,而是声音沉稳的道了句,脚下并未停步。
“人安置在何处?”
“回殿下,馆驿的火势已经控制住了,所幸并未烧毁太大范围的房屋,沉国公主有伤,不宜挪动,所以还是在馆驿,但是臣留了禁军护着。
大理寺卿也带了人过去守着。”
毕竟地界在大理寺周围,自然是会惊动大理寺的。
“太子殿下。”二人下马的时候,有身穿朱红色官服的两个官员一起迎了过来,冲着男人拱手施礼,又朝着章山问了声好。
“统领大人。”
“殷大人,齐大人。”章山拱手还礼,姿态规矩,他虽身担护卫皇城之责,却也当不起一个一品大员,一个正三品大臣的礼。
“如何?”太子殿下朝着二人点头,停下步子看了一眼被烧毁的馆驿。
“房屋损毁不甚严重,护卫死伤已经统计出来了,死者发抚恤金,伤者救治,但是使臣那边,死了几个,公主受伤。
此事,怕是不好交代。”
毕竟,来的这位沉国公主,是如今那位沉国新帝关系最好的妹妹。
若是对方追究起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三日时间,够吗?”这话,他是对着齐大人说的。
查案,刑部是行家,更何况他手上的刑部,得用之人不少,当是不难。
“大理寺能做什么,殿下尽管吩咐。”殷大人也面色沉重,这里距离大理寺不远,出了这事,也能算他一个失察之罪。
“殷大人,刑部自然少不了找您帮忙,还望大人相助。”齐岁笑着套了句近乎,而后正色应了太子殿下的吩咐。
“刑部上下,自当竭尽全力。”
三日时间,刑部上下就算不眠不休,也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大理寺定配合刑部查案。”殷大人点头应了,而后开口道了句,“使臣和公主都在后头,殿下可要过去看看。”
既然宫中的意思是交给太子殿下处理,怎么说,殿下也该过去见那位公主一面,给人家一个交代。
“带路。”
“是。”
一行人往馆驿后面完好的屋子而去。
“殿下,到了。”殷大人停下的时候,齐岁和章山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不必跟着。”男人只留下一句话,便孤身进了那处屋子。
“是。”三人只好等在原地。
“严国太子殿下,”有沉国官员守在屏风后,在见了太子殿下之后便拦在了他面前,是那日大殿上那个年轻男子。
“今日此事,严国该给我们沉国一个交代才是。公主金枝玉叶,来严国,本是美意。”
“三日,孤会给沉国一个交代。”
“凌哥哥,你先出去。”屏风后床上的女子在十九的搀扶下起身,坐在了床边,声音因着受伤有几分无力,显得有些难得的虚弱。
“公主。”那青年未动,只是侧开了身子,站在了一旁,“臣守着公主。”
“十九,将此物交给严国太子殿下。”沉璧叹了口气,却没强硬要求对方出去。
此次出使,兄长并非是要派凌哥哥的,但是最终为何是凌哥哥,她也猜得到是为了什么。
十九双手接过那几份信件,绕过屏风递给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沉国的诚意已经在此,还望太子殿下信守承诺。若是如此,沉璧这伤,便不算是白受了。”
“自然。”男人接了信件,却并未心急去打开,“沉国若是守诺,孤自不会食言。”
“十九,送客。顺便告诉使臣团,静候三日,都不许生事,否则,本宫不会饶了他们。”
“是。”十九低头应了,弯腰请太子殿下出去,“严国太子殿下,请。”
“公主,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你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待人离开,那青年才开口说了一句。
他低着头,从沉璧的角度根本看不见神色。
“凌哥哥,兄长登基,朝中俱是沉疴,大皇兄的势力,并未完全铲除,总是夜长梦多,若是以我一道伤,换来一个动手的理由,有何不可?”
沉璧笑了下,神色带着几分坚毅,她身为公主,自然该担起这份责任。
“若是这剑,偏上几分,公主便没命了。”青年的声音有些轻,让人听的不是十分真切。
“凌哥哥,你父亲是朝中太尉,你是新任状元郎,若是沉璧嫁你,你可会助兄长,还沉国一个盛世安宁?”
沉璧抬头隔着屏风看他,眼里认认真真。凌哥哥对她很好,又极为出色,往日里,是她魔怔了。
只是,她想知道,凌哥哥喜欢的,是公主,还是沉璧。
“臣与臣父自会为国为民出力,公主不必委屈自己。”
“那若是沉璧想嫁呢?”
“臣,凤冠霞帔,十里相迎。”那青年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坚定,却掷地有声。
他遇上过许多女子,温柔的,娇媚的,可爱的,可是从来没有哪一个,比他在军营看到的那个,为将士们击鼓唱歌,鼓舞士气的那个女子更让他心动的。
“一言为定。”
“此生不悔。”
“殿下,如何?”齐岁在瞧见人出来时,便迎了上去。
“派人护着,莫要再出岔子。”太子殿下下了命令,既然对方的由头已经有了,接下来若是再出事,便是他们的不是了。
“是,殿下,臣明白。”齐岁点头,而后便离开了原地。
先前大理寺卿已经回去了,禁军统领去提禁军抓住的刺客了,现下得了殿下的准话,他该带人去查去审刺客了。
“太子殿下,家父有请。”太子殿下出了馆驿后,便有一蒙面女子上前来请,那女子一身白裙,脚下微跛。
“带路。”
那女子脚下不紧不慢,带着他绕了一条街,才来到在了一处铺子门口,将人带了进去。
是处卖纸笔的铺子,入内便能闻见清新的墨香。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原本正值中年的男人好像老了数岁,脊背微微佝偻,掀袍就要跪。
“不必。”太子殿下弯腰扶了一把,将人拉了起来。
“殿下,草民今日请您过来,只是有一句话要问,”原本的戴抚巡,如今的一家小铺子老板,神色十分认真的问了句。
“那船货物,当真是到了那些匪徒的手上?”
他不是没生过疑心,可是无处可查,他只能自欺欺人,认为那一船货物,是沉了底。
可是这几个月,他几乎不能安眠。扶云城哪里来的匪徒,能吞的下那一船东西。
可是偏偏,太子殿下审出来的结果便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