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媳妇呆愣的看着丈夫的尸身,连点反应都没有。
这对夫妻虽然没有父母儿女,但在村子里还是有几个亲眷的,这时也都纷纷上前安慰,“秀儿,你要挺住,你这样王大知道了也要担心。”
“秀儿,秀儿你吱个声,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这王大媳妇浑然不理,只专注在自己的世界,一遍遍的抚平丈夫衣服上的褶印,理清丈夫散乱的头发。没哭出声,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掉,但任谁都能感受到自她身上散发出的悲伤绝望。有心软的妇人已经频频擦起了眼泪。
女人们忙着伤感,男人们也没闲着,聚在一起商量王大的身后事。“也不能把王大就这么放着,虽然办不了正经丧事,好歹也得让他入土为安。”
自有亲戚朋友拿了自家的镐和锹挖坑,挖了一个刚好够放下一个人的大小就打算停手,坑里的人刚把手里的锹放在地面上准备上去就听见头顶有人说话。
王大媳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现在正站在上面说话,“麻烦你们再挖的宽一点,王大最不喜欢挤了。”
挖再宽最后不也得埋上,虽说没什么道理,但几个男人还是按王大媳妇说的做了,没必要为了点小事拒绝一个未亡人的要求。
王大媳妇看着几人一点点拓宽这个未完成的坟墓嘴角泛起淡淡的笑。
容芊芊靠着推车眯了一会,睡梦中像是踩空了一样突然惊醒。天已经微微亮了,容芊芊揉揉眼睛打算起来。按照半夜大人们商量好的,天亮下葬,容芊芊虽然不爱凑这个热闹,但出于对逝者的尊重还是想送他一程。
“秀儿,你把棉被都给王大了,以后你怎么过啊!?”声音之大把附近浅眠的人都惊醒了。
原来是王大媳妇要把家里的被褥都铺在墓里。容芊芊走到大妮娘旁边,依偎在她的身边,因为站的近些,正好看到坑里铺着的棉被。特意挖宽的墓配上王大媳妇新铺上得被褥,看着特别像一张双人床。容芊芊被自己的脑洞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大妮娘感到女儿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以为女儿冷了,“你去跟二妮烤火吧,早晨寒气重,你们小辈的不用在这守着。”
容芊芊正想答应,这边王大媳妇就吐了口混着血的秽物。
“这是怎么了!?”众人都是又惊又恐。
“把我和王大葬在一起……”王大媳妇挣扎着说出这一句话就没了意识。
这一通事又让众人乱了手脚,“怎么又吐了怎么多,快给她催吐,刚才没吐干净吗?”
“吐干净了,灌了不知道多少水,胆汁都吐没了才收的手,这会怎么又吐了。”
……
王大媳妇隔了一晚上就追着她的丈夫去了…
“秀儿肯定是背着咱们又吃了毒蘑菇,她就是想跟着王大去。”平日里跟王大媳妇走的近的妇人此时也都明白过来了。
都是一个村住着的,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有些香火情,王大媳妇又是这么个死法,大家心头上像是蒙了一层阴影。王大夫妻没了,但他们还留了些家当,难免有人眼热。
“王大是我表弟,这些亲戚里数我跟他血缘最亲,他留下的东西凭什么我不能拿。”常庆手里拎着半袋子粮食,正是王大家留下的‘遗产’。
王家的人自然不忿常庆,“就凭你姓常,王大姓王。王家的东西自然要归王家所有。”
王家常家,一个是王大的本家,一个是王大的舅家。不过王大这一支人丁凋零,跟本家那些人已经出了三服。
“他是姓王,可他也是我姑姑生的,论血缘关系我比你们近多了。这会子跳出来说是你们王家的人,刚才给我表弟张罗后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出头,就连我表弟他们两口子躺的坟都是我们常家挖的。”
王家的人有些气结,谁知道王大媳妇也跟着去了,瞬间把这些家当变成了无主之物,“自家兄弟没了,平时又吃不饱,哪来的力气挖坑。”
“你……”常庆被王家人的厚脸皮震惊到了,一时竟有些无语。
几个三四十的男人为了半袋子粮食争得面红耳赤,体面全无。实在是因为这半袋粮食太珍贵了,村子里几十户人家,存粮比王大家多的寥寥无几。
争论到最后也没个结论,两家人找了长衫男来主持公道。
“你们这…”清官难断家务事,长衫男也是左右为难,“要不这样吧,这袋粮食找几个德行好的保管,队伍里有哪家支撑不下去了,就拿它应急。”
“那怎么行!”这两家都觉得自己有理,找长衫男是希望他站在自己这边的,可他一来三言两语,这半袋子粮食竟跟自己家没关系了!
“按照律例,亡者无子女,无血亲,所遗财产俱归朝廷支配,赈济孤寡。如今套用在这件事上正合适。你们放心,不管是谁家得了粮食都得记着王大和你们两家的恩情。”
王家人虽有些不服,但也知道自己和王大无论是亲缘还是感情都有些远,就有了几分同意的意思,再一想给谁都好,只要别落到常家人手里他们就高兴!
常庆还是有些不服,自己亲姑姑家的东西凭什么…常庆感觉自己肩上一沉,回头一看是父亲拍着他的肩膀对他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常庆顺着父亲的视线看去,正看到堂叔一家,正满脸希冀的看着他们。想到堂叔一家的处境,和坚决不同意救济堂叔的母亲,常庆也只能点了点头同意了长衫男的意见。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队伍末尾的几户人家看到了生的希望,与之关系相近的人家也免了被频繁借粮的苦恼,一时竟有了几分皆大欢喜的意思,半袋粮食便冲散了王大夫妻带来的哀戚。
容芊芊略想了想就湿了眼眶,为王大夫妻,为这个时代,也为自己。
经历过这一段不小的波折,大家整理行装继续前进。毕竟不是人人都像王大媳妇那样置生死于度外,好死不如赖活着,喘着口气就得往前走。
“你们这是从哪来?”
容芊芊抬头一看,哦,偶遇了一个打柴的农夫。
有那自来熟爱搭话的人就跟着唠了起来,“打北边过来的,家乡连年灾荒挺不下去了,一整个村子都出来逃荒了。”
农夫点了点头,“哦,那这是准备往哪去啊?”
“去了石台县连城门都没开,这一路向东走,去平宁城看看。”
农夫边听边点头,突然接了句:“东边?!”
农夫的反应有些怪,跟他说话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嗯,平宁城不是在东边吗。”
“额,那个,我家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农夫就背着一捆柴重新遁入密林。
“这人,怪怪的…”
古话传下来‘上山容易下山难’果然不假,。一行人沿着山间小路推着推车上山,虽有些浪费体力和时间但好歹没什么危险,可这会儿到达了山顶往下走可就不那么好走了。小路更陡峭了不说,推车惯性向下,带的人也往下踉跄了好多步。众人解了推车上的绳子,把能背的都背在了身上才险险下山。
临近山脚便没了那些树木遮眼,众人一眼就看见了离得不算太远有个小村庄。
容芊芊看了有些奇怪,跟旁边的二妮咬起了耳朵,“怎么没看见村子里有炊烟呀。”
二妮伸长脖子又看了看,“也许他们一天只吃一顿饭啊。”说完忍不住笑了。
容芊芊反应过来这妮子是在调侃她,没和队伍汇合之前她可是颇为担心大部队们一天只吃一顿饭,后来还闹了不少笑话。
二妮是个爱说话的,找着了个话题就一直聊了下去,认真的把自己家原来的村子和这个还没走近的村子做了对比,比来比去也还是家乡好,不过话题一转又说:“这个小村子看着没我们以前的村子大,不过建的还挺像样的,村口还起了一堵墙呢。”
队伍里也有长得高、视力好的人看出了不同,这个村子的村口确实有墙,是黑压压的人组成的人墙。
容芊芊心头一跳:这熟悉的配方。
望山跑死马,反过来也是。他们在山上看着村子近,实际也走了半个时辰的山路才踩到平整的地面。
万年不变·外交·长衫男上前对对面村子里疑似村长的人拱手:“敢问兄台贵姓。”
这个村长冷着一张脸说:“姓徐,你们这些人到我们村子来干什么?”
“我们今日纯属路过,往平宁城去正巧路过贵地。”
徐村长不为所动,“既是路过那就赶紧走吧,我们村子不留外客。”
长衫男抿了抿干渴的嘴,对这个村子没由来的敌意有些不解,“不瞒徐兄,我们刚从山上下来,备用的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我保证我们不留宿,打了水就走。”
徐村长虎目一瞪,“你还是想进我们村子!我告诉你,有多远滚多远,想进村子不可能!”说完,手一挥,数个或手持农具或牵着狗的大汉就往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