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侯府气焰嚣张,堵了别人家的大门,还要做拦门狗。
林今棠被家丁们架起棍子隔在门外,说是林府今日有贵客,不招待别人。
看门的门房战战兢兢探出个脑袋来,喊了一声:“三郎君,您回来啦?”
那几个家丁面面相觑:“这是你们家的郎君?”
“是是是,三郎君,您快进来吧。”
家丁这才绕道,只是看林今棠的眼神都充满敌意。
林今棠扫了眼两侧的人,淡淡点评:“人仗狗势。”
南平侯的家丁们立刻便要发怒,司棋连忙大喊了一声:“你们做什么,要闯进别人家打人?你家信不信我告官去!”
家丁们这才忍了下来,他们主子惹事行,他们给主子惹事那不行。
等林今棠进了门,才有人反应过来:“他刚才也没骂我们是狗啊?”
另一人斜他一眼:“还不如骂呢。”
这下可好,不仅骂主子是狗,还损了他们这帮被“狗”驱使的人,这四个字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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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侯的长子挑衅,约二郎君比骑射,二郎君一激动便答应了,结果这孔放耍诈,射伤了二郎君的膝盖,现在还找上门来,污蔑咱们二郎君说什么……射伤了御赐的马,先不说这有没有的事,二郎君哪知道那是御赐的马啊。”门房追在林今棠屁股后面,如同找到主心骨一般,一股脑儿地把事情经过吐出来,“三郎君,这可怎么……哎,三郎君您去哪儿啊,正堂不在那边。”
“我不去正堂。”林今棠说。
“您不去?那您,您这是要回涵轩堂。哎呦三郎君,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等等再回不行吗,这事儿您得管管啊。”
林今棠奇怪地问:“我管有什么用?”
“有没有用,您也不能不露面啊,咱们府上能当事的男主人只有你们兄弟三个,二郎君受了伤,大郎君读书不能被这些事儿打扰,就剩下您了。”
林今棠脚步一顿:“长兄现在还在读书?”
“是,在书苑呢。”门房苦着脸说,“老夫人说不能去打扰大郎君。”
林今棠冷笑了一声,讥讽的神色在脸上稍纵即逝,随后转身朝着正堂的方向去了。
到了正堂,恰好听见老夫人关氏歇斯底里的声音:“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故意射伤我玄儿的膝盖!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啊!”
“老夫人这可就颠倒黑白了,要不是林今玄射伤圣人御赐的马,我又怎么情急之下射偏了箭?说到底,这是林今玄他心怀鬼胎、自作自受,这伤了御赐之马的事你们合该给个交代吧?”
“放屁!明明是你自己纵马撞到箭上去的!”老夫人急得跳脚,已顾不得用词,“你都是设计好的!你就是想害我们家!伤了他的腿不成还想让他背黑锅,我呸——”
“哎我说老东……老夫人,你这没凭没据的可不能乱说啊,不然我可告你诽谤了啊。”
老夫人自然没凭证,一切都是听林今玄口述的罢了,她激怒之下,余光瞅见旁边哭啼的儿媳,一把将王氏推到了地上,大骂道:“你这没用的!干站着做什么,你儿子出了这么大事,你这做娘的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林今棠就是在这时进了门,一手将王氏扶起来,一手把从屏风后面跑出来想要帮忙的小妹拦住,正正看向那位在别人家中叫嚣的不速之客。
南平侯长子其人,长得刻薄,眼神猥琐,一脸纵欲相,强加“风流”二字都觉得污了这个词。
林今棠强行帮林敏儿转了个身:“别看,污了眼睛。”
林敏儿见是他,忍不住落了眼泪:“三阿兄,你回来啦……”
林今棠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将她推回屏风后面。
孔放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你谁啊?”
林今棠不答反问:“你方才说,我二哥射伤了御马?”
孔放那略显歪斜的鼻子里哼出尖刻的一声:“原来是林今玄的弟弟,我还道是哪家重臣的郎君,敢对着我这么狂?”
林今棠不理会他的挖苦,继续道:“敢问孔郎,这御马可是你的?”
“你这是什么废话?”
“那圣人又是因何事赏了这马?”
此事是值得炫耀的事,果然孔放得意地道:“三年前圣人在猎场上险些遇刺,乃是我父亲及时察觉斩杀刺客,事后圣人便将他在秋猎时骑过的千里马赏给了我父亲。”
“原来是赏给南平侯的。”林今棠哂了一声,“如此得来的马,南平侯不在家好好供着,反倒让儿子骑去兵营中与人比试骑射,不知圣人听说了要怎么想,是怪南平侯看护不力轻视皇恩,还是怪我二哥无心之失不知之罪。”
“少吓唬人,就凭你?”
“若是有人见证的寻常比试也就罢了,偏偏你们是因一些口角私自定下的比试,军中私斗乃是大过,重了是要罚去职务的,我记得孔郎君你在十六卫里占着个不小的官职,丢了还怪可惜的。”
孔放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我父亲是圣人器重的武官,而你们家不过是一帮老弱妇孺罢了!你想跟我们家斗?”
“只是跟圣人声明冤情罢了,有何不可。”林今棠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二哥膝盖受了伤,日后本就再也不能进十六卫当差了,我们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去圣人面前就算挨上几大板子,也比被你讹了的好。孔郎君,林家没什么好损失的,你孔家呢?”
孔放神色变来变去,一时没了主意。
他敢堂而皇之地来林家闹,就是笃定了林家这一家子人软弱好欺负,不敢直面他南平侯府的锋芒,孰知林家还有这么大胆一小子,张口闭口便是告御状。
真闹到圣人面前去,没准真像这个人说的那样,只有自家损失的份。
犹豫再三,孔放抬手点了点林今棠:“好,真好,你给我等着。”
随后大手一挥,带着自己一堆跟班扬长而去。
王氏松了口气,扶着林今棠的胳膊滑坐在地,关氏按着胸口平复了一下,又忽然急匆匆地作势要走,连声喊道:“快,快扶我去看看玄儿。”
全然没想起赶走孔放的大功臣刚刚从大老远的地方回来,还被孔放指着鼻子威胁了。
仆从们手忙脚乱地扶着老夫人离开,正堂一下子便冷清下来。
王氏被芍药扶到椅子上,拉着林今棠的袖子说:“这事可能还没完,你可要小心他一些啊。”
林今棠应了声“嗯”。
“对了,你长途奔波,回来得吃点好的,我先去看看二郎,再给你们做顿好菜吧,你想吃什么?”
林今棠本想答声“随意”,话到嘴边又顿了顿,改为:“想吃肉,不拘什么肉。”
他这话其实说了跟没说似的,今日这餐桌上肯定会有肉。
可王氏还是很高兴,这小儿子从来不跟她求什么,什么都不在乎似的,能有说出口的东西,便已是罕见了。
她连忙又说:“敏儿,厨房有剩下的点心,你去端来给你三兄垫两口。”
若她叫婢女去做这事,或许林今棠转头便溜了,可指了林敏儿的名,他就只能等着。
以前是不想惹出事端,家里两个兄弟一个妹妹,都比他重要得多,惹了哪一个都是麻烦,他不怕麻烦,但懒得应付。后来是给敏儿面子,这个妹妹与他不算亲近,但每每接触,对他都是善意的。
晚饭时王氏炖了一整只鸡,一条清蒸鱼,还叫人去酒楼现买了四只卤猪蹄,素菜另有三样。
刚端上桌,关氏进来看了一眼,便命人将三道荤菜各拨一半出来,搬到林今玄房中去吃。
林今泽刚领着儿子进来,见状便道:“祖母不必麻烦了,正好我们也想去看看二郎,干脆就去那边屋里吃吧,说来你们怎么不早些告诉我,现在二郎怎么样了……”
祖孙二人一拍即合,聊着天往林今玄的院子里赶去,关氏心爱的小曾孙在一旁吵吵闹闹说要吃猪蹄,老人家便一个劲儿地哄,也不怪他打断大人谈事。
王氏眼里泛起了雾,小心翼翼地看了林今棠一眼:“小棠,敏儿,咱们也去二郎那里吃吧。”
林今棠面不改色地夹菜:“不必了,这些也一样能吃饱。”
林敏儿看了看他,也对着王氏说:“阿娘,您去吧,不然祖母待会又要挑您的刺了,我最近长胖了些,正好想吃吃素,就不去了,您帮我转告祖母一声吧。”
她说得不错,王氏却犹豫了一下,望向林今棠的眼中满是愧疚。
二郎受伤她自然是痛的,那是她辛苦拉扯大的孩子,从小不离她身边一步,怎能不痛。
可……还有个从小离开她的孩子,他没有尝过一天被母亲保护的滋味,说来那种穿骨之痛,对他来说没准是不痛不痒。
一想起这个,她心都要碎了。
王氏在桌边坐了下来,林敏儿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她强撑出一个笑容,对上林今棠抬起来的眸子:“吃吧,吃完了我再去那头,也不碍事的。”
林今棠顺其自然,继续动起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