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甘松2(1 / 1)

梧桐苑安安静静的,许是因为林今棠知道纪潇来了,就将人都撤了下去,远远看到一排婢女排队离开,连守夜的人都没留,估计是怕露馅。

唯有汤池的方向有一点微光靠近,两个婢女大概是刚刚打扫完汤池,还没来得及回下人的住处。

一个婢女说:“咱们正君也算是苦尽甘来,明日以后,咱们梧桐苑的位置便稳了!”

纪潇:“……”你们哪只眼睛看到他苦的。

另一个婢女说:“我还一直担心殿下不喜欢正君呢,这所谓知己的情分,还是不如夫妻的牢靠啊。”

纪潇暗想:这什么歪理。

旧俗真是一种束缚世人的东西,明明她一点也没亏待过梧桐苑,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可在下人们眼里,只要没圆房,便成了她不喜欢林今棠的凭证,怪哉。

两个婢女一个端盆,一个点灯,黑暗之中她们没发现月牙门外站着个人,纪潇等她们往仆人房的方向远去了,才迈进内院。

屋里只映出一个人影,连司棋都不在,纪潇便也让唐鸠回去了,她站在门口略微踌躇,不知过了多久,门从里面开了。

有一种清淡的胰子香传来,纪潇抬起头,见她貌美到人神共愤的正君只着了一身单衣,襟口微微露出一片肌肤。

目光掠过他线条优雅的下巴和笔挺的鼻梁,最终定格在那一双眼上。

他眼中含了几分笑意:“你站了一炷香的时间。”

不知是不是纪潇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更沉了,勾得她心里有些痒。

他应该是刚沐浴过,头发还有点湿,顺从地披散在肩上,纪潇记得自己曾期待过看到他这副模样,如今真看到了,她又有些后悔——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看太丢人了。

幸好多年练就的处变不惊勉强替她挽了场子:“怕你在做什么不方便的事,等着你开门呢。”

林今棠让开门口的位置请她进来,顺便说:“倒也没有不方便的,反正都是男子,我不拘那些。”想了想又补充,“只是我有些不习惯与旁人肢体接触,仅是看到的话没什么。”

话说到这时,纪潇已经看见了里间的模样。

林今棠在地上打了个地铺,纪潇居然一点也不意外。

她顺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沉甸甸的一声响引得林今棠看了过去:“紫芙的汤?”

纪潇这才发觉自己居然一直提着,忘了让唐鸠带走了。

“她托我带进来给你,你要尝尝吗?”纪潇嘴上如实客气了一句。

谁知林今棠还真掀开了食盒,纪潇顿时心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不悦闪过,心想你之前不都是拒绝的吗?

她先一步将盖子取下来,道:“我先帮你试试。”

接着便捧起碗喝了一口。

这一口就让纪潇皱起了眉。

不是演的,是真心实意的。

不是不好喝,而是因为太浓了,这绝对不是林今棠喜欢的口味,可紫芙刚才还说以前一直是她贴身伺候林今棠。

要么是说谎,要么就是林今棠天天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纪潇这下反应过来了,这紫芙恐怕也就是仗着林今棠不屑于说人坏话,在那瞎编罢了。

她将碗放回,把食盒盖子盖严,道:“不好喝,别喝了。”

林今棠笑了笑,没戳穿她。

他本来也只是打算看一看,若的确是倒了可惜的好汤就送给守夜的司雁当夜宵,但纪潇已经先一步拎着食盒放出去,然后把门一关,就算处置完毕了。

林今棠先占了地铺:“我睡地上,你就当我是给你守夜的吧。”

纪潇:“我不用人守夜。”

林今棠奇怪地“嗯?”了一声:“所以成亲那日,你果真是跟荆雀……”

纪潇:“……”什么鬼?

林今棠却没继续说下去了,主要是在本尊面前提起人家的八卦怪不合适的,遂转移话题:“你现在睡吗?”

纪潇道:“有些早……”她哪天不是熬到三更天,此时连人定的时分都还没到。

林今棠道:“那便等油灯灭吧。”

纪潇没跟他客气,反正屋里烧着地龙,睡床睡地差别不大。

她在床边坐下,床头放了一本医书,纪潇随手翻了翻,半晌后默默放了回去,自我安慰:术业有专攻,看不懂是正常的。

可又有点不服气的劲儿,非想把刚才看不懂的地方再看一看,于是又捡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琢磨通了那一篇讲的内容时,屋里一半的灯依次灭了,仅剩下的两处灯光也很微弱,显然灯油也快烧完了。

屋里的地龙越烧越热,纪潇放下书后,发觉身上冒了一层细汗,她脱下外衫,本想叠一叠,结果不得要领,干脆团吧团吧往边上一丢。

这时一只手探过来,替她把衣服叠整齐,放在了床头。

“早点歇息。”他声音温和,退出去时将床前的帷幔放了下来,纪潇看着他在外面点燃了一截安神的熏香,随后躺在了地铺上。

灯彻底熄了,纪潇这才脱了鞋躺进被窝。

她毫无困意,林今棠应该也是,他的呼吸虽然悠长,可纪潇就是觉得他并没有睡着。

他们在黑暗里沉默地僵着,都不是很舒服。

但可能是安神香起了作用,纪潇逐渐有了一些困意,却又不至于让她立刻入睡。

她漫无目的地想了些事,譬如“这床真大,就算林咏召也睡床上,他们也挨不到的”,亦或者“如果翻个身会不会吵到他”,再后来就变成“可能抱着他睡会舒服一些吧”……

然后猛地清醒。

她发觉自己方才陷入了一段短暂的睡梦,梦里林今棠跟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她往人家身上爬,舒舒服服地贴在他的胸口,他会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用那只手哄她入睡。

纪潇听见自己的吞咽声在夜里格外清晰,她怀疑自己疯了。

前十八年成天与一帮大男人混在一起,别提悸动了,她甚至没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可怎么偏偏对着这个人,她所有欣赏异性的天性与本能都悄悄爆发。

纪潇偏头看了看,林今棠应该是已经入睡了,她松了口气。

幸好他睡了,否则这样安静的夜里,她的心跳声怕是遮掩不住了。

她在暗色里睁眼想了半晌,终于在混乱的思绪中为自己找出了一个借口:他是我名义上的夫君,又长得这般好看,我有些绮想也是正常的。

早上起来时,纪潇顶着一个硕大的眼圈,反倒是经常需要靠安神的东西助眠的林今棠精神奕奕。

他打量了一下齐王殿下一宿未睡后的“英姿”,体贴地问道:“你要不要多睡一会儿?”

纪潇声音里透着十足的不情愿:“我得上朝。”

林今棠便将地铺收拾好,然后叫了人去打洗脸水,安排早饭,又让司棋去云山殿跑腿,把纪潇的朝服和发冠拿来。

做完这些他回里间,发现纪潇倒回了床上,整个人缩成了一只球。

林今棠扒拉了她一下,她就往里滚了一圈半,紧紧贴着最里头的木板,倒像是林今棠逼她上朝了似的。

等水到了,林今棠先给自己清洗完,然后让人倒了重打,正要回去叫纪潇,见她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迷迷糊糊地随手扯了条帕子。

是林今棠用过的。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纪潇已经敷衍地擦完了。

她糊弄完了自己的脸,外衣也忘了穿,就想往门外走,走到一半又自己回来了,重新把帕子浸湿,这回认认真真地洗脸漱口。

全凭某种“夫君在场,注意形象”的强大意志。

林今棠这回等她洗完,立刻把她牵回了屋里。

纪潇显然还是没清醒,她一整夜干瞪着眼想坏事,到此时正是困意成倍地涌上来,恨不得倒地就睡得时候。林今棠发觉她只要一困,什么齐王殿下的威严沉稳都没有了,跟个孩子似的懵懂好玩。

反正也是顺手的事,林今棠帮她梳顺头发,熟练地替她束发。他自己不愿别人近身伺候,平时这事都是自己做的,没一会儿就弄完了,又把她的衣服拿过来,一件一件给她穿上。

纪潇一直怔怔地看着他,在他给自己系斗篷的时候喊了一声:“咏召。”

声音有点柔软。

林今棠依旧低着头,替她理平衣衫:“嗯?”

明天也这样呗……

这话将出口时,纪潇忽然清醒了过来,她盯着林今棠的领口怔了一会儿,生生扭回了话锋:“什么时辰了?”

林今棠道:“离卯时只差一盏茶的功夫了。”

“起晚了……”

她忽然明白了何为“从此君王不早朝”,然而林今棠却要亲自送她出门,他把厨房蒸好的糕点给她包了几个带在身上吃,一切都打点得妥妥当当。

成了亲真是好。纪潇咬了口糕饼,恍惚地想。

为了赶时间,纪潇干脆自己骑马去上朝了,林今棠看她状态飘忽摇头晃脑的,还真有些担心她摔下来,不过事实证明,你齐王终究还是你齐王,她驭马飞奔起来时,依旧是稳稳当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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