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宴后不久,吐蕃王子就提出“仰慕齐王已久,想与之请教武艺”云云。
宫中不得带兵刃,便顺势说以拳头决胜负。
这倒是每年必备的助兴项目了,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都没比到纪潇的头上,要么是武者身份不够格,要么她根本不在京中。
不少人目光落到纪潇身上,有期待的,也有担忧的,因单从身板上看,两边实在差距悬殊。
礼部侍郎恭敬请奏道:“宴席之上,比拳实在不雅,大晏礼仪之邦,即便要比试,也当是不那么粗俗的。”
吐蕃王子嗤笑道:“那比什么不粗俗?”
“如木剑,投壶皆可。”
“那都是些空花样,我是来请教武艺的,又不是来看耍戏的。”
“你!”
两边争论半天,成康帝悠哉地作壁上观,又瞥了一直未表态的纪潇一眼,想看看她怎么解决。
纪潇自然是不能应下这种比试的,她跟一个威猛高大的男子比力气必然会落下风,且赤手搏斗,难免有很多接触,若对方是个美郎君也就罢了,偏他长得哪儿都碍眼,一身臭汗,她一万个不想跟他靠近。
又看了一眼林今棠,在心里纠正:不,美郎君也不行,她可是有夫之妇了!
那边争论得差不多时,纪潇才悠悠开口:“吾也未说过要应下这比试吧。”
两边同时住了声,吐蕃王子朝她投来“果然如此”的目光。
转头又对成康帝道:“是我不懂礼数,忘了先问问齐王的意思,既然齐王不愿意,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在场人怕都听出了这话里的轻蔑之意,却又揪不出错。
纪潇笑了笑道:“不难。王子提出斗拳,是因别的在宴席上施展不开,如此比试也比不痛快,倒不如改日移步武场再比。你找我比试,无非就是想看看我大胜突厥的本领属不属实,便顺你心意,比比骑射功夫。”
吐蕃王子抚掌大笑:“我就欣赏齐王的爽快。”
二人三言两语勾起了在座者的兴趣,因此圣人干脆就安排在了次日。
宴会早早散了,林今棠随纪潇一起走,关心地问:“你很有把握吗?”
纪潇道:“没有。”
林今棠有点奇怪:“我还以为……”
纪潇:“吐蕃军善骑射,我算是挑了他们的强项。”
“那……”
“然大刀长-枪,亦不是他们的弱项,若选择独大晏精通的武器,又显得吾国欺人,如此一来,还不如选骑射,这是我的长处,又不显偏颇。”
林今棠便明白了纪潇的意思,赢是要赢的,且还要赢得光明正大,这与主将冲锋振奋军士之心是一个道理。
他说了几句祝愿保佑的话,纪潇不由低声嘀咕:“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些……”
“嗯?”林今棠没听清。
纪潇却没有再重复一遍,心里挠心挠肺般地想:我都做到那份上了,林咏召既没有生气我唐突了他,也没有询问我那样做究竟为何,难不成是我多想,他对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乃至于连问一句都觉得没有必要吗?
却不知林今棠心里也在想:此时她一定在思索明日比试一事,不好再拿别的琐事去烦扰她……可她究竟是何意呢?若只是将他当作友人,会行那等孟浪之事吗?
次日早朝散得极早,有资格的朝臣和世家早早聚在皇城中的武场。
纪潇骑马而来的一路上,便与恰好碰上的吐蕃王子商量好了比法。
竟是互相射对方的马腿,谁先将对方射下马便胜。
如此危险的比试,朝臣们自然要进谏一番,圣人却云淡风轻,根本没担心纪潇的安危似的。
原本说好比试是三局两胜,可因为定成了这样的规则,纪潇便说心疼马,只一局决定胜负。
两人分别立于场地两端,等一声令下,便各自驭马而出。
吐蕃王子远远搭弓,纪潇却早有准备,一个急转便躲了过去,她知此人有连发的本事,因此一刻未停地变换,吐蕃王子三箭不中,便预判了纪潇要调转的方向,然而这次纪潇偏偏走了直线,再度避开。
你来我往了几回,纪潇看似落于下风,司棋都不由为齐王殿下着急,然而观周围人,无论是林今棠、华飞还是唐鸠和荆雀,皆是一副从容的样子,才没好意思说出来。
半炷香的时间悄然而逝,一直躲避为主的纪潇忽然搭了回箭,盯着场上的人皆是心中一震,屏息以待。
只见箭矢直直穿入马前腿骨,马儿一个踉跄,竟直接痛得往旁边一滚,马背上的吐蕃王子当即摔了下来。
大晏臣子们欢呼共庆之际,一位宦官踩着小碎步来到圣人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又往吐蕃使臣在的地方去。
少数人注意到了事生变故,声音顿时低了下来,如此互相通传,至圣人起身时,那些声音顿时都没了。
成康帝道:“既然比试已出结果,诸公也可散了,朕与吐蕃使臣还有些话,回宫再谈吧。”
在场人都意识到并不那么简单,然而也只能遵旨。
纪潇提着箭筒归来,随手丢给卫兵处置,神色略沉,等听了唐鸠带来的情报,脸色更是凝重了。
她也随皇帝一同回宫,入宫后,有轿辇迎皇帝,而纪潇则是先将林今棠安置在皇城,再带着唐鸠一人入了宫城。
事出在贵妃寝宫,林今棠是不方便去的。
她也没直接去贵妃那边,倒是先去了御书房,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吐蕃使臣便被召见,一位相貌英武的汉子被缉押在外,纪潇曾在吐蕃王子的身边见过他。
纪潇在外间侯着,听见里面的使臣被一声声逼问喝得哑口无言,连声请罪,再无前几日的风光。
没多久,竟是贵妃的声音响在外面:“妾身求见陛下,妾身一身清白,绝无与此人行过苟且之事,这都是有人想害妾身,请陛下明察!”
然而事已至此,成康帝不动怒是不可能的,贵妃愈是在这里求,便愈是让皇帝之后不肯姑息,否则都对不起在外臣面前丢的脸!
纪潇走出去,便见贵妃甚至脱了妃位的礼衣,一身青色素服,去了金钗花钿,还真是一副请罪的架势。
纪潇的第一反应是:这绝不是贵妃情急之下能想得出来的。
她先未理贵妃,而是走到那吐蕃汉子的身前,平静问道:“你说老十是你的骨肉,可有凭证?”
卫兵都快被她吓死了,虽然在场的人都是已经知情的,可这样明晃晃地说出来还是让人忍不住心颤。
被问话的汉子手筋已断,显然此前已经被讯问过,因此答得并不犹豫:“前年我亦随使臣来京……”
那是前年年底到的,正好赶上一回年宴,贵妃也曾出席,因年宴上皇帝皇后夫妻和美被人评作佳话,贵妃郁闷之下多喝了酒,乘辇回宫时半途吵着下来走路,便与他碰上。
汉子说是贵妃邀他进了一座宫殿,这吐蕃护卫也喝多了酒,夜里没看清是什么地方,加上也不知这女人是谁,壮着胆子行完了事,直到第二日,才知道那竟然是贵妃。
他担心被追究,便没敢承认,然而这回他依然被派到护送使臣的任务,他推脱无果,只得前来,又听闻贵妃有了小皇子,月份恰好差不多,便起了来看看的心思。
于是他买通了贵妃身边的人,才得以扮成内官混进宫来。
见了那孩子,果真与自己很像。
纪潇其实没见过阿狗几次,然而看侍卫们与贵妃的反应,怕是真的很相像。
更何况还有贵妃的身边人作证,去年贵妃的确与陌生人发生过什么,单这一点,无论是贵妃还是阿狗,都已被推上了绝路。
涉及皇嗣与皇帝颜面之事,并不在纪潇能插手的范围,她望了眼贵妃,以“不得打扰陛下”的名义命人将其带到了耳室,门一关,方低声提点:“冷静处事,莫走歧路。”
贵妃怔怔望着她:“如何冷静?”
“想想你的女儿。”纪潇道,“这种事必然不会外扬,也不会公然处置你,所以你首先要做的,便是保命,只要你活着,尚有几分保全两位公主的希望。”
“那我的儿子呢。”
纪潇一时无话。
她很想告诉贵妃,若阿狗不是真龙子,那必然要断的,然而让一个母亲坦然接受这种事情何其难。
她顿了许久,只能道:“若你做错事,就只能付出代价。”
贵妃忽然捂着脸崩溃地大哭出声:“我没有,我没有做错,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还一直希望……”
希望这个孩子能取代纪潇,争夺大统。
纪潇听懂了,没有戳破,她的语气有一瞬显得无情起来:“你贵为贵妃,无知亦是错。”
此事秘密审问了一日,最后连贵妃都百口莫辩。
因为蛛丝马迹都在验证她与外人有染,而阿狗抱过来,五官的大致形状的确与那汉子像极了,反倒没有半点像成康帝的地方。
贵妃咬定了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说那日她喝得神志不清,只知自己甩开宫女太监,错入了冷宫,后来被人找到抬回自己宫殿的过程都记不清楚了,醒来后虽意识到身上不对,却以为是陛下宠幸,因那一晚成康帝恰好来寻过她。
成康帝听说人是在冷宫找到的,也只是以为贵妃在耍小脾气,借此来暗喻“她已不得喜爱”,他一贯是喜欢贵妃撒点小娇耍耍小性子的,宫里多少沉闷端庄的妇人,贵妃这般反而惹他疼惜,这才来贵妃宫里看看她,却也只是看看,见人熟睡,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听到这,贵妃再也不抱侥幸,她不知如何为自己申辩,只知颓然地坐在地上大哭。
成康帝不愿再看见她,寻了个由头将贵妃软禁,阿狗则被奶娘带着单独软禁了起来,那吐蕃的汉子当场人头落地,使臣们一个屁也不敢放。
及至三更天,纪潇才从灯火通明的宫中返回,她刚迈过影壁,便见到正堂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歪歪斜斜,垂首闭目,该是睡着了。
门房都不由放轻声音,道:“正君从回来便在这里等您。”
纪潇心里一软,正想过去。
那人却恰好睁开了眼睛。
纪潇的鞋尖忽然一转,目光好像只是不经意地瞥过他,根本没有流连,转身走了。
下人们不明所以,皆是愣了,司棋正惊讶着,便听见林今棠低声道:“走,去请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不起大家tvt我以为不用请假也能码完,但我显然低估了卡文的威力。
这更是昨天的,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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