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林闲的事,林今棠如今已经释怀许多了,当然,这种释怀主要是觉得不能总是为了个恶人浪费自己的好心情。
若真要被什么东西困住,他宁愿是温柔乡。
嗯,林某就是这么没志气。
林闲买的院子所在的坊离他们的住处并不远,很快便到了。
纪潇正同他说着:“那所谓表叔名邬言,也是个大夫,却并不常来这宅子里,所以这宅子是空的……”
话音未落,顺着纪潇指的地方望去,便看到宅子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
纪潇缓缓放下手:“我刚才没说话对吧。”
林今棠忍着笑:“嗯?没有吧,我什么也没听到。”
门里人进人出地忙活,两人不打算暴露身份,因此也找不出登门的理由,只能先让荆雀去打探。
原来是这邬言收了不少徒弟,最近有几个外地的投奔他,他在山上隐居的住处装不下这么多徒弟了,就想起了这空着的院子。
这些马车都是这帮徒弟的师兄弄来的,为的就是将这宅子布置得能住人。
周围有不少人围观,他们混在其中,倒也不显突兀,便看到有个衣着不凡之人,正站在门口将那些仆从指挥得团团转。
“此人是谁?”纪潇本是问荆雀,却被一旁的百姓听到了,热情地跟她讲了起来。
至于他讲了什么,纪潇反正是一句没听懂,茫然地看向荆雀。
倒是林今棠突然与那人说起了蜀地的方言,交谈两句,末了回过头来跟纪潇解释:“那人是曾家的郎君曾遂,问他曾家是什么人家,说是当地有名的大户,家里有人在京城为官的,这位曾四郎据说是拜了个老大夫为师,但他们也是刚刚知道那位师父就是他们邻居的。”
纪潇:“唔……倒忘了你在蜀地待过。”
林今棠道:“时日不长,会说一些,但当地人一听就知我口音不正。”
纪潇道:“再问问这曾四什么性格品行?”
那路人也不知全部,林今棠便又去找了其他人打听,何况便回来道:“这曾四郎也算阆中一大名人,既有医者名声,又有纨绔名声。据说曾家早年嫌这个孩子打小闹腾,这才送去山上学医,谁知道这人竟然有点天赋,学出了名堂来,在医会上胜过了不少医馆的老大夫,更加自傲了。”
“何为医会?”纪潇奇道。
“就是医师们私底下的比试,与文人们聚在一起斗诗作赋开的文会差不多。”林今棠说,“卜卦与医术这二门杂学在阆中颇受推崇,才有了这医会。”
“本来医会只是各家大夫们凑在一起聊聊行医上的见解的,然而曾遂学成出山以后颇有些自负,又想显摆显摆,便在参加医会时,提出了一些切磋医术的法子,然后胜过不少前辈,出了大名头。”
纪潇略略沉吟了一下,道:“可利用之,走,回去再议。”
纪潇想接触那“表叔”,说是表叔,细查这人自然是和林闲没半点亲缘关系的,所以他们更有可能是追随同一个人的同僚。
然而纪潇又不能暴露身份,最好连一丝惹人起疑的痕迹都不要有,这就免不了要找个其他由头来接触。
两日后,阆中最有名的茶馆里。
曾遂刚落座,便听到隔壁有人议论医师邬言。
“这邬大夫徒弟收了不少,据说水准都不错,阆中的药铺医馆十有□□与这邬大夫都有牵扯,不知比郎君如何。”这似乎是某个侍从在说话。
另一个声音轻笑一声:“不过如此。”
这轻蔑的语气一下子便激起了曾遂的怒火,也不顾隔壁坐的是何人,直接便掀开了隔断的帘子走进去。
里头的人似乎没想到有人会闯进来,露出诧异的神色,曾遂一眼望去,见竟有一位女子,登时气势便弱了下来。
他虽无礼惯了,但又不是登徒子,若早知这里有位女子,他绝不会直接闯进来。
再目光一转,见还有一位美貌郎君,剩下的气势也散了个一干二净。
纪潇只演了一瞬间的惊讶,便让神情重归平静,捏着嗓子道:“你是何人?怎如此无礼?”
许是她声音做作得太过明显,惹得林今棠忍不住看过来一眼。
曾遂的失神被这一把嗓子唤回了神,脱口而出:“原来你是男子扮女人?”
纪潇:“……”
这人眼瞎不说,还胆敢一脸见了鬼般的嫌弃,纪潇再想想他刚才看林今棠看得入神的那几眼,新仇旧恨叠加,发怒了。
“你若用不着这眼睛,不如送给路边的瞎子,尚能有几分用处!”
林今棠轻轻咳了两下来掩盖笑意,温声道:“七娘,孕中莫动气。”
这声音与方才那轻蔑的声音一样,终于让曾遂想到了自己的来意。
他先匆匆道歉,才自报家门:“我名曾遂,邬大夫正是我尊师,你们方才出言诋毁,我这做徒弟的自然得替师父讨个公道。”
林今棠望着他:“你想如何讨这个公道?”
曾遂是一时冲动找上门来,哪想好了怎么办,因此支支吾吾了好半晌?
却是林今棠道:“你说我是诋毁你的师父,可有凭据?”
曾遂:“我亲耳听见你说……”
“不过如此。”林今棠轻笑着重复了一遍,“实言相告,怎能算诋毁?”
曾遂脸黑了下来:“方才听你身边侍从欲将你与我师父比,想来你也是医者?你敢如此评价,难道你觉得自己胜过吾师不成?”
林今棠道:“自然。”
“狂妄!”曾遂忍不住提声,有远远望过来的客人认出那是曾遂,不由同身边人议论竟还有这一日!
论起狂妄,他曾遂就当是一翘楚。
曾遂不出纪潇所料,主动下了战书:“我得我师父五分真传,却也算是师兄弟间最出众的,你认为吾师比不过你,倒不如先同我比一比!”
“怎么比?”林今棠从善如流地问。
曾遂:“你定。”
林今棠却是笑起来:“倒不必了吧,万一你输了,又说我选的比法你不擅长怎么办?”
曾遂心中有些怒意,想这人相貌不凡,怎么说起话来那么气人。可多看两眼他那张脸,又觉得气消了一点,他不想被对方那镇定从容的模样比下去,因此也端出一副从容姿态,摇了摇手中扇子,悠然道:“你可说出你擅长与不擅长之处,我们就比你我都擅长的那一科。”
林今棠:“不了吧,我也没什么不擅长的。”
曾遂:更气人了!
曾遂道:“那便都比!”
他匆匆定下比试的时间与地点,便离开这隔间,林今棠见他往楼梯口走去,以为这便算是把人气跑了,然而曾遂还没到楼梯口,步子就一转,坐到外面的桌边去了。
林今棠没理会他,悠然吃了几口菜,身旁的纪潇则若有所思地打量那曾四,那人怔怔地往这边望了一会儿,才忽地注意到纪潇在看他,尴尬地对上她的视线。
好,不是错觉,这个人就是在看林今棠。
她又气又好笑,转头看林今棠吃相优雅,手指修长,真是无处不诱人,不由起了捣乱的心思,用手指蘸了乳酪,往他脸上抹了几道。
林今棠有一瞬的茫然:“怎么了?”
纪潇笑着道:“你自己品。”
林今棠手指蹭到脸上的乳酪,再顺着她看的方向瞥见那曾遂,悟了。
“你不去怪那看我的人,怎反而怪我?”林今棠很是委屈。
纪潇望着又起身往这边走来的人,道:“我哪有怪你,不过是觉得你甜,帮你甜上加甜罢了。”她说着,竟微微起了身,半弯着腰,吻上了他的脸颊。
她的舌头轻轻一卷,替他将酪浆舔去,只是一触既分,然而被她舔过的地方却是酥麻得几乎要僵了。
她笑着道:“这道奶酪浇樱桃,极好。”
一双鞋履尴尬地停在帘外,直到纪潇笑了一声,外面的人才觉得这样干站着更窘迫,出声道:“方才忘了问你姓名。”
林今棠拿起帕子,擦去脸上剩余的乳酪,眼里炙热,嘴上冷淡:“林咏召。”
曾遂实在不好意思再站在这里了,匆忙应了声便走开,这回是真没了影儿。
比试定在三日后,恰就在林闲买的那套宅子里比。这三日时间,乃是给曾遂留的时间,他需得备好药材,再挑几个合适的病患。
有免费诊治这种好事,许多看不起病的百姓自然不会拒绝。
那日林今棠一到宅子门口,就看见曾遂找来的病患在门前排起了长队。
曾遂也在门口,见了他们竟还挺高兴地迎上来。
等到了两人跟前,又想起他们这是要一较高下,可不是什么故友重逢,于是摆出一张臭脸:“林兄本事如何,待会便知分享了,请吧。”
林今棠依然轻笑,演足了他该有的目中无人。
按说医术如何,当比疗效,然而没有什么病是能一下子便治好的,医者间的比试,也多半只能比方子和融会贯通的程度。
因此这第一比,乃是比谁看病看得快,方子开得准,这便是门口那么多人的缘故了。
进门后的院子两侧各设了一个帐篷,曾遂的师弟将林今棠领到与曾遂相对的一侧。
十二位病患将各领一个字牌,单号与双号分别去两边诊断,诊完了再去另一边排队,如此,两个人都要将十二个人的病症诊断一遍,谁先完成,谁便算略胜一局。
曾遂还特地从县上的医馆上请了些大夫,替他们验证方子病症。
比试开始后,纪潇便搬着椅子退了几步。她不坐在林今棠身边,反而坐到了一个可以看到他脸的角度,恰好离那些大夫比较近。
她今日穿了男装,为了轻便,也梳了习惯的男子发髻,然而为了证明自己是女子,她特地用了女子的发簪。坊间女扮男装者,常有这种打扮。
想反正曾遂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子,不至于再认错。
然而一坐下,便觉得身边的老大夫打量了自己几眼,忽而目光落在她小腹上,语重心长地劝道:“郎君,戒口之欲,方可长寿。”
纪潇抽了抽嘴角:“多谢,但我只是怀了个孕。”
老大夫闹了个乌龙,仍不急不忙,继续絮叨起了别的,说的大抵是孕中应注意什么。
纪潇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发现这老朽实则是在劝她怀了孕就少出门,实在有点多管闲事的嫌疑,然而她教养良好,自然不愿与一个老人家争辩,便左耳近右耳出。
如此一来,她连美人都没看好。
等那老大夫终于说累,去喝茶水时,纪潇才恍惚意识到,林今棠的桌前竟已没了排队的人,再观另一边,竟还有半数之人!
如此该是分出胜负了,纪潇正想问怎么还不喊结束,忽而又意识到,曾遂面前排了七人,也就是说,林今棠正在等曾遂诊完他的第六个人,才能诊自己的第十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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