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云桑市。
初冬的寒风微凛,吹得树叶沙沙垂头。
云桑大学校园里,下课的学生裹着外套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讨论昨天刚结束的期中考。
“完了,这次考试这么难,期末要挂科了。”
“还好啊,知识点和题型老师上课不都讲过,我看是你没听课所以觉得难吧。”
“微积分那么变态,又是早上第一节课,去了也听不懂。”染着铂金迷雾发色的短发女生话锋一转,“再说教微积分那老头上课跟念经一样,要是换成帅哥,我保证节节都到,整节课都不眨眼。”
对于好友的颜值即正义,高马尾女生习以为常。但那种长得帅的男老师,哪有那么多。
整个云桑大学,她所知道的,也就一个岑老师。
岑老师是金融系今年刚聘请的老师,教金融系大一经济学,开学当天以其惊人的颜值登上了学校贴吧。
铂金迷雾短发一早收到消息,拉着高马尾去一睹俊容。
没想到真的只有一睹。
原因是那位岑老师十分严厉,第一堂课过后,铂金迷雾短发直言幻灭,之后没敢再去。
高马尾倒是认为这样的老师才是真的老师,恰好她的专业也要学经济学,又去蹭过几节课。
不仅收获颇丰,还发现了一位学霸。
想着曹操曹操就到。
前方十米开外,那位学霸从图书馆大门走出来。
左手拎着单肩包,右手拿着手机在接电话,一身简单的运动套装勾勒出少年感,清瘦不失俊美。
他的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生,拿着一封粉色的情书递出去。
铂金迷雾短发亮了眼:“这是要上演偶像剧的节奏吗?”
高马尾否定:“那是不可能的。”
铂金迷雾短发不信,结果下一刻,她就看到学霸收了手机把单肩包甩到肩头,直接无视情书走下台阶,留下一个潇洒冷漠的背影。
铂金迷雾短发傻眼,高马尾见怪不怪:“他是金融系的童年。”
“……我说怎么有点眼熟,原来是他啊。”
如果说岑老师是金融系男神老师,那么童年绝对称得上是金融系系草。
一米八的高个,颜值气质出众,自带学霸属性。
这样一个帅哥,性格却是一言难尽。
铂金迷雾短发有幸体会过一次,今天第二次体会,她望着那位捏着情书,风中凌乱的女生,深表同情。
高马尾难得想法一致。
要知道,童年可是很喜欢岑老师的,每次上岑老师的课都格外专注,可以说是得了岑老师的真传,一样的高冷,身边除了室友没有其他女生。
估计只有女主角出现才会化为绕指柔吧。
*
其实她们想多了,童年并没有看到送情书的女生,接了室友的电话,他直奔宿舍,临到门口,听到里面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啊!”
他当即开门而入,入目是这样一个画面——室友刘琅趴在下面的床上,另一个室友卜夏克拿着冰袋在给他冰敷。
刘琅:“轻一点。”
卜夏克:“就你这大屁股,正好给你消消肿。”
他说着,对准大屁股摁下去,冰凉酸爽的感觉刺入厚厚的脂肪,刺激得刘琅“哦”了一声。
销魂的波浪声线跟随胡萝卜裤衩翻滚,辣到了童年的眼睛。
童年嫌弃挪开,带上门,把单肩包放到自己桌上,随手扯开椅子坐下。
刘琅闻声,侧转着抬起头,满腹的苦水在看到童年的那一刻,绷不住倾吐出来。
事情得从中午说起。
中午,刘琅下了课,和约好的朋友出去吃饭。原本是和平常一样吃饭,今天好巧不巧,在回学校路上撞上渣男狠心甩痴女的场面。
看痴女太可怜,刘琅动了同情心,想帮一把,结果反而被一把推开,屁股撞到路灯柱,炸开了菊花。
童年:“就这?”
电话里说得那么着急,害得他以为是缺胳膊断腿了,结果就这?
刘琅不满:“就这还不够倒霉吗?”
卜夏克丢了记白眼:“活该,谁叫你多管闲事,好心没好报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是说那个女生是个美女?”
刘琅惊讶:“你咋知道?”
卜夏克都懒得白他了:“你什么德性我会不知道?”看时间差不多了,知会一声,背上包去上课。
四人间宿舍一时只剩下童年和刘琅两个人。
刘琅自认倒霉,没再诉苦,安分趴着享受冰敷,童年从头到脚扫描他一遍,没发现什么大碍,拿出单肩包里的课本放进装满书籍的小书架,打开笔电自我学习。
十一月的时节,白天较夜晚短了一截。
窗外,太阳受到时间的提醒,逐渐往西边倾斜,光线斜照在宿舍的阳台上,穿过一排晾着的衣服,在地板上留下几道斑驳的长影。
“差点忘了。”刘琅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今晚我要兼职。”
童年没抬头:“所以?”
“你帮我去一下呗?”
童年拒绝:“不去。”
刘琅哀求:“去嘛。”
童年依旧无动于衷,眼皮都懒得动一下:“请假两个字怎么写需要我教你吗?”
刚才光想着受伤了不能兼职,刘琅忘了还有请假这一办法,童年这么一提,他……很快否定了。
刘琅兼职的酒吧在大学城内,是听说老板是个大美女,特意跑去一睹芳容,刚好酒吧的一位服务员有事辞职了,他趁机自告奋勇,接替了那位服务员。
他想的是,接下兼职的活,既可以看美女又可以赚点生活费,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发展一段酒吧恋情,羡煞旁人!
可惜老板是个不好接近的,时间一长,那点心思自然淡了。
算算时间,再有两天,兼职要满一个月了,到时候,刘琅准备拿了工资辞职,谁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意外。
要是请假,他怪不好意思的,更重要的是,万一给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还怎么去酒吧?
只好拜托童年。
“去嘛去嘛,很近的,五分钟就到了。”他拍拍冰袋,“我用我的屁股保证,只是去当个服务员,不用陪吃陪喝陪聊更不用献身。”
童年没搭理他,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文档,长指握着鼠标轻轻滑动。
直球不成功,刘琅改变策略,开始卖惨:“我这么一个可怜兮兮的病号,你忍心吗?”
“忍心。”
岂止是忍心,简直好狠的心。
刘琅汪的一声哭出来,脸埋进枕头里抽噎:“我怎么这么可怜,受了伤没人疼,还要去兼职,我怎么这么命苦……”
“闭嘴!”耳朵嗡嗡地吵,童年低呵出声,警告中环绕着星星点点的火苗。
刘琅秒怂,缩着身体自动禁言。
认识两个月,他可是见识过童年发火的样子,老恐怖了。
放在平时,刘琅准歇了念头,眼下情况特殊,他纠结了半天,看天色越来越暗,终究是兼职占了上风。
他翻了个身,冰袋滑到床单上,身体爬下床,悄悄挪到童年脚边,蹲下来,伸出手指头戳了戳。
童年收起脚,刘琅再接再厉,小心打商量:“今晚你帮我兼职一次,下礼拜我给你买一个礼拜早餐,怎么样?”
“好不好嘛。”他捏住裤腿撒娇,“童哥哥~”
啪——
突兀的一声响,一根食指落到鼠标左键,修剪整齐的指甲盖深深陷进去,带动三角光标在文档上划出一大片蓝色的阴影,将黑色的文字染成刷白。
童年低下头,中烧的怒火对上刘琅胆怯又可怜兮兮讨好的眼神……两秒后,重重合上笔电。
“没有下次。”
*
五点,太阳完成一天的光照使命退落山下,一盏盏路灯应时亮起,接替太阳的工作,继续为人们服务。
童年结束学习,订了两份外卖,一份给自己一份给刘琅,看时间差不多了,换上一件稍厚的外套,按照刘琅给的地址前往酒吧。
云桑大学是云桑市综合排名第一的大学,周围各类高校林立,道路四通八达,形成了云桑市唯一一个大学城。
近年来,有几所新的高校和校区搬迁过来,吸纳了不少新的师生,云桑财经大学是其中之一。
把旧校区搬迁到新校区,由盛氏地产出资,并在附近建造了一片新的学区房,赚了个盆满钵满。
借着这股好势头,盛氏地产又开发了一条步行街,位于新学区房和旧学区房的交接地带,连接了几大高校,人流量可想而知。
尤其是高峰时段,上班族下班回家,学生党下课出来,导致童年接连碰上好几个红灯,花了大半个小时,才终于找到酒吧所在的位置。
chemicalrea.
这是酒吧的名字。
翻译过来是化学反应。
童年粗略扫了一眼,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手指划过上面显示的六点三十六分,登上微信。
tong:【五分钟?】
刘琅:【开车五分钟就到了,但走过去也才半小时嘛~】
刘琅:【抛媚眼.gif】
童年:“……”
回了个冷漠脸,他顶着同款表情走进酒吧。
酒吧尚未营业,只有两个员工在做准备。
其中之一的男员工手里拿着几个插花的玻璃瓶,穿梭在卡座之间,酒吧朦胧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依稀能辨别出暗红的制服,应该是服务员。
女员工则是背对着站在长长的吧台后面,穿着同款制服,身前是高出一截的酒柜,放着各种各样的酒,应该是调酒师。
搭配安静的氛围,有格调有秩序,是个不错的酒吧。
童年安心下来,走向吧台,调酒师和服务员一样,在为营业做准备,伸长手臂取了最上层的一瓶酒下来,一转身,正对上了抵达吧台的童年。
“不好意思。”以为是顾客,调酒师放下手里的酒瓶,“我们酒吧七点开始营业,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坐下稍等一会儿。”
童年开门见山:“我是刘琅的室友,今天他出了点事,拜托我代替他来兼职。”
调酒师惊讶,继而笑开:“没想到刘琅那个憨憨会有这么帅的室友,怪不得老是吹自己帅,原来是每天看帅哥,以为自己也很帅。”
并不是。
那家伙只是单纯自恋而已。
自恋又憨憨。
想到自己是怎么被他死皮赖脸求着过来的,童年揉揉隐隐跳动的脑壳,问:“酒吧营业期间需要穿制服吗?”
“要的。”调酒师指了个方向,“那边是员工休息室,有专属的柜子可以换制服。”
……
道了声谢,童年进入休息室,找到刘琅的柜子换上制服。
制服是一整套的,白衬衫打底,外罩酒红色马甲,下身是一条同色西裤。
童年用手估测了下布料的薄厚程度,脱下身上最外层的卫衣和运动裤,换上西裤和白衬衫。扣扣子的过程中,休息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一个寸头男大步跨进来,掀起一阵风。
“我去,幸好赶上了,我跟你说,我今天来的时候……”
话音戛然而止,寸头男定睛瞅着童年的脸,呆若木鸡。
童年简单瞥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淡定扣扣子,从底部扣到领口,再抬着手扣袖子。
手腕露出的一片肌肤在酒红色袖口的映衬下,白得冰感光滑。
和刘琅微糙的小麦色肌肤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咕噜。
寸头男听见自己咽了一下口水,他默默擦了把嘴,视线慢吞吞往下滑到底,再原速返回脸上,斟酌两秒,半是试探半是不可思议地问:“你整容了?”
童年:“……”
童年有一个姐姐,大他四岁,从有记忆算起,十几年的人生中,姐弟俩见面必怼。
举个简单的例子,姐弟俩走在一起,如果有人说童年帅,他姐姐必定会反过来说他丑。
寸头男的这句话,像极了童年姐姐的口吻。一出口,童年顿时停下了扣扣子的动作,侧眸,正视寸头男的脸。
非常普通的一张脸,浓眉大眼,和刻在脑中的那张脸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毫不停留地转回去,不咸不淡答了一句:“我是刘琅的室友,今晚代替他来兼职。”
寸头男哦哦两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说呢,他那么自恋怎么可能去整容。”又看了童年两眼,打开自己的柜子换衣服。
娴熟地换好制服,寸头男走到墙角的全身镜前,摆了个造型。
嗯,还是那么帅。
透过镜面的反射,童年从柜子里拿出马甲摊开,寸头男灵机一动,热情折回去:“兄弟,我帮你穿吧。”
不知为何,童年有种奇怪的感觉,怪不舒坦的。好在外面传来嘈杂声,他用一句“开始营业了,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就好”拒绝寸头男的好意,拿着马甲,没有穿,静等寸头男离开。
寸头男甚是惋惜,转身走向门口,眼睛不舍地黏在童年身上。
童年和刘琅身形差不多,比例稍微好一些。刘琅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大小合适,贴身的设计修饰得一双腿逆天的长,本就紧实的屁股在严密的包裹下更显饱满挺翘。
把普普通通的制服穿出了高级诱惑感。
寸头男忍不住吹了记流氓口哨:“这腿这屁股……”
“……”
童年终于明白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他蹭的一下黑了脸,手指指骨暴起,把纹路撑得泛白,有那么一瞬间想立刻走人。然而这是已经答应的事,还是自己亲口答应的,他再怎么想反悔也只能忍下,快速用力地甩开马甲,往身上套。
套的同时,他拿出手机给刘琅发了条消息:【两个礼拜早餐!】
确定发送成功,直接扔进柜子里。
*
酒吧是今年刚开的,从九月底开业至今,收获了不少回头客,加上今晚是周五,所有的卡座在营业五分钟之内全坐满了。
谈笑声,碰杯声,走动声,各种声音糅杂在一起,砸中了从休息室出来的童年,脑壳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如果之前,他只是有想走人的冲动,那么这下,他已经觉得自己今天过来是个错误的决定了。
人群中,有声音叫唤服务员,另一个男服务员端着盘子擦过:“二号桌的客人要点单。”
他只好暂时压下心头的想法,循声过去。
酒吧酒吧,顾名思义,除了是消遣的场所,也适合猎艳。
童年的出现,在一众人群中像开了美颜效果,自带光环,吸引了二号桌客人的注意。
二号桌的客人是第一次来酒吧,身上穿着貂皮大衣,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浓妆艳抹,派头十足。
常年混迹于各种地方猎艳,她一眼看上了童年,看着猎物主动送上来,果断先下手为强。
“小帅哥,跟姐姐走吗?”
之前那种感觉又涌上来了,童年皱了下眉,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这位客人,你想要点什么?”
二号桌客人:“想要你。”
童年:有病。
二号桌客人暧昧眨眼:“你不想要我吗?”
童年冷脸,声音多了不耐烦:“不想。”
“也不想包吃包住包月走上人生巅峰?”
“不、想——”
“很好!”二号桌客人大手一拍,从当季新款包包里拿出一张卡,“收了这张卡,跟我走。”
浓妆下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童年,湿漉漉的舌头舔过烈焰红唇,似乎能听到吞咽声。
我特么???
之前累积的负面情绪全部叠加起来,在这一刻冲破临界点,彻底爆发,童年忍无可忍,控制不住心头的狂躁,把刘琅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什么只是去当个服务员,不用陪吃陪喝陪聊更不用献身?
忽悠谁呢?
这破地方,一堆神经病,我要是再来我就是脑残!!!
正准备动手防卫,肩膀搭上一只纤细的手,一缕柔软的发丝擦过他的下巴,挡在身前——
“抱歉,这位客人,这是我们家小朋友,不外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