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江桐钰在,凌风准备宿在书房。
江桐钰这才知道他刚刚去的房间是凌风的卧房。他去洗澡的时候只觉得房间特别简洁,没发现什么个人风格明显的装饰物,还以为是客房呢。
江桐钰稍稍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睡书房吧。”他虽然脸皮厚,但也没厚到把主人挤走,自己大喇喇占了人家房间的程度。
“没事,我习惯待在书房。”凌风道。
“还是不太合适,毕竟是你的卧房,万一有什么私密的东西,被我看到了怎么办?”比如一些带颜色的话本之类的。
凌风没领会到他的意思,“重要的文件都在书房里。”
既然凌风都这么说了,再推辞下去就不是江桐钰的风格了。
他美滋滋地去了凌风的卧房,上了凌风的大床,抱着凌风的被子翻滚。
嗯,虽然是新被子,但仿佛也带着凌风的味道呢!
——
凌风回到书房里,把这些天对比出的信息整理出来。
五天前,凌风收到了卞清搜集的第二份大燕国各地物价信息汇总,比起第一份资料,这份更加详实具体,几乎囊括了十年间不同区域的所有数据。
凌风顿时把卢皇后一事抛在了脑后,也没工夫再斥责皇帝。他调来了近十年的户部账册,和卞清查到的数据进行对比。
毕竟时间久远,两方途径又不同,数据有些出入也是正常的。但是,如果某一项差距大到在曲线图上显示成一个突兀的峰值,那就不太正常了。
比如,承平六年和承平七年,以陇西为中心的各地包括棉炭在内的御寒物资,在户部的军需采购账册上价格奇高。又比如承平十年,以楠木为首的各种木材价格成倍翻番,其中两江省和直隶省最为明显。
而这,不仅仅是户部的问题了,前者涉及到兵部,后者涉及到工部。当然,也不能排除有一部分民间因素的影响。
为了查资料方便,凌风这些天一直待在御书房里。皇帝专门给他准备了一间偏殿,还派了个人过去帮忙。
毕竟凌风虽然能一目十行快速提取信息,并在脑子里汇总整理,但是,他不会写折子啊!
派来的人叫娄冕,据说是个状元。确实干活利索脑子也好使,尤其誊抄资料时写的一手小字,又规整又漂亮,为凌风省了不少事。除了看他的眼神比较奇怪以外,什么毛病都没有。
有了娄冕帮忙,凌风的进度快了许多,现在只差一个收尾了。
凌风把桌子上的十几张稿纸飞速翻了一遍,嗯,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
第二日一早,凌风把小全子叫来,递给他一封十分简陋且非常厚的折子,“给陛下送去。”
“是。”小全子躬身应道。
凌风想了想又道:“告诉陛下,这封折子只能他自己看,如果要给别人看的话,记得让娄冕誊抄一份。咳,遣词用句之类的也适当润色润色。”
反正皇帝早就知道他的文字水平,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但这种水平的折子拿去给外人看,凌风仍旧觉得挺丢脸的,还是找娄冕加工美化一下比较好。
“是。”小全子躬身告退。
他把凌风公子今日的份例送入小厨房后,才拿着折子去了御书房,找到福公公通禀。
皇帝很快接见了他,“凌风让你带了什么话?”
“回陛下,凌风公子说,这封折子只能给您看,如果要给其他人看,需劳烦娄冕娄大人重新誊抄一份,并适当润色。”
“哈哈哈——”皇帝显然对这样的叮嘱很满意。凌风亲手写的折子自然只能给他看,其他人包括齐阁老在内都没有观阅的资格。
“除了这个,他还说了别的吗?”
“回陛下,凌风公子只嘱咐了这一句。”小全子道。
“嗯——”皇帝用手指敲了敲御书房的金丝楠木书桌,笃笃笃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清晰,他问道:“昨天凌风回去之后,都干了什么?”
“凌风公子去小厨房做了晚膳。”
“嗯?”陛下神情微怒,“不是吩咐过你,每日三餐按时送过去,怎么让他亲自下厨?”
“因为,桐钰公子要吃烤鱼,所以凌风公子吩咐奴才去御膳房按份例领了一条活鱼和一些蔬菜。他还吩咐了后面几日都按份例送。”小全子照实答道。
“什么?”凌风亲自下厨,竟然是为了给别人做饭?
想着长痛不如短痛,陛下早晚会知道的。小全子噗通往地上一跪,“还有,昨天晚上,桐钰公子宿在了栖梧殿里。”
“啪!”白玉镇纸被皇帝猛地砸到桌子上,从中间断裂开来,坚硬如金丝楠木都磕出一个深深的凹痕。
皇帝是真的怒了!
小全子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还没有资格当福公公的干儿子,这次被福公公指派任务纯粹是因为他的名字和小泉子比较像。
被派到凌风身边之前,福公公亲自叮嘱了好几遍让他尽心伺候,跟着凌风这几天,他也亲眼看到了陛下对凌风是何等重视。所以,他实在想不明白,凌风公子为什么要让桐钰公子留宿?
虽说前宫里有些公子也是同住一个院子的,但人家并没有像桐钰公子一样,动不动就往别人身上靠啊!
桐钰公子一副妖妖娆娆的模样,还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床,实在容不得别人不多想。
“桐钰公子?”皇帝咬牙切齿地念了一遍这几个字,他想了半天,才想起了一个带浓郁香风的粉色身影,“就是那个穿着打扮都特别恶心的是吗?”
小全子垂着头,没敢接话。
皇帝咣当一拳砸在桌子上,“要不是留着两江巡抚还有用,单凭他献上来这么一个玩意儿,朕都想革了他的职!”
两江巡抚为官数十载兢兢业业,但十分不善于揣测圣意。每年献上来的江南才子,要么一身书生意气只会读书作文章,要么满口家国天下比朝堂上的臣子还像臣子。
今年更是登峰造极,献上了江桐钰这种让陛下恶心到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人物。
不得不说,在如此不会讨陛下欢心的情况下,还能升到巡抚的位置,可见这位大人办事能力之强。
涉及到朝堂政务,小全子更不敢接话了,他身子伏得极低额头紧挨着地面,假装自己不存在。
皇帝发了一通火,终于冷静了下来。
虽然他非常想把江桐钰从栖梧殿里扔出去。但前几天因为卢皇后一事刚和凌风闹了矛盾,现在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他可不敢硬闯栖梧殿又惹凌风生气。
不过,栖梧殿虽然不能闯,江桐钰却是必须要收拾的。
能在栖梧殿住一天,住两天,但他还能永远住在栖梧殿吗?
皇帝冷笑一声,等江桐钰从栖梧殿出来的那一天,一定让他见识见识觊觎凌风的后果!
——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皇帝惦记上的江桐钰,十分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唔,凌风的被子凌风的床,凌风的房间睡得爽。
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了,他都不想起来了。
抬头朝窗外望去,约么已经过了巳时,江桐钰抱着被子,十分不舍地用脸颊蹭了蹭,这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为了迁就江桐钰的作息,凌风把早饭和午饭合并成一顿早午饭,都是一些常见的菜色,口味偏清淡。
江桐钰吃得一本满足,光是米饭就吭哧吭哧干掉了两大碗。
“嗝——”直到吃饱了,他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放下碗。
凌风笑道:“还吃吗?”
“不,不吃了。”江桐钰小小声道,面色一片羞红,看起来十分乖巧。实际上他心里恨不得打自己两拳,明明说好了装作身体虚弱食欲不振的,为什么一见到凌风做的饭菜就管不住嘴!
一桌子菜被他横扫了一大半,这还怎么装病!
凌风非常善解人意地为他解围,“看来你很喜欢吃我做的菜。”
“嗯嗯。”江桐钰猛点头,“凌风做饭最好吃了!比秋水做的还要好吃一万倍!”对,就是因为特别好吃,他才受不住诱惑吃了这么多,绝对不是因为装病!
“多谢恭维。”凌风也经常去秋水宫蹭饭,自问手艺还是比秋水差了不少的。
“没有恭维,我说的是实话。”江桐钰神色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你做的饭菜有家的味道。”
“家?”
“嗯,小时候偶尔吃到我娘亲手做的饭,就是这个味道。”江桐钰闭上眼睛,寻找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凌风轻笑一声,“或许我们两人家乡的饮食习惯比较接近吧。”
“咦?”江桐钰突然睁开眼,“对了,凌风,我还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儿呢?是不是离松洲很近?”
“松洲吗?”凌风以手沾水,画了一个简单的大燕疆域图,他用手指在某个位置点了一下,“松洲是不是在这里?”
江桐钰歪过头,“哇,凌风你竟然会画疆域图。我只有小时候在我爹书房里见过一次完整的大燕疆域图,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手指顺着凌风画过的轨迹描摹,“如果这条河是松江,这条河是陵江的话,那——”
江桐钰的手指划到凌风旁边,指腹轻轻触上凌风的指甲盖,“那这个位置,就是松洲了。”
凌风的手指往右边稍稍挪动了一点,恰好和江桐钰分开,“我的家乡,在这儿。”
江桐钰疑惑了,“可是,松洲往东没有其他城镇了啊,这一片都归属松洲管辖,只零零星星有一些小渔村。”
凌风抬手把疆域图抹去,道:“我的家乡,或许就是其中的一个小渔村吧!”
——
自从那天聊过家乡以后,江桐钰就单方面认定了凌风和他是同乡,也是松洲人。
这让他十分开心,觉得两人就是天生一对天赐良缘天作之合,天生就该在一起的。
不过,他不能在栖梧殿继续住下去了。
每天占着凌风的房间睡到日上三竿,每天吃着凌风做的饭菜吃到肚皮溜圆。整个人又活蹦乱跳面色红润光泽满满,怎么看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哎,再继续装病蹭饭,纵然凌风不撵他,他自己都要不好意思了。
刚好这天,吹笙来找他说收到了加急信件,江桐钰借着这个机会顺势跟凌风告辞了。
走的时候,江桐钰一步三回头作凄凄婉婉状,仿佛生离死别般分外不舍,几乎要落下泪来。
凌风面不改色当什么都没看到。只在江桐钰出了大门后,才抬起头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