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朝华相比,夏钰十分悠闲。
虽然现在也饥肠辘辘了——主要是“锻剑”消耗了许多精力。
但是,作为一块铁板,没有带着刀的怪物来找他麻烦——之前混战的时候,刀都主动避开他的——所以他无需战斗。
只是……对手中的剑指引的方向,心怀疑虑。
此外,“锻剑”的过程对他本人也造成了一定影响,让他知道他的身体,可能确实是被陨晶改变了。
最直接的证据是,他不用火折子照明,不用声音定位。
仅仅是靠着剑尖上一点点的微光,他就能清楚的看清周围的环境,知道自己是走在地下的迷宫里。
他一边跟着指引的方向走,一边希望碰到其他人。
当他看到迷宫中突兀的出现了一扇门的时候,推门进去。
看到的却并非熟人。而是一个陌生而俊朗的,大约十七八岁的青年。
他盘坐在地上,右手按在一个倒扣的石瓮上,身边摆着一柄刀。
四周是一片大战过的凌乱,一看就被切过的两段蜡烛挣扎着发出光芒。
听见门响,青年很淡定的抬头和夏钰对望。
“和我一样的倒霉蛋?”青年很好奇的样子,主动开口了。
夏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经历很复杂,遭遇颇为恐怖。但以他弱鸡的战斗力来说,这一切绝不能说倒霉。要倒霉,他早该没命了。
“呃,请问你在做什么?”夏钰问。
“疗伤啊。”青年理所当然道,一边从腰间掏出一块干粮来啃了一口,“你呢?你手上的剑能放下来吗?”
“可以。”夏钰很轻松的换了一只手拿剑。但没有放下。这柄剑已经不会让他疼痛,且是他孤身一人待在恐怖环境的心理慰藉(哪怕没被攻击)。
放下是不可能放下的。
看着他生疏的动作,青年僵住了,“等会儿……这是你自己的武器?但你……你没学过武功?”
前一个问题不好回答,后一个问题虽然尴尬但好回答,“没学过武功。”
青年一脸震惊。
他生动的表情让夏钰有点儿稀奇——看穿着明明也是个非富即贵的郎君,在夏钰的见过的,同等身份的郎君里面,并没有这样脸上就差直接写字的。
然后他主动解释了情况。
作为一个文科颇为优秀的书生,夏钰用简洁的言语清晰的说明了之前的经历。
为了找失踪的朋友来这里,然后和同行者被冲散……
就是没说在之前那个“刀剑杀场”的事情。
“那个饶二郎,还真是和我们一起被抓了。”青年啃完了干粮说,“我还准备疗伤完就出去探路。”
夏钰迷茫,“你怎么疗伤?”
青年用空出来的左手指指石瓮,“那把刀可以克制这里面的东西,但拿起来就很难放下。反过来,这里面的东西能治疗那把刀留下的伤。”
“东西?”
“鬼祟之类的玩意吧。”青年略得意。
夏钰微微抖了下。
“……还要多久?”
“好了。”青年把右手也挪开,看看一片干净只剩下老茧的手心,满意的点点头,“你和我说话都说了那么久。”
他拍拍手掌轻易站起,“我也要找我兄弟和兄弟的表兄……”一边说,他一边点燃一个火折交给了夏钰。
随即,在夏钰震惊的目光下捡起了刀,换了几下手,“还行,在找回我的剑之前,将就着用。”
夏钰:???
“对了,你是饶二郎的朋友,那就是长平人吧。你叫什么?我叫窦琥,越王世子。”青年说,“你刚才说我那位神人一般的二堂叔也来了?”
夏钰:!!!
夏钰的历史没有林朝华那么好,但身世比他还尴尬的人,肯定是听说过的。
当年,窦氏太/祖还是丹阳卫氏的家将,卫氏响应齐帝的诏书,将太/祖送去北方抗蛮。
路才走到一半,就知道了齐殇帝的“神操作”——他让开了一部分边防,主动引北蛮铁骑入关,甚至还送了北蛮一份各大世家祖地的地图,向北蛮表明“中原财富,八成在世家”。
揭开了“北蛮之乱”的序幕。
大量世家尤其是北方世家覆灭或者被打残。
丹阳卫氏就是被灭的世家之一。
窦太/祖妻、子都在卫氏,他看到被几乎烧成平地的卫氏祖地,以为妻子俱亡,打着“为卫氏复仇”的旗号吸收卫氏残部,落草为寇。
后来就慢慢发展成了“反王”之一,最后夺了天下。
谁知道北蛮之乱前,他的长子窦觞作为书童和卫氏嫡子卫邝出门游学,竟然躲过了一难。只是因为天下大乱,失去了消息。
他们也以为太/祖领着的兵马覆灭,一番思索之下,干脆拜入救了他们的江湖女子所在的江湖门派——武陵派。还都娶了江湖女子为妻。
后来窦氏占据长平,名扬天下。
也不再打着“为卫氏复仇”的旗号。
卫邝也就罢了,窦觞就很尴尬了——照理,他才是窦氏嫡长子!
但窦□□续妻李氏是旗下第一大将夏盟的表妹,李氏所出的长子窦安世,小小年纪就领着一群二代在风雨飘摇之中守住了长平,地位已稳……
总之,最终,窦觞和卫邝两人的儿子因为率领江湖门派帮过窦氏的缘故,被封为越王和武陵伯。但都住在武陵一带,俨然是以江湖家族自居了。
窦琥是窦觞长孙。但作为宗室一员,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现在长平(附近)!
杨瑛和窦礼倒是没有走散。
或者说,心知自己不擅长近战的窦礼紧紧的跟住了杨瑛。
正如林朝华所料,当他们暂时摆脱了追兵之后一合计,得出的结论也是“迎难而上”。区别在于……
“往夏钰指地那个方向走,应该不是出口?”
“应该不是。”窦礼赞同,“但杨大娘子还记得是哪个方向吗?”
杨瑛点头,“虽然弯弯绕绕的,分辨方向倒是不难。”
神特么的不难!
窦礼忍住了吐槽的欲望,依然不得不感慨这位小娘子的方向感逆天。
而且,她可能真的很适合做将军——这次的对手不是鬼魂,而是刀兵相向的怪物,杨瑛一人掩护两人,就算是有另一个人搅混水,她也难免大大小小的受了不少伤。
但她将随身带着的药膏一抹,就跟没事人似的了。
正常的小娘子,别说是那些娇养的贵女,就是平民家的小娘子也未必能忍得这样的痛楚。
不管怎么说,这两人都没有夜视的能力。但好歹有一人照明,一人警惕。
走着走着,他们路过了好几个石室。
但大部分的石室都是空的。
只有一个……
杨瑛和窦礼走进去,就看见一片黑暗之中,饶律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躺在艳俗且质量低劣的红绸之中,昏迷不醒。两只脚还耷拉在床外。
除此之外,这个石室里还有一些其他石室没有的东西:
不知道被什么斩断并且熄灭的红烛;
掉落在床边的一柄锈迹斑斑的弯刀;
还有一地的厚石片。
“还真的在!”杨瑛惊了,“他是怎么了?”
“我瞅瞅。”窦礼凑过去,观察片刻就搭上了脉,“我和师傅学了些医术……”
然后,他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莫非是没救了吗?”
“……不是。”窦礼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好像,陷入了……心魔?”
杨瑛:“啥?”
——她看的传奇故事里,并没有这东西。
如果换成林朝华在这里,或者,倒是可以和窦礼统一感想。
饶律之前走的是武将的路子。和杨瑛一样,练得是气血,是战阵厮杀,是马上功夫。只不过,杨瑛的路子是“勇将派”,饶律选的是“智将派”。所以饶律的文化课多一些。
熬炼气血,由外而内。
连“走火入魔”这样的症状都比内功少见,就更别说什么心魔了。
心魔是那么烂大街的东西吗?
看到个失恋失意的人就往上冲?
当然,不管心魔为什么那么荤素不忌,窦礼和杨瑛两人既然找到了饶律,就没有将人留下来的道理。
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找人而来。
只是……
窦礼试着托了一下饶律,苦了脸。
毕竟他走的路子,不是强化身体的路线。饶律现在又“特别沉”。
要是背上饶律,他能走出多远,实在是不好说。
至于让杨瑛背着?
窦礼之前就确认了,杨瑛的力气很大——似乎继承了她母亲“怪力”的本事。但背个人,战力依然等于作废啊!不待那么蠢的。
杨瑛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心魔,但看窦礼的动作也明白了,“叫不醒吗?要不要试下能不能揍醒。”
“心魔,不行。”
窦礼想想又进一步解释道,“心魔作乱,需得他自己勘破。若是外力侵扰,反而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行吧。
杨瑛刚想说“既然这样,就先给他做个担架”。
但刚刚开始思考石室里的哪些东西能做拉绳,目光却又扫过了那柄锈迹斑斑的刀。
这柄刀和之前那个石室里的诸多战刀相比,差得太远了。
和之前遇见的那些“怪物”手上仿佛是主人的战刀相比,就更是天差地别!
但是……如果之前遇见的是所谓“刀奴”,那些“刀奴”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