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是怎么知道遗迹的事情的？
这个问题几乎不用问。
林朝华等人这几天也没有在延庆府城内听见平民百姓说起遗迹。毕竟那儿是无人之地,也不在商队的商道上。
至于说因为遗迹和北蛮冲突死了人？
与北蛮的交界地上，冲突死人实在是正常操作。谁会追究是在哪里冲突死掉的呢？
除非被打到城下了……
最有可能将事情告诉他们的，自然是那位节度副使。
林朝华等人算是知道，为什么饶允让他们等了。
饶允在明面上和范节度使没什么关系,之前他们进城的时候,范节度使也没有直接露面。如果他们主动前往遗迹，那就自己把关系摆在明面上了。
可若是应邀而去呢？
坐在两边的六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和这支队伍的人搭话最多的慕余曦就问,“什么遗迹？我们到这边来,一则是游历，二则是想要去见识一下北蛮。若不是很有趣的事,倒也不想参与。”
林朝华环视一圈,心中疑惑：为什么，在他们之中,唯一一个贫民出身的慕余曦,反而是情商最高,最擅长也最乐意和人打交道的呢？
一开始她还不是这样的,可她在这方面的成长实在是太快了。现在的慕余曦虽然还没有世家贵女的仪态，但正常的表现，却也是个大气豪爽的江湖儿女了。
对于送嫁的这支队伍来说，他们对慕余曦的态度也确实是最亲近的。
像谢钰、卫祺这两个长相异常出众的,还一个是强大的剑客，一个是很受欢迎的医者,算是有“专业支撑”。
一路上，温家跟着待嫁娘子过来的女孩子们，偷偷看他们两个人的很不少。
然而，她们也都没有接近。
就算是有蠢蠢欲动的,也都被家族师友拦住了。
林朝华听过一两次，很明白，之所以会是这个结果，就是因为这两个世家出身的贵公子，都有江湖人能够感觉到，显而易见的“距离感”。
哪怕卫祺这样自诩江湖人士的，其实都很难真正融入江湖。
这会儿慕余曦代表众人开口，温家人觉得很合理。
尽管温家人不知道这群人里还有“世子”、“郡主”、“龙骧卫”这样的身份，却也觉得慕余曦类似于一群贵公子世家女请来的导游什么的。
总归请人一起行动的话，总得将话说清楚。
温家主事的那个中年人就解释起来了。
告诉他们这件事的，当然是那位节度副使伍魁。但消息来源也不仅仅是这位。还有本地的那些江湖人士。
林朝华等人不知道怎么找这些人，温家人却是知道的。
那些江湖人士，有些是本地人，有些是来北地寻找特殊材料的。比如说特产的药或者矿石之类。还有一些，直接就是来参军的。
这些人，消息当然比安分生活的平民百姓要强许多。
温家和那些散人打听的消息，就是两者叠加。
伍魁的口中，遗迹相当异常。听说温家有些人准备在北地游历，还特地叮嘱他们有些地方不要去，其中就有这个遗迹的位置。
但在北地的江湖人口中，却不是那么回事。
哪怕是上古复苏的事情还没传到这里来，这里的江湖人依然觉得是个机缘。毕竟，在末法的时候，不也传说有那种可以冲击先天的秘境宝地？
他们觉得那个遗迹，就是类似的地方。
只不过可能适应的功法会比较邪门，也会比较危险。所以那些北蛮人进去了一堆，出来的却很少。
可只要出来的，实力就极大提升。
这不正合了猜想？
虽然说可能是邪门的功法，可在温家到来之前，北地的一些江湖人已经在组织，准备去那个遗迹一探究竟了。
而温家带来了“上古复苏”的消息，就更是让两边感觉对上了。
觉得那个遗迹，可能和“上古复苏”有关。
保不定就会有上古留存下来的宝物，随着遗迹的现世而现世呢？
听着温家人的憧憬，和一些江湖散人的私语，其他人还好，谢钰和卫祺两人不负他们两个的长相，都听得一脸懵逼。
听听，邪功、危险、死亡率高。他们很清楚啊！
压根儿就不需要他们多做描述的！
饶允之前也明明说过，上古功法会极大限度的增加走火入魔的危险，要尽力保证功法与心性相合。
为什么他们还那么热衷的，想要去那种……他们自己都知道会九死一生的地方呢？
卫祺稍微好点，他喜欢丹药也喜欢阵法，那比剑法要合他心意得多。他自认也不会为了丹方和阵图去冒险。但稍稍能理解一点。
谢钰就很不理解了。
倘若不是《天帝剑典》直接塞进了他的脑子里，不对，哪怕是《天帝剑典》塞进了他的脑袋里，倘若不是为了不拖后腿，不是后面遇见那么些事……他其实是不怎么想修炼的。
哪怕他也渐渐的在体悟最基础的万物法则——比如说各种各样的招数对能量和气息的搅动——以及修炼、剑法之中找到了一些乐趣，也不再排斥战斗，对于冒险……
依然没什么兴趣的。
最终，慕余曦当然会请教林朝华等人。
而林朝华几个当然也会按照原本的计划，在热情邀请、激将、利益鼓动（比如说功法之外的东西可以先拿取）等等红脸白脸的配合下做出被鼓动的模样，半推半就的同意跟随大队伍前往。
可谢钰两人依然没想明白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在回暂住的院落，做出发准备的路上，谢钰直接对饶律问了出来。
饶律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就你这样的，还说“人”也在“万物”之中呢。
“他们之前不少人都说来投军，也没见你觉得奇怪。”
“投军的话，不是很正常吗？”
“那冒险寻宝又有什么不正常？难道从军打仗，比较不容易死吗？”
从军的死亡率高，还是冒险寻宝的死亡率高？
这个问题，谢钰当然也答不上来。
他想了半天才道，“从军，有大义的吧？”
“他们路上说从军的样子，像是为了大义吗？”饶律继续反问。
那肯定是不像的。都是为了功名利禄罢了。
好半晌，沉思的谢钰忽然换了个风牛马不相干的话题，“如果他们知道，修炼有可能长生不老，会不会有所改变？”
这个问题卫祺都能回答，“只会更疯狂，更不顾一切吧。”
林朝华望着天空。
边疆的夜晚到得特别早，放在长平还不到晚膳的时间，这儿却已经是繁星满布。
哪怕这年头还没有严重的雾霾和光污染，边疆的星空在晴日里依然是更璀璨的。
她看得略略有些失神，“长生这种事，现在想也太遥远。我们才多少岁啊？”
成年都还没有成年。
按照正常情况，都还是盼着长大的年纪呢。
衰老死亡的担忧还那么遥远，长生能有多少吸引力呢？
……也所以，一路行来，大家各自就修炼的问题相互探讨，但一直都没有考虑过“长生的话，漫长的岁月能做些什么”这一类的问题。
因为没意义。
就现在，两个人连续提起来，杨瑛、饶律也依然是觉得没意义的。要做的事情，想做的事情简直一眼望不到头。
按部就班的做下去，要做多久都还不好说呢。
慕余曦倒是起了一点兴致，“等到我以后变得很厉害了，我想到域外去建一座城。”
林朝华知道慕余曦比谢钰卫祺都更有打算，但也没想到她这样的愿望，不由得奇怪道，“你到域外建城做什么？”
“完全按照我自己想的来建。”慕余曦肯定的点点头说，“然后把很多人迁移到城里，让他们在城里生活。”
所以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想法？
林朝华完全摸不着头脑。
“如果能活一千年一万年呢？你建城需要那么久的吗？”卫祺插口。
慕余曦皱眉想起来。
看来她还没想到那么远去。
林朝华倒是想起前世看过的电视剧来，仙人们的寿命悠长，似乎别无他事可做，就谈恋爱。动辄为了个执念爱个千年万年，恨个千年万年的。
时间特别不值钱。
不由得自顾自的笑起来。
——相比之下，那些为了名或者利，为了近在眼前的爱与恨，再或者生活的压力或自尊，带着侥幸准备去冒险的家伙，要更真实得多呢。
*
又过了两日，约定出发的时间就到了。
待得一群人到了城外约定的会和处，果然发现，除了一路和他们同行的一批人之外，还有一些很眼生的人。
两边一眼就能分辨。
长期生活在北地的江湖人，不但外表的风沙痕迹比较明显，在穿着上也更显得粗犷。
大周的棉花已经相对普及，甚至林朝云还弄出了羽绒和毛衣，相对没那么常见就是了。南方来客的棉袄自然是一个比一个传得厚实。
都快要裹成棉球了。
北方的这些江湖人，则多半穿着旧皮衣。且样式都是比较方便活动的——当然也会更单薄。
不管怎么说，基本上还是比城中的普通人穿得更好的。
但和林朝华等人一个赛一个华美的狐裘、貂裘什么的相比，就又显得过于粗糙了。
以至于他们一靠近，本地的江湖人，目光就纷纷集中了过来。
带着警惕和排斥的感觉。
卫祺略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衣领——一群淬体完成的转修者，实在是用不着穿这么多啊。大家的抗寒能力都很好。
为什么杨瑛非要大家穿得这么……特立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