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听着郑氏热情的言论，林朝华和慕余曦的心底，都冒出这样的话来。
林朝华就算了,慕余曦这边还有事呢。
听了几句,就忍不住了，“大娘子找我们，到底是有什么事？还是不妨直说。”
郑氏的脸色明显僵了。
但她也算是和慕余曦打了几次交道,对她的性子有了一些了解。
已经不像前面那两次，控制不住脾气了。
就笑道，“其实，也是想着他。”
穿着常服的郑氏抱起大皇孙道，“寿儿今年就要上学了，只是如今遍数宗室，也没两个孩子。他一个人孤零零的长到这么大,连上学都没有伴。我想着，要说京中适龄的孩子,新虞你家的孩子是最合适的。”
林朝华诧异道，“太子妃这话岂非说笑？我家虽有孩子，我又没有孩子。我家侄儿的事情,我哪能做主呢？”
至于谢怡……
虽然也经常养在林家,而且成长速度和一般的小孩不一样。但来历异常，想来太子妃也不至于将主意打到这位身上。
太子妃原也是和林朝华两人巧遇。
知道林朝华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倒也不算失望。继续温声细语的道，“我哪里不知道只是新虞你的侄儿侄女呢。只是皇孙开蒙,必然聘请最好的老师，这样的待遇，别处哪里会有呢？”
林朝华只笑道,“这样的事，就我大哥不在家，也是要由祖父母做主的。”
不管郑氏怎么说，她也不可能给一个明确许诺的。
不过……
林朝华倒是趁这个机会，观察了太子长子好一会儿。
明明是那样显赫的身份，但他是真的很乖。
乖乖的堆积木。
乖乖的喊人。
被抱在母亲怀里，听着一堆完全不懂的事情，也只把玩着手上恰好拿着的那块积木。一点儿都不闹腾。
别说她家里那对开始打淬体基础的侄儿侄女了，随着年纪渐长，婴幼儿时期的乖萌褪去，正在往人憎狗厌的熊孩子大步前进。
哪怕是神魂特异的谢怡，都没有那么乖啊！
等到走出了乐山居，她还向慕余曦打听呢，“以前他就这么乖的？”
慕余曦点头道，“是的吧。据说自从沈三娘进了东宫，那时候郑家不是又出了点事吗？她就将儿子养在身前，据说一错眼不见都要慌。前些时候，那孩子难得在宴会上被带出去玩，不就遭了算计？据说皇后也说了好几次，但也不好逼迫太过。”
林朝华不由得摇头。
慕余曦忽然改用传音吐槽，‘这么养下去，这位皇孙适不适合皇位不知道，但肯定是不适合修炼。偏偏你看太子妃，像是要儿子放弃修炼的样子么？’
林朝华望天。
不像。
‘至尊之位与长生久视，如果不能兼得，那该怎么选？好像除了窦礼，几个人都在思考这种问题。就像他们有得选一样。’慕余曦继续吐槽。
林朝华大汗。
她和几位成年皇子接触得不多。但觉得慕余曦的观察应该也没啥问题。
那还真是……想太多。
这样的心态，哪里能修炼。丹药淬体也就是极限了吧！
*
但是吧，不管到底是否冲突，只用靠谱的丹药淬体的话，现在的皇帝至少也能再活个几十年的。
所以林朝华如今对几个皇子的状态也不怎么关心。
即使不说年幼的皇子，现在还陆续有皇孙产出……皇子全做死了，也还有皇孙啊！
林朝华忍不住想，就玉玺的强大，保不定以后想要登上皇位，还需要得到玉玺的认可才行呢？
光皇帝的圣旨保不定没有用？
“天下至尊”和“长生久视”，后者未必有资格选，前者也未必有资格啊……
这么一想，简直令人发笑。
当然，能想东想西，也是因为林朝华信任慕余曦的缘故，能由着她带路。
结果，被引到了一个陌生城区的时候，林朝华是有些懵的。
这是一个带着超小型院子的民居。
地方还没有她在林家的院子大。
她们甚至是走进来的——在坊外的时候，慕余曦就说不适合骑马进来。结果林朝华只好召唤吉光将那两匹马领回去了。
“这啥？”林朝华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空荡荡的，但居然有人居住的痕迹。
“不要何不食肉糜啊。”慕余曦不满道，“这是我买的院子。”
林朝华吃惊得微微后仰，“……你就这点报酬？”
当初慕余曦没有领名义上的封赏，因此得到了不少实物的赏赐。此后神箓司的工作，进宫的工作，难道都没工资的？
若是要买住房，这是真没必要。
“体验人情百态啊。别说买你们家那种大房子，就是买之前做联络的那种院子，也接触不了多少人吧。”
“那倒是，官员体验民情估计都没你做得这么深入。”林朝华感慨。
“然后就看你了。”慕余曦道，“就在这里，你能不能把《问灵》，吹到别人听不到的程度，但保持应有的作用？”
林朝华：……这个要求好奇葩。
在战场上都没人这么要求过。
“问灵的效果，不能出声……”
“也不用完全不能出声啦。”慕余曦轻咳一声，“就是这周围的民众都听不清的程度？”
林朝华想了片刻，决定接受挑战。她招了招手，“你搬个桌椅出来，放在院子里。”
慕余曦有求于人，当然没有意见。
很快，林朝华要求的桌椅就搬出来了。
看来是慕余曦买房子的时候附赠的。
林朝华在上面看到了嵌在裂缝里，显然无法去除的黑污，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她行走江湖的时候，不是没经历过更糟糕的环境。
但这是慕余曦的房子啊……
怎么说呢，她是真没想到慕余曦还愿意“回去”。在她先天之后。
只能说，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慕余曦做的比她以前想的多太多了。
林朝华试探性的用指头敲击着桌椅，声音很轻。但以慕余曦的耳朵，当然能够听出其中蕴含的某些韵律。
能保持原本的作用吗？
慕余曦稍微怀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林朝华的专业。
林朝华就这么试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
非常有耐心。
到了后面，慕余曦都看出来，她是有些乐在其中了，面对新挑战的乐在其中。
“大概还是差一点。而且范围很小。如果能确定需要得到回馈的详细位置或者人，应该能更准确点。”
林朝华指责慕余曦，“你的要求太奇葩啦。音乐想要获取反馈，肯定是让人听见以后，得到的反馈才更准确啊。不让听众听见还要听众给反馈，不可能完整的。”
慕余曦道，“这个我能想得到。嗯……到了时间，我会通知你开始的。从这里往西第三家的媳妇，大概率在这两天会生产。然后从这里，东西南北，总共有六对相对年轻的夫妻，有相对私密的空间和时间进行夫妻敦伦之事。再然后，附近有三个孕妇的孕期在三个月到七个月。这三个你什么时候去‘问灵’一下都行，甚至你用紫霄也没问题。”
林朝华目瞪口呆。
难怪慕余曦要求她不能出声。
人家夫妻敦伦的时候，或者生孩子的时候，难道还吹笛子给伴奏吗？
……不是，她为什么要在那种时候去获取回馈啊！
尤其是夫妻敦伦，这和听墙角的区别在哪？不觉得太猥琐了吗！？
“神魂传承。”慕余曦看出林朝华的震惊，就说了四个字。
林朝华默然。
她承认自己小看慕余曦了。这不只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啊！而是很认真的在研究这个问题。而且她已经用她自己的方法研究过了。
才会找她帮忙。
让她询问神魂的反馈。
“其实，还有死亡。生死的那一瞬间。”慕余曦道，“你有没有试过，不同的人，生死那一瞬间的回馈？除了战场，横死的无法预测。饿死的……这个不好见着不管。但是老死病死的呢？单独的某一个人。”
林朝华支着下巴思考。
她曾在太多的战场上吹奏过《问灵》，但听众都是天地自然。
毕竟都是在战斗，哪里顾得上专门去听某个将死之人的神魂反馈呢？
慕余曦的建议，要说很有必要？其实也没有。
但确实是个新思路，林朝华也觉得自己别有所得。
“如果还有时间，你去叫一下谢钰吧。”林朝华道。
慕余曦的头顶冒出了几个问号。
“在长平，和大周子民的生死传承，避不开‘人道秩序’四个字。这方面，谢钰比我研究得多。”
“哦哦。”慕余曦懂了，随即觉得哪里不对，“那他也不需要听你讲解反馈？难道说他自己能听得懂反馈？”
林朝华注意到她的语气，翻了个白眼，“他听不懂，但他能感觉到一些东西。”
然后，等到慕余曦走了，林朝华又琢磨了“新演奏方式”片刻，突然反应过来。
等会儿……她答应了什么？
她答应了要听什么东西的回馈？
生孩子，夫妻敦伦……这些排在孕妇和将死之人之前！！
然后被“神魂传承”这四个字和修炼正事蛊惑，她主动让慕余曦去叫谢钰过来！
以他们的感官，这样的小院子，隔着几间房屋，放开五感去感应详细的话，真的什么都不可能错过啊！和亲眼看见的区别不算大的！
林朝华一脑袋磕在了本来还有点嫌弃的桌面上。
半晌后，她重新坐正：没事，不要紧。只要我自己不尴尬，就没人能让我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