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胡青青的入门师傅李洋,在参与深入报道苏小小案件之后不久,非正常死亡。”
“非正常死亡?”听到这句的时候,肖瑶一惊,她连忙去翻看资料,却惊讶地发现并没有相关的内容。
她皱眉疑惑说:“这不是很显然地表明了,这是系列案件吗?为何没有收录?”
小警员摊了摊手说:“当年的刑警也想到了,可是无法并案。”
“啊???”
看着肖瑶过于惊愕的脸,冯铮推门走入自己的病房,倒了杯水说:“他是另一起连环凶杀案的被害人,与013案并无关系。”
“这……这也可以?”肖瑶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慨叹地说:“这也太巧合了吧。”
小警员推了把椅子过来说:“013案件里巧合的事情,多了去了!”
“十年前负责013案的刑警你知道是谁吧?”
肖瑶点点头,还看了冯铮一眼才说:“是文城刑侦大队的陈勇,他可曾有活阎王的别称。”
小警员点了点头说:“陈队就是因为这个案子,卸甲归田的!”
“而且……”小警员撇了撇嘴,在冯铮扫过来的视线里住了嘴,打了个哈哈说:“反正这案子邪门得很,谁碰谁倒霉!”
病房内:……
此时,正式接管这个案子的三人都静默了,小警员连忙伸出手来直抽自己的嘴!
小警员立即呸着空气说:“乌鸦嘴!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陈队,他并没有卸甲归田。”冯铮突然开口纠正说:“他只是在伏蛰。”
伏蛰在黑暗深处,犹如是那些伺机而动的罪恶一般,瞪着幽冥的眼睛,窥伺着怂恿的恶魔。
冯铮侧望着窗外的暗夜,喃喃自语说:“陈队,他一直没有放弃,他比任何人都要坚持。”
被人提及的陈勇,此时他正站在仙玉山风景区医院的静点室外,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憨笑着推门而入。
留在室内打着点滴的王远毅侧转过头来,隐匿在银框眼镜下的凤眸微弯,望过来的眉目,满是吴扬当年的影子。
陈勇还记得,那是一个过于寂静的十年前的清晨,皮鞋敲击在路面上,都能听到回响。
陈勇手上正握着枪,侧身倾听着防盗门内的声音。等了半晌,确定屋内没有任何活动迹象,才右手一摆,爆破组成员一拥而上,坚不可摧的门瞬间土崩瓦解。
老旧小区的水泥地面上,激起了一层残灰。
陈勇捂着口鼻,戒备地闪入屋内。
两室一厅的小房间,不大但很温馨,入门口的餐桌上还摆放着三菜一汤。碗筷被放置得整整齐齐,饭碗里盛满了白米饭,菜也没被动过。
客厅里空荡荡的,阳台的窗子大开着,一侧的窗帘随风飞舞。
另一侧的窗帘被人拖拽了下来,颓萎在地板上。淡蓝色的花纹,沾染着猩红色的血浆,释放着玄色的可怖。
“吴扬!”
陈勇想要一个箭步冲过去,掀起那碍眼的遮挡,理智却压抑着他的动作。队友从各个房间里推门而出,摇了摇头,确认屋内再无其余人员。
“安全。”陈勇颤抖地按着对讲机说:“检测和法医可以上来了。”
法医王飞飞在门口套了鞋套,抬眼的瞬间就看到了侧趴在不远处,死也没能闭上眼睛的吴扬。她从助手那接过手套,慢条斯理地戴在手上,瞥了一眼被利器洞穿的卧室门。
吴扬娇柔的妻子背对着残破的卧室门口,跪在地面上。她的上半身瘫软在地上,侧头倒在床边,后背上插着一柄刀。
血水将羊毛地毯染了个通红,王飞飞的鞋套踩在上面,粘腻不堪。
王飞飞盯着死者看了许久,疑惑侧头,立即弯腰将床垫费力地拉了起来,便看到了那双与吴扬过分相似的眼睛。
“陈勇。”王飞飞这才声音有点颤抖,大声招呼说:“吴扬的孩子还活着!”
陈勇躲在走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抽得肺直哆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手里的烟蒂跌落在地面上。他连滚带爬地奔回门口,被检测员拦住。
王飞飞红着眼框,将吴扬的孩子抱了出来。才八岁的孩子像是柳絮一样轻,身上的衣裳噙满了血水,苍白的小脸上满是血液凝结后的浮渣。
陈勇一把接过孩子,粗粝的大手上上下下检查着孩子身上,确认孩子的□□没有受伤。陈勇才敢将目光放到孩子木楞而空洞的眼睛上。
“吴宁。”陈勇试探性地叫着孩子的名字,叫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孩子微微侧过头来,狭长的凤眸里滚起水雾。泪水喷薄而出,滚夹着脸上的血沫,像是哭出了血。
陈勇将孩子按在自己的胸口,用力地紧拥着。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温暖孩子冰凉的躯壳,才能安抚孩子内心的惶恐,才能弥补孩子残缺的灵魂。
“吴宁,哭出来,别压抑。”
孩子这才寻到了自己的声音,哭得声嘶力竭了起来。
整整一夜困顿在床下的寸缕之间,唯一能看到的缝隙里,是母亲侧过来望着他的脸。一直望着他,一次眼睛都没眨过的望着他。
让吴宁哭出来,别压抑的陈勇,除了那天,却再没见吴宁哭过。
陈勇看向扶着墙壁站起身来的王远毅,扬起笑脸说:“想住院,还是回家修养?”
王远毅想了一下说:“回家吧。”
陈勇走上前来扶着他说:“那咱们就回家!”
王远毅睫毛轻颤,胳膊架在陈勇的肩头,看向他鬓间穿插的白发丝。感受着他微跛的步调,身子一软,泻去支撑,王远毅全身心地依靠着他。
陈勇感受到重量的加重,侧头笑着说:“小毛孩子,想累死老子不成?”
王远毅轻声笑了,松了些力度。却是肩头一动,陈勇硕大的手掌拍在上面,略带粗粝的嗓音在暗夜里轻轻摩擦着耳膜。
“靠着吧,这肩膀这么厚实,就是留给孩子依靠的。”
“累不死。”
王远毅松掉所有支撑,重得像是座小山,差点没把陈勇砸个狗啃屎。陈勇咬牙挺着,将王远毅搬到了车上,咬牙切齿地说:“你和王飞飞住得久了,性格都有点像她了,还真往死里靠啊!”
王远毅将腿搬到座位上,侧靠着窗户,狡黠一笑说:“妈晚上来电话的时候,你接。”
陈勇咽了口吐沫,转身发动车子说:“那可是个祖奶奶,让我消停两天吧!”
路灯在暗夜里连成了线,像是银河坠落人间,斑驳的警用面包车闷不吭声地挪动着。王远毅缓缓闭上眼睛,在四处透风的老旧车体内,搜寻着属于他父亲的味道。
王远毅的亲生父亲,也曾开着这辆警车载过他。明明时间已经过得那样久远,可王远毅知道,只要他不睁开眼睛,他就能听见前座开车的人笑着怒吼着他的名字,既恼怒又宠溺。
“吴宁!你快给我坐好了!”
半大小子的吴宁眯起了凤眸,嘴巴一撇,拽着母亲的衣袖苦巴巴地开口说:“妈妈!你看爸爸又凶我!!!”
“好孩子是要听家长的话的,快下来,不安全。”
母亲浅笑的梨涡,在眼前摇荡。
“吴宁!好孩子!谁叫你都不能发出声音!”
母亲掀开床板,将吴宁塞进床下,又慌乱地铺上床垫。身后反锁的卧室门被一柄斧子凿穿,女子身子猛地一颤,还未回头,就只觉身后一冷,跪倒在地面上,身子前倾,摔落下去。
泪水从右眼滚落,又从左眼滑出,可她却笑了。
透过不能伸进半根手指的缝隙,她努力地笑着,直到身后的人放弃翻找,摔门而出之前,那人一脚用力踩踏了一下她背后的利刃。她的笑容便凝固在脸上,浅淡的梨涡也不再摇荡,定格在吴宁紧贴在缝隙上,因惧怕和惊恐而无法紧闭的眼眸里。
王远毅身上打了个冷颤,不甘地睁开了眼睛。
车内是浓郁的烟草味,再无其他,浓郁到让王远毅呛红了眼睛。
王远毅与镜面反光里的自己对望着,看着那双与亲生父亲过于相似的眼睛,沉稳一笑。
“爸,我知道今天的车祸其实是蓄意谋杀。”
陈勇抬眼扫着后视镜里的王远毅,那个才刚成年的少年,过早地成熟了。在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年纪,他就提前尝到了人生无常和人世险恶。
面对着王远毅过于平静的陈述,陈勇平缓着名为心痛的症结。他的嘴巴开合了几许,却是半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我不怕。”
王远毅拉开车窗,暖洋洋的气流灌进车内,他朗声说:“爸,我不怕。”
那声爸,是在叫陈勇,也是在叫吴扬。
在悠远的空气中飘荡,夹杂着少年声音的清幽,直上云霄,落在心坎。
陈勇抿了抿唇,眼角的皱纹更见深邃。他可能更想看到的是王远毅能像个孩子一样,遇到事情会彷徨失措地寻求家长的庇护,而不是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又过分冷静的自持。
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就是面对过于早熟的孩子。
鬼知道,这个孩子的心上有多少的百孔千疮,才练就了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
陈勇颤抖着嗓音说:“远毅,你可以害怕的。”
“你还有我。”
王远毅侧回头来,他摘掉了眼镜。漂亮的风眸缓缓眨动,泪水随着风飞逝,任谁也看不到他哭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