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十年前,6月25日。
阴暗的网吧侧巷，贴靠着小院落的外墙边，半人高的铁质垃圾桶内,深黑色的塑料袋残破不堪,露出了里面半死的一只猫。
被人扒了皮,它幽冥一般的深蓝色眼眸,早已晦暗无光。
它透过垃圾的缝隙,在弥留之际,试图窥见天光。
可它致死都困倦在腌臜难闻的垃圾中，在恶臭与灰暗中,绝望着。
一墙之隔的院内,陈勇点燃了一支烟，他的烟瘾又犯了，避开屋内的警员,在这个小院里抬头凝望夜空。
“陈队！冯铮已经去核实身份证上女孩的情况,现场这里已经初步勘测结束，尸体已被法医所领走。”
陈勇听到这句，缓缓收回了视线,望着网吧侧门内的警员，点了点头。
熄了烟，陈勇再次扫了眼院落,走回网吧内部,他盯着室内四角的摄像头说：“监控情况如何？”
正在查看监控画面的警员摇了摇头说：“邪门了,这监控一天前就坏了。”
陈勇皱眉说：“监控都坏了？”
警员点头说：“全坏了，只有一天前的监控可以调取。”
陈勇对着站在外面的老板摆了摆手说：“你这监控坏了，这事你知道吗？”
老板憨笑着说：“这怎么会不知道呢！正常这个！就这个！”
吧台内有两个显示屏，其中一个被老板短粗的手指轻点着,他说：“这个是专门播放监控视频的！”
陈勇缓缓从吧台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折返回吧台边。
在靠近吧台的瞬间，陈勇很轻易地就能看到那个显示屏。
陈勇有些失落，这样的话，监控不能正常使用这个信息，就没有任何可关注的必要了。
范围太大了。
可是——
陈勇左右看了看网吧内的格局，缓缓翻动着警方笔录，走向距离吧台很近的一个座位。那上面立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牌子，印刻着一个汤金色的阿拉伯数字——1。
仿皮质地的座椅上放置着一个小巧的手机。
看着手机上的吊坠，很轻易地就能辨别出，那是属于女孩子的。
“死者之前就坐在这里？”陈勇说着，就拿起手机，坐了下去。
人高马大的陈勇落座的时候，并没有需要挪动椅子，轻松落座。显然这个椅子的位置发生过挪动，陈勇翻动着警方的记录，并未有人挪动过这里。
陈勇抬头询问说：“问问在场的人，有谁碰过这个椅子吗？”
“是！”小警员立即奔了出去。
陈勇轻轻按动鼠标，暗色的屏幕缓缓恢复生机，明蓝色的背景图，以及输入解锁的画面弹了出来。
轻敲键盘，画面打开。
“滴滴滴——”
“咳咳咳——”
qq弹窗里闪动着再也接不到回复的消息。
“技术组那边核查了这个qq号的相关信息，以及实时更新的消息记录，陈队可随意处理。”
陈勇听到警员的报告声，轻挪鼠标，点向了那个躁动不停的头像。
图片是一簇吊篮，绿白相间。
吊兰：怎么了？人呢？
吊兰：是不是又被威胁了？
吊兰：别怕！你可以报警的。
吊兰：？？？
吊兰：别吓我！你人呢？
……
……
此起彼伏的消息，在对话框里弹出，陈勇又浏览了一下其他内容，退出了qq。
“查一下那个吊兰是谁，以及他们之间谈论的话题。”
陈勇缓缓站起身来，轻笑一声将电话交给身旁的警员说：“我就在想，勘测怎么可能会漏了这么个重要的证物，原来是个模型。”
仿真的手机模型，被警员放到了密封袋内。
陈勇顿了一下，回头盯着那个手机模型，突然骂了句：“艹！”
————
“呵。”病房内的冯铮看向林丽说：“那你当年偷换你表妹的手机，这个有关系吗？”
林丽清浅一笑说：“你可有证据？”
冯铮拍了拍手说：“你比十年前，更狡猾了。”
林丽温和一笑说：“我现在是受害人，你却像是审讯犯人一样对待我。”
肖瑶在一边飞速做着笔录，也在飞速地运转着大脑，她其实有些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内容。但她死后明白一点，冯队说得一定有些道理。
因为就在刚才，病房外的小警员偷着给她发来了微信。
小警员：卧槽！里面那个是个家暴狂魔！
肖瑶偷偷看向林丽，这个女被害人长相干净，虽然面上带伤可是不难看出她有着一副好皮囊。如果真的面由心生，林丽可能是个会画皮的鬼怪。
不然她根本就与自己的外貌，完全相悖。
微信弹窗又骚乱了起来。
小警员：！！！他妈的还虐待动物！！！
小警员：艹！
小警员：%￥#%#@%！！！……
————
龙城刑侦大队，罗浩打着哈欠走入了花农的审讯室。
“杜浔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罗浩笑着说：“你现在只是杀人未遂。”
“啧——”杜浔峰干裂的唇撕扯出一个音节，垂着头兴致缺缺。
罗浩示意警队护士来给杜浔峰换输液，他耐着性子地循序善诱：“你们三个人，为何只有你被抓了现行？”
“他们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坐收渔翁之利？”
“你不觉得这不公平吗？”
杜浔峰却是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肩头抖动，却是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罗浩准备转身出去的刹那，杜浔峰有些干哑的嗓音，缓缓传来。
他说：“别浪费力气了，等林丽死了，我就开口。”
罗浩的脾气一股脑地冲向了天灵盖，抬脚就是一踢，没踢开门，大脚趾拐着弯地磕在了门框上！
罗浩他恶狠狠地吼了句：“艹！”
————
龙城法医所，顾远盯着电脑上的内部弹窗，怨声载道地点击了打印按钮。
拿到龙城浮尸的具体死亡时间，顾远缓缓皱起了眉头，竟真的与冯铮他们那天遇到阻拦车辆的日期重合。
时间也很相近。
顾远推开门，将文件递给苦守门外一夜的警员，轻哼一声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们要和冯铮并组了。”
接过文件的警员一抖，木楞地抬头，说了句：“艹！”
————
文城交警大队，刑侦科的人前来调取档案，让原本就忙忙碌碌的屋内，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仙玉山昨夜发生的车祸资料在这里。”
“受害人名叫王远毅，对，是原刑侦大队长陈勇的养子。”
“也是十年前被人杀害的刑警——吴扬的孩子。”
交警大队的警员如实回禀。
“吴扬和陈勇都参与了013连环杀人案的调查。”
“监控拍下的肇事车辆贴有防偷窥膜，车辆套牌。”
“据受害人自主陈述，可以断定，是故意谋杀。”
刑侦科的人点了点头，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了几句八卦。
“今年真邪门。”
“之前7月23号那场车祸里，死了两个，伤了两个。”
“全都和013案有关联。”
“这个案子，居然也和013脱不了干系。”
刑侦科的其中一名警员凑过来小声说：“那你是还不知道，龙城那边也炸锅了！”
“啊？”
“听说是抓了013案的现行犯。”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模仿犯。”
“艹？！”
————
所有的线索，从十年前零散繁琐，透过时光，在坚守的人心中，缓缓交汇。
逐渐明朗。
有人在隐瞒，有人在撒谎。
还有人披着伪善的皮囊，游走于恶的边缘。
那也一定有人，坚守、执拗、心向阳光。
十年前的陈勇走出憋闷的网吧，呼出一口夜色沁凉的空气，侧头说：“街边监控，最近半个月的都需要调取。”
“受害人名下是否有属于自己的手机，核查一下。”
“凶手绝不可能是在网吧内杀的人，唯一可能作案的地方就是那个院子。”
“那凶手唯一可以逃脱的地方，只有那条小巷。”
踩着梯/子攀爬过院落围墙的警员，仔细模拟着犯罪路线，一直留到深夜的网吧常客终于可以四散而去。
猫咪尸体上的垃圾被警员挪开，有人惊呼说：“这里有只猫！它还没有死！”
它湛蓝色的眼眸里有着轻颤，缀满繁星的夜空落入了它的眼帘。
陈勇看着慌乱抱着猫咪远走的同事，他缓缓蹲下身来，盯着硕大垃圾桶旁的缝隙。
那里可以塞进一个瘦弱的人。
陈勇笑了，他轻声说：“那个凶手暴露了。”
————
龙城医院内，冯铮盯着林丽，手里翻弄着当年的资料，似是若有所觉一般顿住了指尖。
他低下头来，阅读着上面的文字说：“经过法医检测，猫咪尸体上留有被害人的血迹。”
“切割刀痕与被害人腹部伤痕，宽窄程度相匹配。”
冯铮念到这里，看向平静的林丽，缓缓说：“林丽，你依然选择沉默吗？”
“在你差一点也要被人杀死之后。”
林丽看着旁边显示着心电图的机器，盯着上面颇有律动的绿色曲线，突然一笑。
她低着头，视线自下而上地看向冯铮，笑容诡异。她的声音徒然被拖长，每个字沉重地敲击着屋内人的耳膜，嗡鸣作响。
“冯队长。”
“你是在揣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