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高中课本大小的电子屏幕骤然一亮,让思维依旧停滞在十年前的苏小小暗自惊讶了一下，科技发展的速度是真的快。
苏小小眨了眨眼睛，略带好奇地探头,便看到了属于林歆晾的相关资料。
或者说,更像是一份求职简历。
屏幕右上角,只一张蓝底的两寸照片,那应该是学生证上的照片。
林歆晾穿着有些稍大的校服,将她的小脸映衬得瘦瘦小小,这孩子没有高中生的眼有流光，满面对未来的期待和向往。
照片上,那是一张没有淤伤,干干净净的脸。
也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瘦细的黛眉，空洞的黑瞳，轻抿的薄唇。
林歆晾麻木而苍凉的脸,似乎透过电子屏幕,在与苏小小对望着。
两人视线相交。
苏小小眼神撇开，透过屏幕的反光，看着与照片内一模一样的脸,有些怔忪。
再次直面这略带诡异的现实——这是苏小小死后的第十年，自己全然变成另一个人，这让苏小小一时之间有些唏嘘,更让她整个人愣在原处。
苏小小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机,那上面显示着此时的时间。
2020年8月21日10:32
苏小小来到十年之后,才过去不到一天的时间。
她茫然抬头，再次看向已经全然变了模样，看向自己只有满眼敌意的郭宇昂。
她不是苏小小。
她只是林歆晾。
再次不得不确认这个事实。苏小小才慢慢低下头去，去了解林歆晾是谁,又到底在经历什么。
姓名：林歆晾
年龄：18岁
学校：文城高中·文科|高二·五班
父亲：林遥——工人
母亲：赵英英——待业
弟弟：林逸——学龄前
弟弟。
当看到家庭成员，苏小小心下一沉，这个家庭结构与她自己本身的太过相似。只不过她的弟弟与她是异卵双胞，也就是大家所知的龙凤胎。
想到苏靖宇，依旧让苏小小无法平静，让她出了神。
坐在一旁的郭宇昂发现面前的女学生竟是发起了呆，他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郭宇昂立即直起身子，猛一伸手，肉呼呼的手指就划向了平板电脑。
资料飞速逝去，猛地停顿在一张照片上，郭宇昂才满意收手。
他冷哼一声说：“说吧。”
说吧？？？
苏小小凝神看向屏幕。
照片里，任青素静地站在一个岸边，而林歆晾站在相片的角落里，定定地看着任青。
照片上的时间标注着：2019/08/20
苏小小下意识伸手，缓缓翻弄，相同的地点，相同的两人，时间却在倒退。
2018/08/20
2017/08/20
2016/08/20
……
2011/08/20
随着指尖的飞速滑动，一张又一张照片带着倒退的时光，在苏小小眼前逆流。
啪嗒——
郭宇昂的手伸出来，拍打了苏小小的手，怒喝一声说：“别翻了！”
随着声音落下，指尖离开，画面锁定在了2011年8月20日。
此时岸边的景色，让苏小小觉得眼熟。
那百草丰茂，河面波光粼粼的人烟稀少的地点，竟是与苏小小才收到的姜黄色笔记本里的，某张新闻剪报上的配图相似。
确切地回想，那应该是苏小小停尸的岸边。
相似的角度，相似的环境，相似的氛围。
“这是……苏小小死亡的地方……”
女学生的话并未说全，就被郭宇昂拦了话，他冷哼一声说：“别明知故问了！”
明知故问。
苏小小的眼眶微红，眼里岸边的景色，与剪报上的慢慢重合。
浮尸白布，警车嗡鸣，再无人声。
白草枯黄，冬寒夏暑，又是一年。
任青静立岸边，一身白衣黑裤，表情淡漠，一站就是半晌。
微风动，人也摇。
岁月静好，世间繁华，顷刻虚无。
面对逝去的生命，一切名利权贵，平淡如烟。
无人知道任青在苏小小每年忌日，来到河边静望湖面，到底在望着些什么。
就连郭宇昂也无从探问，可他知道的是，除了任青，还有一个人也会出现在那里。
每年都会出现。
照片里，任青和林歆晾，犹如相约一般，相同时刻都静立在苏小小殒命的那条河边，静默。
一个望着寂静无波的河面沉默，一个望着任青的方向沉默。
病床上的女学生并未给予郭宇昂某个答案，也没有言明为何她总是会出现。而是一反常态地，伸出指尖，将画面倒置回去，又重新翻弄了一遍。
画面再次定格时，女学生双眼微红，苍然一笑。
苏小小的视野，随着照片的浮动，仿佛经历着时间的倒流。照片里，林歆晾身上的校服，从高中退到初中，又换到小学。
可任青却仿佛是被时光定住，长身玉立，面容如初。
直到他的腋下出现了一支拐杖。
2011年的那个夏末初秋，任青苍老如耄耋老人，弯着腰，弓着背，颤颤巍巍地拄着拐。他身上的病号服在消瘦的身上晃荡出纹理，他苍白的肤色，在苍翠山间，犹如魂魄。
他目光涣散，表情平静，凝望河面。
那是过于脆弱又倔强的任青，是苏小小从未见到过的任青。
也是苏小小想要逃避的任青，所以她的视线游走了，放在真的还是个孩子的林歆晾的身上。她正躲在照片的边角，再远一点，仿佛就要被拍摄者忽略掉。
女孩瘦小的身子，被塞在有些脏的校服里，她露出来的一侧胳膊上别着守孝的布条。
她的视线没有放置在空无一人的河面，而是定格在任青的身上。
可最让苏小小在意的是，林歆晾被捕捉到的情绪。
同情、怜悯、愧疚。
这些词汇出现在一个九岁的孩子眼里，过分早熟而沉重。
……
郭宇昂看着依旧沉浸在某种情绪里的女学生，严肃而认真地开了口。
他说：“十年来，你跟踪并尾随着任青。”
苏小小猛地一抬头，看向郭宇昂。
郭宇昂眼睛一眯，接着说：“看在你是个孩子，并且没有其余动作，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你今年过分了。”
“林歆晾，你明知道任青会在何时去河边，也知道他是为了谁而去。”
“可你却掐准了时间跳河，你是猜到了任青定会救你？”
郭宇昂随着话语慢慢逼近一直沉默的女学生，他居高临下地质问说：“还是你根本就笃定了，任青不可能在那条淹死过苏小小的河里，置任何人于不顾？！”
苏小小瞳孔震动，身子下意识后退，放在一旁的姜黄色本子跌落地上。
啪嗒——
郭宇昂随着声响调转视线，他低头看向在地面肆意翻动的纸页，他的身子猛地一颤。
那个笔记本在弹动几下之后归于平静，里面的字迹落在了郭宇昂的视野里。
一笔一划。
每一个笔锋，都像是老友的久别重逢，让郭宇昂热了眼眶。
他弯下腰将本子拿在手里，可他却抬起头来，怒视着一直沉默的女学生说：“林歆晾！”
“你到底是何目的！”
郭宇昂的指尖摩擦着姜黄笔记本上的纹理，倾身逼迫！
他太需要一个答案了。
为何这个孩子要在苏小小的每年忌日出现，为何会选择不要命地方式闯进任青的世界里，有到底是为何会有这样一个满是苏小小笔记的本子！
究竟是为何！
甚至是这孩子的眼神，乃至于偶尔透露出来的小动作，都会与苏小小有着莫名的相似。
郭宇昂压抑着怒气，眼睛通红地怒喝说：“林歆晾！模仿苏小小的人，有一个李馨媛就让人受够了！”
“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在郭宇昂心里，李馨媛模仿苏小小尚有情可原，毕竟李馨媛是苏小小的闺蜜，有着多年情谊。除此之外，李馨媛靠着苏小小曾经的资源越攀越高，依赖追忆苏小小得到了颇多的好处。无论是出于情谊还是现实利益，似乎总是说得通的。
何况，李馨媛还藏着十年前案件的某个秘密。
模仿苏小小，是否还含有愧疚与自责，每人能知道。
可郭宇昂完全想不通，面前的这个女学生她的动机是什么。
喜欢任青？
跨越二十岁年龄差的孩子的爱，会疯狂到如此地步吗？
还是什么像郭宇昂这般的人精，都无法想像的缘由呢？
郭宇昂盯着女学生，在等她的回答。
而女学生却缓缓抬头，轻念着李馨媛的名字，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梦魇一般。
她抬起手来，似乎张嘴要说些什么，却是匆忙收手，指尖一抖。
随着指尖的挪动，屏幕上的画面一转，是一个论坛截图。
文城高中论坛。
置顶的一条消息上安置着一个“火爆”的标签。
标题写着：林歆晾参与校园暴力。
紧接着的一条标题是：请把林歆晾退学处理的请愿！！！
陷入某种情绪的苏小小一愣，她缓缓皱起了眉头。
郭宇昂似乎觉察到了女孩情绪的波动，也看向屏幕。他似乎是并不想让女学生看到下面的内容，伸手就想把平板电脑夺回来。
苏小小却是快了一步，抬手推开郭宇昂的手。
指尖挪动，下一页果然是个视频链接，轻轻一戳，画面就在血红色之中逐渐清晰开来。
背景音很静谧，细微之声都能够声声入耳。
————
啪嗒——
雨滴坠落又飞溅的声音，清晰地敲打在病房内两人的耳膜上。
视野里是肆意而起的水花，悬空又腾飞，液体透明质地中还夹带着一丝血迹，血红地铺洒在镜头之上。
突然——
一只手慌乱地擦试了几下，画面再次清明。
一双血迹斑斑的手出现在画面里，就连肌肤纹理上都游走着血红色的溪流，蜿蜒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