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监狱长起身从身后的资料柜上拿出一叠文件,放到罗浩身前的桌面上,才略微唏嘘地开了口说:“当年参与这个事情的狱警,以及相关领导,集体辞职并被依法查办。”
“目前留在这里的,就只剩下这份相关资料。”
罗浩眉头紧皱地翻开了资料内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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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15日,大雪。
外面天寒地冻,外出铲雪清理路面积雪的犯人,被一辆改装过的大巴拉了回来。狱警点了几遍人数,在入口处检查犯人是否随身携带物品归监。
被检查妥当的犯人,分批次进入食堂,等待着劳动改造后的一顿丰盛午餐。
在龙城这座颇具规模的朝阳监狱内,每入深冬都需要部分犯人根据分配,去监狱自己运作的锅炉房里添煤,以确保整个监狱的供暖。
那天配分配去锅炉房的人,正是因为入室盗窃被判入狱4年的花农——杜浔峰,以及与他长相莫名相似的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的商人——王徜徉。
两人一锹又一锹地往火炉里扔煤,室内犹如酷夏,火光缭绕。
王徜徉撑着铁锹喘了口气,他早在五年前入狱之时还是个脑满肥肠的胖子,可此时经过多年劳改身材已然瘦而有力。他卷起袖子外露的小臂,肌肉纹理清晰,下巴抵在上面,勾唇轻笑说:“你要出狱了?”
杜浔峰手里依旧干着活,闷声铲着煤。
王徜徉歪头看了眼门外,见就近的值守正在发呆,回头笑着说:“那就按照之前的安排行事了?”
杜浔峰铲好最后一铲子煤,转身将犯人服穿好,可你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上面的编号其实是属于——王徜徉的。
王徜徉拍了拍他的后背说:“走吧。”
两人归队,当他们回答食堂时,只剩下了距离卫生间较近的一桌,两人并无多余闲话,听凭安排坐下。
一切如常进行,随着吹哨声响起,众人就餐,管教游走在桌边,谨慎而小心地观察着众人。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类似气球漏气的声音,在王徜徉脚边的热水管响起。
杜浔峰放下筷子,视线扫向与暖气管线平行的一条细管,那是通往水房的沸水管线,里面都是接近一百度的热水。
嘶——
噗呲——
砰——!
当沸水管线崩裂的瞬间,原本有序的食堂,以爆裂管线为圆心,大家哄然乱了起来。热水迸溅而起,遇上肌肤便犹如烈焰一片,皮质受热膨胀,鼓若山丘,夹汁带浆,爆裂出悲鸣嘶吼,声声惊天。
“啊————!”
“烫烫烫——!”
“沸水管线爆了!”
在一片躲避和逃窜的慌乱中,王徜徉与杜浔峰将双手堵向了沸起的水流,销蚀入骨,痛意涤荡,血色蒸汽飞腾,两人却在对视中诡异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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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浩拿起的资料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就是在那场事故中的伤患图像。有人毁了脸,失去半边面容;有人伤了腿,蜿蜒而下的疤痕仿佛是盘踞着一条肉虫;有人伤了脚,指骨扭曲黏连,仿佛跌进了熔岩……
快速翻动着资料,罗浩视线顿在了两双手的图片上,那种扑面而来的恐惧压抑得人无法呼吸。
两双手的背部皮肤都完好无损,而他们的十指纹络皮肤,竟然烫融都不算完,从伤口照片上看得分明,那些能够辨别人身份的指纹所在的皮肤,全都消失了。
看样子是被人生硬撕扯下去的,致残留着没有了表皮组织的一团红肉。若是沉浸入照片所在的那个时空,似乎还能体会到十指上肉的抽动。
真狠。
罗浩心下猛地一紧,抬头看向监狱长说:“这么明显的……”
监狱长点点头说:“当时的监狱长和上级部门也意识到了不对,派驻了大量的人来进行审讯和排查。”
“但是,这两个人对于所有的询问对答如流,并无任何串供的痕迹。”
“最后不得不按照规定,释放了其中该出狱的花农——杜浔峰。”
罗浩继续询问说:“今年商人王徜徉出狱后就失踪了,不知在狱中的时间,他表现如何?”
监狱长先是笑了一下说:“王徜徉在狱中表现良好,偏爱种植,尤其善于侍弄花草。”
罗浩:!!!
监狱长看出了罗浩的猜想,可他却没有点名,只是说:“除此之外,他在狱中被人欺负,还掉过三科牙齿。”
罗浩:!!!
“谢谢监狱长的提点,我先行离开,有别的情况需要了解,我再来打扰。”罗浩立即起身,刚要转身就走,监狱长却把那份材料推了过去说:“这个你拿着吧,只是复印件。”
罗浩立即感谢地握在手上,连忙道谢时,监狱长突然说了句让人惊愕的话。
“最近来要这份材料的人可不止刑侦大队。”
罗浩脚步一顿,回头疑惑地等待下文。
监狱长笑着说:“昨天,文城很有名的那个刑辩律师,拿着委托书,已经取走了一份。”
“孙旭?”罗浩凝眉反问。
监狱长点头说:“没错,就是他。”
“当年花农那个入狱案件的辩护律师,也是他。”
“是个想玩弄法律于股掌之间的大律师。”
罗浩谢过提醒,忧心忡忡地走回车内,拨打电话给冯铮说:“监狱这边还不能确认花农和商人是否真的互换了身份,但是他们在花农出狱的时候的确是出了事。”
“而且,咱们晚了一步。”
冯铮握着电话轻笑一声说:“孙旭?”
罗浩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我说冯铮,你该不会是会点什么邪术吧?怎么每次都猜这么准。”
冯铮哼笑一声说:“只是排除法而已,能去监狱调取资料的,除了公检法,也就只有律师了。”
“而能让你觉得晚了一步的,也只有那个让人头疼的孙旭律师。”
罗浩驾车驶入边郊的宽敞马路上,冷哼一声说:“他算个屁的律师,就是个恰懒钱的法律商人。”
冯铮挑眉说:“哟,你骂人的词汇量变多了,质量也变高了。”
罗浩:……
冯铮调侃之后,突然冷了脸说:“孙旭在咱们这边接到的是什么案子?什么时候来的龙城?啧,没有纳入嫌疑人的序列,根本就不能查他。”
罗浩撇嘴说:“除了糟心的事,我其实还有件好事。”
冯铮:“早点放。”
罗浩一脸不和冯铮一般见识的表情说:“我得直接去趟法医所,刚知道今年出狱的那个人,他嘴里可有三颗假牙。”
“对了,顾远在你那边吧,让他赶紧回法医所去,给老子找牙去!”
冯铮笑着摇头,刚挂了电话,肖瑶已经洗漱完毕,一身清爽地擦着头发走了出来说:“冯队,有什么开心事?”
“就是有人要倒霉了呗,我还能因为什么开心。”冯铮拨通了顾远的电话,三言两语交代了一番。
顾远有气无力地离开了他姐的休息室,怨声载道地说:“真谢谢你们了,我离躺上解剖台,只差一个夜班!”
“搞不好,找不到牙,罗浩那家伙得把我绑到现场去刨牙!!!”
冯铮呵呵冷笑说:“既然你已经有了心里准备,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好运。”
啪嗒——
嘟嘟嘟——
顾远站在路边,手里握着被无情无义挂断的电话,整个人风中凌乱。
他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着哈欠往后座里一倒,摆好姿势拨通了顾芝伊的电话,简单说了一下加班先走。刚要挂掉电话,顾远的视线突然扫到了出租车前排后视镜上,那上边的塑料纵柱上正绑着一个丝带。
四代的截面粗细,让顾远的神色一愣。
他侧过手机,伸头对司机说:“请问你们这个挂在后视镜上的是什么?”
司机扫了眼后视镜,又看了眼镜面里的乘客,笑着说:“这是咱们龙城计程车统一发放的危机状况报警器。”
“前段时间总是发生乘客打车去偏僻的地点,打劫出租车司机的状况。”
“更吓人的是,还有把司机赶下车,直接把车子开走的!”
“多亏是人还没事,不然啊……啧啧……”
司机摇了摇头说:“看你这身打扮,还有要去的地方,你肯定是法医吧?我这才和你说的,不然我可不会随意和乘客说起这个。”
“这个不仅有摄像功能实时上传,还有定位系统,而且啊,只要我喊出特定指令它就会秘密报警。”
“现在科技真的厉害了!”
随着司机透露的越来越多,顾远却一扫之前的困倦,慢慢坐直了身子,他谨慎地询问说:“这个东西,是所有车辆都安装了吗?”
司机看向乘客突然变白了的脸色,狐疑地回答说:“那肯定的啊,为了保障乘客和司机的安全,这可是市内所有出租车公司一起采买安装的!”
“月初开始,只有安装了这个,才允许营业……”
司机的话还没说完,后面的乘客突然大声说:“停车——!”
“哈?这还没到……”
顾远再次强调说:“停车!”
司机无语地停了车,心里腹诽说早知道就不说那么多了,怎么感觉正是因为自己多嘴,才损失了这单生意。
顾远扫了收款码之后立即下了车,对顾芝伊说:“姐,我要给冯队打个电话,先挂了。”
换好常服的顾芝伊顿住了要离开医院的脚步,反向走回医院内,向着冯铮病房而去。
冯铮看着顾远再次打来的电话,疑惑接起说:“怎么了?”
“冯队!今天我打车来到医院的时候,坐了一辆出租车,那辆出租车内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我当时并未觉得不妥,可就在刚才我才知道咱们市内的所有出租车,早在月初就安装了一个特殊装置。”
“我很确定那是龙城市内的出租车,而且那辆车内的装置,一定是被人为破坏去除的。”
“法医所很偏僻,那人似乎也并未想到会冒出一个打车的人,如果他根本不理我就开车离开,反倒会引起更大的怀疑。”
“那辆车驶来的方向正是308国道的方向。”
“他车内的早餐袋上的logo,印制的就是308国道收费口附近店铺专用的。”
“在双向封道的情况下,那辆出租车根本就不该出现在那!”
顾远羞愤于自己的失察,沉声说:“他的车座缝隙中残存着一种白色粉末,没有任何味道,我怀疑可能是硝化淀粉。”
冯铮立即翻看手里的平板电脑,在308国道送检的□□残片中,的确包含着这种成份!
“你是否还记得那司机的样貌特征,或者车辆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