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陈勇看着眼前的人,有一丝疑惑,因为这个孩子相较于之前的短暂交流,此时似乎更具有探究性以及鲜活感。
就仿佛之前逆来顺受,并且沉默不懂得表露情绪的人,只是一副徒有其表的皮囊。
此时,才真正的被注入了灵魂。
陈勇正襟危坐,他手里依旧握着笔和记录用的小本子,面上平淡,目色沉柔。
他开口说:“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
“警方在调查钱姚瑶自杀案的期间,已经掌握了一项证据。”
“钱姚瑶在失踪之前,曾经报过警。”
“虽然电话在接通后瞬间被挂断,但这已经足够证明,钱姚瑶曾试图联系警方。”
“无论是寻求庇护,还是说出实情,这一行为,一定成为了造成她死亡的导/火/索之一。”
苏小小平躺在病床上,侧过头来看向陈勇,她总觉得不能这样简单。一个刑警突然开启一个从未谈及的话题,而且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那语气仿佛像是在跟这屋内的第三个人讲述。
讲述名为林歆晾的高中女学生,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是并未对警方开口。
苏小小轻微眯了一下眼睛,盯着依旧从容笑着的警察,猛地目光一转,就看到了陈勇目光定住的方向!
病床旁的茶几上,一簇雏菊干花被插在花瓶里,黄白相间苍翠映衬,好不美丽。
枝叶繁茂中间,蹦跳着暗色的流光。
那个窃听装置的随意掩藏,仿佛就是在嘲笑警方,苏小小只是盯了两眼便收回视线,与陈勇一般当一个睁眼瞎。
陈勇看着孩子举重若轻的模样,笑容更甚,轻声开口说:“刚才送任青他们离开,在医院门口遇到了你的同学。”
“他们似乎想要上来看看你。”
苏小小充耳不闻,别说这病房本就不安全,就是真的安全她也真的不想见林歆晾的同学。昨天一次性就见到了三位,还一看就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冲进病房坐晕自己的绿毛,进门就塞钱的富家小子,还有一个车祸褪残瞎叫姐姐的王远毅。
今天还来?可饶了她吧!
苏小小此时无声胜有声,陈勇也十分理解地起身说:“那我让同事通知他们回去,我叫护士进来。”
陈勇扫了眼室内摆放整齐的餐品,那应该是外带来的。
突然陈勇想到了之前见过的,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应该是他带来的吧。餐品外包装上,印着的小店地址,正是之前的小吃街附近。
陈勇转身走出病房,摆手示意护士进去,又对守门的警员吩咐了几句,其中一位立即敬礼转身往楼下而去。
透过病房门的玻璃窗,陈勇看了眼发着呆的女学生,他的心情有些糟糕。
陈勇烦躁地握着手机走入楼梯间,看见正在模拟潜入病房行动路线的同事,眸色一沉。
刚才室内那样明目张胆的窃听,刑侦这边都能按捺住不去戳破,就更别说其余暗藏的小心思了。
看样子刑侦科是真的打算对于女学生病房里的一切,都坐视不管了。
想要任由其发展,等待对方先按捺不住。
可那个孩子的安危呢?
虽然在理论上,的确是可以做到完备的保险措施。
可对于一个常年从事刑侦工作的警察来说,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准备。
死亡和意外,才一直都是主旋律。
面对这种状况,陈勇突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一直目标坚定,从未迷茫过的陈勇,在他离开刑侦科的第十年,第一次对于自己的身份变化有了实实在在的落差感。
虽然大家仍是习惯叫他陈队,每当他有所需求之时,大家也倾尽所有的相助。
可此时,他全然没了说话的权利,无人会响应他的质疑和担忧。
他除了服从安排,竟是对那个孩子再做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事情。
“该死。”
陈勇自责而气恼地爆了个粗口,才滑动指尖,在手机对话框里输入文字。
to林歆晾:手机已经做过净化处理,目前已经完全安全,可放心使用。手机内部警方安装了反侦察系统,再有未知信息或电话的时候,可以立即反向锁定信号来源。
叮咚——
苏小小拿起手机,看到被标注为陈警官的号码发来了讯息。
叮咚——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也弹出了对话框。
陈警官:病房内的监听设备很多,来源不一,不用在意,有任何不妥可给我打电话。
苏小小透过手机屏幕仿佛可以看到陈勇的挣扎,可苏小小自己又真的不是个孩子,她太懂得趋避利害,也知道现在她正在飓风的风眼之中,看似平静,其实早被危机裹夹。
警方自然要抓住她这个明面上的突破口,不会随意切断她所处的危机状况。
明着的危险,总要比暗藏危机要更可控一些。
所以苏小小并未觉得警方这样仿佛置之度外的状态,有什么不对。
人不能总是被表象所欺骗,要学会去理解他人暗藏的动机。
苏小小缓缓回了一句谢谢,就放下手机转头看向毫无遮拦的窗外。对于这间病房哪里只是监听,这窗外纵立的高楼,到底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里,早已不得而知。
文城市第一医院住院部的对面,与苏小小所处病房平行的一间酒店房间内,正挤满了八卦记者,他们栽倒的栽倒,昏睡的昏睡。
一直守在高倍镜边上的小黄喝了口泡面汤,拿出手机赶紧记录。
2020年8月21日下午2:00
林歆晾病房内终于安静,死不要脸的打人男女被警方带走,任青和林然离开医院,警察单独与林歆晾说了几句话之后,离开。
写好备忘录之后,复制粘贴,发送给胡青青。
当微信对话框里闪动着小黄头像的时候,胡青青正推动着脚边的行李箱急匆匆地走着。机场候机大厅宽敞明亮,硕大的空中高悬的显示屏上一面滚动着航班讯息,一面插播着一条国内新闻。
新闻主持人保持着惯有的冷静,声音平稳而铿锵。
“插播一条新闻快报,据前方记者消息,在今日下午两点整,龙城市内一法医所发生爆炸。法医所主楼被炸毁,所幸并无人员伤亡,目前相关部门正进行紧急抢修、扑灭火情。”
画面一转,便是浓烟与火影交织的龙城边郊。
出镜记者正全副武装地握着无线麦克风,大声地在嘈噪的环境中介绍此时的现场情况。
画面里除了本该出现的火警,还有防暴部队的黑衣,更有刑侦警察忙乱的身影。
“截至目前,在确认龙城再次发生013连环凶杀案以来,意外接连发生。起先是308国道上的连环车祸,之后又是法医所意外爆炸。”
“彼此之间是否有关联,我们请来了刑侦学的专家……”
胡青青静默地昂着头,呆呆地看向大屏幕上的内容,仿佛置身于一片寂静之中。
直到她的身子猛地被人撞歪,她才回过神来。
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看到小黄的信息,胡青青沉默了一阵才回了信息说:“不可放松警惕,要谨防那孩子再遭遇危险。”
小黄:胡姐放心!我们倒班盯着,一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捕捉嫌犯样貌!
叮咚——
老刘发了条私人信息过来。
老刘:你母亲这边安全,放心。(胡青青母亲熟睡图片)
胡青青:谢了,我尽量早点回来。
老刘:龙城那边接连出事,还有你发生的车祸,要随时保持联系。
胡青青:好的。
将手机收好,胡青青找了个离登机点比较近的等候椅坐下,她翻看着老刘刚才在医院里发送过来的资料。
王远毅——十年前,调查苏小小死因的刑警吴扬之子,现被陈勇和王飞飞收养。
吴扬。
胡青青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仙玉山的那个未名河边,那个笑着与师傅笑谈的刑警,的确是和王远毅有着超乎寻常的相似。
他们都有一双自带风情又过于凛冽的凤眸。
胡青青接着看下去,便看到了吴扬死亡的介绍——入室劫杀,夫妻双亡,留有遗孤。
王远毅应该是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惨死,至今仍在接收心理治疗,并丧失部分关键记忆。在昨夜,在仙玉山也发生了车祸,好在有过路车辆帮助,免于一死。
车祸现场,监控死角。
胡青青冷笑一声,继续往下看,竟是看到了实时更新的全新消息。就在不久之前,陈勇的居住地被人硬闯,黑色人影抡起重锤击打防盗门的视频,已在抖音里面火爆异常。
哐当——
哐当——
凿击的余音,让人灵魂都跟着打颤,胡青青后背发凉,连忙转而去看林顾之的资料。
林顾之——林氏集团幼子,与王远毅、林歆晾同为文城高中准高三学生,品学兼优。
竟是再无其他,胡青青紧皱着眉头又重新看了一遍,总觉得不该这么干净才对。林氏集团似乎总有种能力,就是让所有探究的人,全都白费力气。
打听林然是这样,打听林顾之更是这样,拿到手里的表面看上去简直就是个模板。
是一个注定一生顺遂,没有风险和低谷的人生模版。
家世优越,个人努力,本就身处高山之巅,却还要盘踊而上,还像极了另一个不姓林的人。
胡青青按灭屏幕,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了那个人的模样。
正是任青。
被胡青青突兀想起的任青,他此时正迈出保姆车,从助理宋珧的手上接过行李箱,站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里,摆摆手说:“不用送了。”
宋珧有些捉急地挠了挠头说:“我买的饭你也没吃,你的胃……”
任青笑着摇摇头说:“医院那边多留心。”
宋珧三步两回头,也是无法勉强任青,只能是一边回到车里发动车子,一边说:“一会到飞机上可要吃点东西。”
不然经纪人知道了,他这个助理基本要废!
看着宋珧的苦瓜脸,任青点了点头,又抬手指了指停好车正款款走来的林然说:“我们走了。”
见有人配着任青,宋珧这才算是真的松了口气,安心地驾车离开了。
林然走近,扫了眼将自己团团裹住的任青轻笑了一下说:“你这副打扮,还真是不会引人注意。”
任青无奈地没法辩驳,可他也不能真就毫无遮挡地出现在人群里。
林然摊了摊手一边走向滚梯,一边说:“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好好的公子哥不做,非要趟娱乐圈的浑水。”
一旁的任青并未回应,他的关注点,全然被缓缓露出全貌的室内大屏幕吸引。
那上面正滚动播放着龙城的最新消息。
见任青眉头微蹙,林然定睛看去,也抿了唇角。
两人走下滚梯,伫立在人群中,林然突然打趣说:“你说,咱们这么轻易地就拿到了探访机会,不会是有人想要瓮中捉鳖吧?”
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随后就紧跟着两句调笑。
“哟,林然你脑回路还是这么清奇,一会儿没见,你就成鳖啦?!”
“快让我瞧瞧,你哪里绿啦?!”
说话的人正是孙莉莉,她正在不远处笑得前仰后合,全然没有了之前独自在别墅内的那份忧虑和难过。
人,真的需要好几副面孔才能存活。
孙莉莉止住笑容,抬手打了个招呼。
林然回身鄙夷地轻瞥了她一眼,刚要嘴上反击几句,却是身上猛地一晃,被人推了个趔趄。林然只觉身旁人流攒动,腰间一热,耳边孙莉莉之前还调笑的声线已然锐利。
只见她伸出手来,颤抖地指着林然,惊叫一声:“啊——救命啊——!”
惊闻此声,人群立即四散开来,以林然他们三人为中心,扩成了一个空心圆。
林然踉跄了两步,刚站稳脚步,疼感扑面而来,让他的唇色一白。林然的手抚上腰背,只觉黏腻。他愣愣地收回了按压过背部的手,视野里的指尖殷红着,血水顺着肌肤纹理而下。
啪嗒——
血水便滴落在洁白的瓷砖地面上,迸溅出璀璨的彼岸之花。
疼痛犹如浪潮一般汹涌,身子一软,林然就轰然倒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