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罗浩在地下空间内,举着摄像机,他扫了眼各式各样陈列的东西,先是惊讶于证据的容量是非比寻常的大,又欣慰自己留了下来,再之后是叹息这一切都会转瞬灰飞烟灭。
013连环杀人案的被害人资料,被钉在墙面上。
可他们的资料与警方调查方向全然不同,罗浩走上前去,盯着被单独拎出来的一排线索。
他迅速总结说:“从第九名被害人,也就是林丽的妹妹被杀的案子开始,被标注为假。”
“这里的证据,在说从第九起案件开始,就已经不是同一个凶手,而是模仿案件。”
罗浩走向玻璃展示栏,第九起案件的被害人的手机,安然地躺在那里。
却不是当年陈勇发现的塑料样机,而是一个真正的手机——当年很流行的摩托罗拉手机。
罗浩拉开玻璃盒子,竟然发现这个手机竟是一直插着充电线,电量满格。
虽然这里并无手机信号,可是一点也不妨碍查看里面的具体内容。
“第九位被害人的手机,最后一通电话是在被害前一天播出的,电话号码是1384526****”
“手机上的qq被强制登出,短信息里没有任何消息。”
“手机里有死者的多张自拍照,如果这部手机是真的,那当年林丽就说谎了。”
“她说死者根本就没有手机。”
罗浩将手机放到身上的口袋里,转而走向第十二位被害人——张觉的证据,那里面只放了一个体温计。
一个药店里最便宜的体温计。
“体温计?”罗浩疑惑了一下说:“张觉这里只有一个体温计,这……”
“体温计。”
“水银。”
“汞中毒!”
罗浩将体温计放下,摸了摸下巴说:“这可能是在指向张觉的死因,请去核查。”
苏小小前面的玻璃盒子里放着一张照片,一张罗浩见过的照片。
是冯铮在之前发给他和陈队看的照片。
文城中学,任青、苏小小、林丽、第九位被害人。
罗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背后发凉,轻笑着说:“冯铮,苏小小那放的,是林丽丈夫在死前特意透露出来的那张照片。”
“该死。”
“说给证据,最后还得是咱们自己去查。”
罗浩吐槽之后,转而看向第十一位被害人——刘灵的情夫,那个玻璃匣子里只放着一个mp3,打开开关之后,播放的是刘灵的一首歌。
没有任何有意义的录音,只有这一首歌。
“歌名叫做——我也曾经想过一了百了,翻唱。”
“还有!”
罗浩扑向第十位被害人的玻璃容器前,颤抖着手,拿起了特别熟悉的一枚胸针。那是纯手工制作的,粗糙和细腻并存,内里的金属片上,刻着一个名字——齐成宇。
“嘁。”罗浩轻笑一声说:“刚才还在纳闷第十位被害人周围,怎么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受牵连。”
“原来,是我啊。”
“第十位被害人与我父亲在卧底期间应该认识,可以查一下他是否参与贩毒。”
罗浩将胸针郑重地别在胸前,转而看向密密麻麻的线索墙,用摄影机尽量照得清晰,可时间已经不能允许他一一复述。
“哔——————”
刺耳的电子音突然响起,那低哑的男音回归,先是爽朗笑了一声,紧接着是双手拍合的声音,因为没有影像,只能通过声音来猜测。
“罗浩,既然你留下来了,我再附送给你一个秘密。”
“我知道你能来到这里,我一定已经死去。”
“但我这么多年来,似乎就是在等着自己死去。”
“人,生与死,其实不过是个概念而已。”
“就像那些一天三餐,行尸走肉的活着,也不过就是死了罢了。”
“你看,像咱们这样,虽死犹生。”
“岂不快哉?哈哈哈……”
罗浩没空理会他,只是尽全力地将拍摄画面维持到更高的清晰度,一边用更大的声音向着对讲机吼出有用的证据梳理,拼尽全力地榨干每一分每一秒。
“罗浩,其实我这么多年一直有在观察你,也在观察很多警察。”
“我熟知你们的软肋,也嘲笑你们的执着,更戏谑你们的准则。”
“你们谁也拯救不了。”
“就连你们自己也拯救不了。”
罗浩长舒了一口气,将摄像机放好,扯出里面的sd卡,将他放进随身携带的避震箱里,以及能放进去的所有物证,尽量都塞了进去。
“我是杜浔峰,当年在监狱里,王徜徉想要狸猫换太子。”
“他按住我的手浸在滚水里,笑得肆意。”
“可他死也不会想到,最后出狱的人,还是我杜浔峰。”
在男子暗哑而嘲笑的声音里,罗浩握着对讲机,立即转述说:“当年王徜徉并未如意,还是花农杜浔峰出狱了,王徜徉如今也有杀人动机!”
说完,罗浩就将避震箱子放到怀里,整个人蜷缩在地底空间的一角,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当成那个小小箱子的一层庇护。
轰——
地动山摇。
在震荡的冲击波,与烈焰的余热里。
罗浩灿笑一声,才高声吼着说:“冯铮!接下来就都交给你和陈队了!”
“罗浩,下班了!!!”
哔——————
电子杂音的余波,穿透了耳膜,在脑海里嗡鸣作响,山呼海啸。
龙城医院的病房内,冯铮手里的电话重四千斤,跌落而下,撞击瓷砖地面的脆音敲花了殷红的双眸。他快被咬透的手背,血流成河,皮肉抖动。
木楞愣地杵在那里,冯铮茫然失措,仿佛被掐断了咽喉,带着血迹的唇舌缓动,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啊、啊——、啊————————!”
冯铮捂住胸口,干吼着,跌撞地撑着床边,奋力地砸着床面。他的背后,病号服上血污弥漫,伤口崩裂。
可那疼痛,不及他耳边嗡鸣的千万分之一。
“啊————啊!!!啊—————!”
闻声赶来的医护惊叫着,大声制止着他说:“冯警官!你还要不要命了!给我住手!”
“去拿镇定剂!快————!!”
被众人按压在病床上,冯铮声嘶力竭地发着疯,再无一丝冷静与睿智。
八月末的风,灼热的吹拂在脸上,滚夹着残灰与砂砾。
无人的车道上,逆行的警车被按了暂停键,在轰鸣与震荡中,短暂的静默后,纷纷提速,驶向火光缭绕,硝烟弥漫似的别墅群。
最先抵达的人是载着顾远的那辆警车,副驾驶上的小警员扔了手里的东西,飞也似的夺门而出,一边哭着一边在一片荒芜里搜寻那栋该死的别墅。
“别墅呢?!”
“别墅他妈的去哪了?!!!”
吼完,他就傻子一样蹲在地上,用手挖掘着松软又粗粝的土壤,一边挖一边嘶吼着说:“罗队他还在下面!罗队他还在下面!!!”
“罗队!!罗队!!!罗队……”
“啊啊啊啊——”
“罗队你他妈的跑下面干个屁啊!”
“等我把你挖出来,看我不骂死你,我要申请扣了你的奖金!还诅咒你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警员挖着挖着,就趴在了地上,半大的小伙子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机动队快速进场,在摸排之后,迅速操纵挖掘机器,绝望地搜救着。
绝望而充满荒唐的眼睛里挤满了泪水,龙城刑侦大队的三个审讯室内,同时响起了警员们的怒吼声:“不是要证据吗?!”
“证据就在这里!你们该死的,还他妈不说话吗!!!”
最激动的就要数管家审讯室内的小警员,他手里的一次性杯子被他捏了细碎,他愤然地盯着管家,咬牙切齿地说:“你刚才说什么?”
“说得什么!!!”
管家眨了眨眼睛,无辜地重复说:“他居然还活着?”
咣当——
铁质椅子被小警员一脚踢飞了出去,摔打在一旁的墙面上,桌面上的茶壶也应声跌倒了地面上,液体溅落,蒸腾着热气。
管家挑眉一笑说:“哦,他死了呀。”
“我艹你妈!”
“今天我这身皮不要了,我他妈也揍死你!”
小警员一把摘掉了自己的警帽,扯着身上的警服,力气大到直接崩裂了纽扣。他手一扬,警服就扔到了地上,他一下子窜到了审讯桌上,一把就抓住了管家的脖领子。
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嗒——
巴掌的脆响,在审讯室内响起。
管家盯着面前被人打偏了脸的警员,挑眉一笑。
小警员的手还在高高扬起,可他还没打出去,反倒就被赶进来的上级一巴掌扇歪了脸。
小警员震惊又不甘地回头,喘着粗气,嘶吼一声说:“谁他妈也别拦我!我不当警察了!我他妈今天就是要揍他!!!”
“这个狗娘养的!杀千刀的!”
“我他妈揍他都不行吗!我不干了!!!”
小警员通红着双眼,被涌入的警员钳制住了,生硬的被掰开了攥着管家脖领的手指,用力掰得见了血,他都不愿松开。
他只是哑声吼着说:“我不干了!我要揍他!我就要揍他!!!”
“出去!”上级警官怒声下达命令,背对着小警员反吼着说:“你一天是警察,就得守一天的纪律!”
“给我拉出去!”
小警员浑身颤抖,在同事的拉扯中荒唐地笑了,笑着笑着就呜咽地哭了。
他一边被拖拽出去,一边疯了一样地吼着说:“当警察真他妈憋屈!!!”
“真他妈憋屈!”
“罗队就是被这些煞笔害死的!就因为我是警察,我他妈还得客客气气的面对他?!!”
“我他妈只是个警察!不是神仙——!”
上级警官转身过来关门,寂静的审讯室外,那滔天的哭吼让大家都垂了头。那些熬夜几宿都无暇疲惫的警察们,在得知罗浩噩耗的刹那,瞬间苍老了下去。
那个之前还在一起吃过夜宵的人,已经永远的不在了。
没有人可以毫不在意。
虽然,刑侦科本就是一个惯于离别的工种。
但离别,尤其是猝不及防的离别,真的很难让人平复。
跌在地上的小警员泪流满面地说:“罗队,就连一句再见,都还没来得及说呢——”
“他还欠我一顿海底捞呢……这个傻逼。”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刑侦大队所有警员在嚎啕哭声中,默默脱帽,站得笔直,敬着军礼,望向东方。
那是旭日朝阳初升的方向。
微风阵阵,属于罗浩的格子间办公位上,他一身警服俏皮地对着镜头,高昂起下巴,敬着标准的军礼。
他的身后是刑侦大队的门厅,墙壁上刻印着几个硕大的烫金字。
为人民服务!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罗浩做到了。
哔哩——
肖瑶在军研所里垂头看向手机,一头撞向了前方的墙面上,可她无暇顾及,就那样红肿的额头抵触着墙面,呆傻地戳了戳屏幕上的消息。
然后立即拨打着罗浩的手机,打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自己的手机都没了电,肖瑶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