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冯铮单手撑着已经被自己靠得温热的墙面,听到陈勇说出铁证二字的时候，闷声苦笑了一下才开口说：“陈队，通过林丽案件的重新摸排,我发现了很多曾经没有注意到的点。”
“很多容易被忽视的因果关系,在林丽案件里被展现了透彻。”
“十年前,林丽妹妹的身亡基本可以断定,是与“心想事成”网站有关。”
“龙城这边已经把其余013连环杀人案的被害人,也开始重启调查,看看有没有这个网站的参与。”
“但无论如何。”
冯铮慢慢挪步在走廊内走动，活动着筋骨说：“现在已经证明,罗浩在地下空间得到的证据是完全具有可参考性的。”
“以及那句笃定地说：从林丽妹妹开始,这之后的所有案件都是在伪造013连环凶杀案。”
“也有可能一语成谶。”
陈勇看到王飞飞已经完成了初步检查，正一边摘掉手里的医用手套，一边往这边走来。陈勇扬了扬手,才对冯铮说：“那你觉得文城今天发生的案子,是伪造的，还是真正凶手的挑衅？”
冯铮停住脚步，思索一阵说：“李馨媛这个案子的时间点很有问题。”
“她正好踩在当年刑侦界内一直犹疑的那个间隔——13上,可以说是更加符合之前对于013连环凶杀案的行为逻辑。”
“李馨媛的案子似乎有意在纠正苏小小当时案件发生的时间。”
“就仿佛是在通过这个案件，在告诉警方，苏小小的案件时间不对,是伪造案件的样子。”
“可这个案件又是在龙城案件之后。”
“尤其是已经有两个自称是013案真凶之后发生。”
“这就有点意思了。”
陈勇也是轻笑了一声回应说：“就算警局里关着的那两个人都是编了瞎话,他们全都不是凶手。”
“单从刘灵和李馨媛两个案件本身来看。”
“这两个案件的凶手在行为逻辑上,也有着明显的不同。”
“刘灵案件完全复刻十年前张觉的案件，完全一模一样。”
“可李馨媛的案子，她虽然死亡方式和案发时间和发现时间除了日期之外，的确与苏小小案件一致。”
“但是她却没有死在河里,而是死在了游泳池里。”
陈勇说到这里，突然想到李馨媛死亡时的状态，以及那一池子的血水，凝眉说：“冯铮，不会当年苏小小其实就是死在游泳池里，后来才被人扔进了河里吧？”
！！！
冯铮猛地暗吼一声说：“那个池水！”
陈勇立即加快脚步走向王飞飞，一边对冯铮说：“我这边先忙着，有时间咱们再联系！”
挂掉电话，陈勇拦住王飞飞身后的检测人员说：“把池水取样，和仙玉山的水质进行比对！”
王飞飞扭头看了一眼陈勇，见检测人员退回案发现场，她才开口说：“初步看来李馨媛和013连环凶杀案的所有死者很类似。”
“腹部开了那么个大口子，却全都没有过度的挣扎，死亡时面部表情也并不狰狞。”
“具体尸检后，如果能从她的体内检测出吗啡残留的话，那基本就是与013案有关联了。”
陈勇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做了个吸烟的手势，王飞飞并未在意地接着说：“远毅的伤恢复的还行，你光忙案子，有空也去看看他。”
啪嗒——
银质打火机随着声响，迸燃起幽蓝色的火焰，猩红一点便灼烧在指间苍白之上。
陈勇低头咬着烟，吞吐了一下，才慢慢开口说：“你之前说，在行凶远毅的那个歹徒体内检测出了最新毒品。”
王飞飞烦躁地看向陈勇说：“你就不能不谈案子，只谈一谈孩子吗？”
陈勇抬手夹住烟，指尖有些抖动，可他没抬眼，只在烟雾中唔了一声，却扭身走向了一旁的驻守警员。
陈勇说：“王法医先回去吧，我留下来问一问证词。”
王飞飞跺了下脚，也没多做留恋，便直接上了法医所的车，再无多余的言语。
陈勇猛吸了几口烟，盯着法医所的车慢慢消失在视野尽头，才扭头对驻守警员说：“是谁报的警？”
驻守警员还未回答，另一个声音却先一步响在耳边。
“是我，陈警官。”
陈勇回头，便看见了一身精致西装，就连头发都一丝不苟的老管家。
满眼苍翠之中，老管家犹如笔直的树干一般，矗立在路的另一头，不知站立了多久。
陈勇侧头看了看一旁的院墙，似乎才恍然发觉，这苏小小当年的别墅庄园竟然就在李馨媛别墅的旁边，只隔了一道薄薄的金属屏障。
蝇虫花香互通有无。
陈勇接过驻守警员递过来的一份电子笔录档案，他叼着烟，低头仔细阅读了一下，才抬起头来笑看着老管家说：“八月二十一号晚间，你与李馨媛的别墅都有外人闯入？还一起去了警局？”
老管家依旧站得笔直，缓缓点头称是。
陈勇掐了烟，拎着平板电脑，一瘸一拐地走近老管家，却盯着一旁苏小小别墅的大门说：“咱们进去聊？”
老管家慢慢伸出手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勇跟着老管家，亦步亦趋地走入这爱丽丝梦境般的别墅庄园，最让人映入眼帘的就是那苍天一般的银杏树。
一想到银杏，陈勇就会想到那个等边三角形，眼睑下意识地紧眯了一下。
陈勇的视线调转，便可以轻易地看到隔壁李馨媛别墅的情况，但是并不能直接看到那个泳池。
慢慢视线被一个建筑物阻挡，陈勇停下了脚步，盯着只有一层的小屋子，以及那木质门扉上刻着的字。
“这是？”
陈勇的疑惑才起，老管家就转过身来回答说：“那是工具房。”
工具房？
陈勇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微惊，他下意识地做了个想要推门的动作。老管家并未阻止，而是主动上前来，从他腰间那一串的钥匙上迅速找到属于工具房的那个，快速地开了门。
吱呀——
随着工具房的木质门被拉开，房内的所有陈设一览无余。
画架、雕塑工艺品、栽培花园的一系列工具，以及地面上可以通往地下的方形铁门。
陈勇僵硬地走了进去，他低着头，看向那个有些熟悉又不该熟悉的方形铁门。他慢慢蹲下身来，粗粝的指尖摩擦着铁门上的纹路，指尖一凉。
这个铁门。
与罗浩在龙城别墅区发现的，那个掩藏在别墅楼梯下的方形铁门，一模一样！
陈勇盯着那个需要凹陷下去的钥匙孔，他甚至是都能描摹出罗浩在书中找到的那枚钥匙的样子。以及罗浩吐槽那句：肖生克的救赎看多了吧。
稀稀拉拉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那与陈勇印象里一致的钥匙，就被老管家很平常地在一串钥匙中摸了出来，递到了陈勇眼前。
陈勇盯着那枚钥匙，因为距离过于近，整个瞳孔都在猛缩！
老管家却笑了一下，自己弯腰去拧开了地下室的门，一边拉起一边说：“陈警官，别墅里有个地下室有什么奇怪的，怎么你好像被吓到了似的？”
咣当——
方形铁门全然打开后的最后一下咬合声，有些震耳。
潮气和阴暗的气息仿佛是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奔涌着扑面而来，陈勇慢慢探头，除了一片昏黑，那里面空无一物。
老管家抬手摸向了墙壁上的电源开关，轻轻按动。
啪嗒——
陈勇视野里的昏暗一下子消散，眼前轰鸣一白，随后便看清了那地下空间的杂乱和陈旧。
那里仿佛是被时间凝固后的另一个维度，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有人闯了进来，它便张开了滔滔不绝的口，娓娓道来着自己的曾经。
陈勇表情沉重地慢慢步入那个空间，犹豫常年封闭，氧气含量很低，稍有一些憋闷。
步入而下的台阶上有着菌种的驻足，杂乱的地面上还有着陈年血迹的侵染，以及无处不在的挣扎抓痕。
陈勇盯着距离最后一截阶梯最近处的一个凹陷痕迹，整个人仿佛是一根钉子一样，被钉在了原地。
那地面上的凹陷是用手指硬生生抠弄出来的，那里有着指甲的残片，还有血液凝结的干渍，混杂着已经松散如沙的土块，透过光阴在与陈勇诉说着曾经这里发生过什么。
布满污渍，已经腐败的弹簧床垫。
四角都被钉上铁柱的怪异床榻，以及高空中脱垂着的胳膊一般粗粝的铁链，还有一个挂满蛛网的摄像机支架……
陈勇身上一抖，他干裂的唇轻动，不能置信，也无法置信地说：“苏小小十四岁那年，就是在这里被亲生父亲一把推入，然后任人糟蹋。”
“这些以床榻为中心，墙壁上、地面上的所有被抓挠出来的带着痕迹。”
陈勇突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就站在那里，钉在苏小小当年拼了命都不能抵达的楼梯上，眼前幻化出还是一个孩子的苏小小。
她被当时那么小，只是个孩子，被困在这里绝望等死的情景，竟像是活了一般一幕又一幕地上演着。
苏小小曾经光裸着缩在墙角，用指尖抠动着墙面，又拖拽着铁链拼命向着楼梯方向爬动，以及那被生硬抠出来的石块，敲砸着铁门时传来的枯燥而毫无希望的回响。
一个人，孤独等待死亡。
这满室的痕迹，都在传达着苏小小当时的绝望与疯狂。
陈勇缓慢地闭上了眼睛，难过而不解地说：“苏小小竟然买下了这里，还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家。”
老管家沉稳一笑说：“主人也时常站在陈警官此时所站的位置，静静地注视着。”
陈勇回头看向并未走入的老管家，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却只等来了老管家脸上笑容的消散。
只见老管家突然抬手，猛地合上了厚重的方形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