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郭宇昂明显一顿,他翻看着自己手里的平板电脑，疑惑地说：“你说的是杜司明的父亲？”
“当年的暴力袭医事件的确发生在9月20日，案件信息非常明确,当时的行凶者确为杜承的患者家属,且于当日自杀身亡。”
“这个案件走特殊通道,处理得特别快。”
郭宇昂的指尖不断地滑动着已有的材料,屏幕上的光影和他指尖的倒影交相呼应,随着动作越来越快,他突然抬起了头说：“当年警方并未找到这个案件与013案有任何勾连，并未并案处理。”
“你如今的说辞,是在说这个案件其实也与013连环凶杀案有关联？”
郭宇昂慢慢摇头说：“这不可能,013连环凶杀案的特征太过明显了，这个案件里完全不存在那样的痕迹，杜承医生的确是颈部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而亡。”
“他的腹部可没有……”
“等等！”
郭宇昂盯着不远处的李馨媛质问说：“你刚才说,8月20日杜承曾到过仙玉山去出外诊。”
“可这里，我这里，杜承死前的全部出诊电子记录都在这里！”
“这里根本就没有这个记载！”
“如果真的有,当时的警察——陈勇，他可与在这里的任何一位一样，甚至是更想知道案件的真相！”
“这是绝不可能会出现的疏漏。”
郭宇昂欺身向前,与李馨媛近在咫尺,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最好没有再一次撒谎！”
李馨媛淡淡一笑,微微侧头，便看向了病房门口。轮椅上的女学生望过来的眼神里掺杂的担忧和疑惑就那样涤荡在了李馨媛的心底。
“你没有怀疑我。”
李馨媛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划过了郭宇昂的耳侧，却不是对他说的,而是越过了他说给女学生听的。
郭宇昂这时扭过头去，这才发现之前忘记关门，竟是让这个浑身秘密又善于谎言的女学生参与了进来。他作势就要将轮椅往屋内推，胖胖的手还没有握上轮椅的边角，就被女学生出手拦住了。
那细白而留有伤痕的手背，那谨小慎微却又过分倔强的态度，让郭宇昂总是会恍惚一下。
苏小小抿了抿唇，脑海里勾连着她所接收到的一切讯息，慢慢形成了一张布满勾连的网。而这张网并没有延展开来，而是被扭成了无法牵扯出头绪的一团，似乎就差那么一截，就能全然铺展开来，让所有的疑惑和谜团全部解开。
一直注视着李馨媛的目光未变，苏小小慢慢发问说：“2010年8月20日，你在哪里？”
李馨媛回望着她，似是回忆了一下才说：“我也在仙玉山。”
郭宇昂身子一僵，退后了半步，木愣愣地盯着嘴角带笑的李馨媛。
“我、我的经纪人都在。”
李馨媛嘴角的笑意顿了顿，才说：“苏小小上山前，明令禁止我去仙玉山，但我还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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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李馨媛坐在自己的保姆车里，刚赶完一个通告有些疲累。经纪人开着车，刚刚挂断了一通电话，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后视镜，似在思索言语表达。
李馨媛在后面座位上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说：“那边又在加码催了？”
经纪人苦笑了一下，明明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可最近却越发的有点小媳妇样，委屈巴巴又不敢声张。他慢慢将车子开到了指定地点，周围一片绿树环绕，光影斑驳中可以看出这里已经离市区很远了。
李馨媛活动了一下脖颈，将刚才的演出服换了下来，穿着一身运动服便下了车。
在一片鸟语花香中，她深深呼吸了一下，才拍了拍刚刚漆了迷彩绿的车身，满意地点点头说：“果然这颜色在这里隐蔽性好一些。”
“你可想好了？”经纪人抽空点燃了一支烟，有些打怵地问道。
李馨媛活动着筋骨说：“那有什么可没想好的，我既然那天没去松铺庄园，我就想好了会有今天。”
“那边又加什么料了？”
经纪人深深吸了口烟说：“整容。”
李馨媛意外地点点头，倒是没太在意地笑着说：“再等等，看还能抖搂出些什么来。”
经纪人指尖捏着烟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须臾之后却突然开口说：“最近可不太平，你也知道的我家亲戚出事了。”
李馨媛拉筋的动作一顿，似是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件事，有些抱歉地开口说：“你家里出事了，我又不给你省心，真的是……”
经纪人也没等李馨媛接着说完，他扭身就进了车内，不一会便也是一身运动服地下了车。他掐灭了烟头，随手放进了口袋里，在原地蹦了蹦才说：“我去世的亲戚可不是一般人。”
“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在今天开车把你安全带到这里的原因之一。”
李馨媛似是想了想，拿出手机想要搜索一下相关信息，却突然发现这个区域内是根本就没有手机信号的。
“没信号？”
经纪人听到这句的时候，并未惊讶，反倒是回到车内直接拿出了两个对讲机，调到了一个频道后测验了一下才说：“你拿着，直接按这个按钮说话我就能听到。”
李馨媛试了试，确认会使用后才扭头问说：“这么说你今天会来，可能根本就不是我的人格魅力？”
经纪人噗嗤一声笑了，抬手拍了拍李馨媛的头顶说：“自然有那么一部分原因。”
李馨媛撇了撇嘴说：“算你有良心。”
经纪人在腰间别好手电筒，便携的记录仪，慢慢说：“我的亲戚是013连环杀人案的第二位被害人。”
“他的尸体是在这附近的一个废弃工厂里被发现的。”
“这里。”经纪人在自己的腰腹部比划了一下说：“被人剖了一个等边三角形的痕迹。”
李馨媛浑身起了无数个鸡皮疙瘩，双手下意识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双臂，牙齿打颤地说：“最近的新闻报道里可没有提及这个讯息。”
经纪人耸肩说：“警方故意模糊了这一点，应该是怕模仿作案。”
“但是……”
听着经纪人突然的拖长音，李馨媛疑惑回头说：“但是什么？”
经纪人在一旁的密林中闷头走着，面色渐冷地说：“但是，我总觉得这些013连环凶杀案里，似乎已经有了模仿作案。”
“嗯？？？”李馨媛很是惊愕。
经纪人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思索一下才说：“我家死去的这个亲戚，来头不小，就类似那种手眼通天的那种人，而且年纪比较大。”
“因为是受害者亲属，我们了解的案情细节则更多。”
“但最近出现的那个被害人，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
李馨媛突然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嘴里念叨着说：“最近……”
“你说的是6月25号那个死在网吧里的初中生？！”
经纪人在前面也停下来，等李馨媛跟上的间隙点了下头说：“你看这个报道了？”
李馨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那孩子在死之前一直与苏小小保持着联系。”
经纪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崇山峻岭里的一片苍翠，面上乍然一暖说：“原来那个一直鼓励着那个孩子的网友——吊兰，就是苏小小啊。”
李馨媛惊讶地点了下头说：“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经纪人笑着说：“不过是多参与了几次警方调查，一些可以透露的信息知道一些罢了。”
“你知道吊兰的花语吗？”
李馨媛摇了摇头，走到经纪人身边也看向这一片郁郁葱葱的世界，耳边就传来了经纪人那平静的陈述。
他说：“吊兰的花语是无奈而又给人希望……”
无奈又给人希望。
李馨媛鼻头一酸，她想，这花语既像是生活本身，更像苏小小自己。
“苏小小离开希望小学，进山多久了？”经纪人调整着手里的指南针，手里摊开着一份地图，仔细比对了一下才说：“从这里笔直走下去，会有一个村子，咱们的车不能再往前去了，那边的路上有人把守。”
李馨媛咬了咬后槽牙说：“两天了。”
经纪人收好地图，慢慢弯腰下探，在一片未经任何人工培育过的土壤上踱步，确认没有任何塌陷的风险才转身示意李馨媛下来。
他说：“她去之前与你说过什么？”
李馨媛快步跟着向前行进，走了一会她才回答说：“苏小小说等她消息，一定不要来这里。”
经纪人并未惊讶，只是无奈地笑了一声说：“可你还是来了。”
李馨媛挑眉一笑说：“她为了我去的，我自然也会为了她而来。”
阳光磊落，李馨媛那张过于干净而艳丽的面容上，是一往无前的勇气，睫毛抖动，眼底映照着揉碎了的流光。可同样的这张脸，在几个小时后，在静谧而又骚乱的密林中，惨白而惊悚地不再有任何勇气。
李馨媛手里握着对讲机，那里面嘶嘶啦啦地再也没有了回应。
“喂？！你那边发生什么了？！”
“喂？！”
李馨媛趴在昏暗中，心脏扑通扑通地快要蹦跳出嗓子眼，可她不敢乱动分毫。因为离她不远的方向，就在刚刚，一声又一声惊叫划过长空——！
每声凄厉惨叫，都超过了李馨媛已有的认知。
那似乎不该是人会发出的声音。
那更像是被人类所宰杀的动物，在危在旦夕的绝望中会发出的嘶吼和惨叫。
那声音仿佛是猛一抬头，就发现一个提着电锯的变态直奔着你而来，而你的身后却是一堵你根本无法翻越的围墙。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人挥舞着电锯，而自己只能看着自己被碎成肉沫的无助与绝望！
在半分钟前，李馨媛手里的对讲机里还能传来经纪人的声音。
而在一片惊叫与哀嚎后，对讲机那边突然静谧了。
李馨媛爬在草丛里，在静谧的风声中，心跳如鼓。她似乎有些恍惚，因为她不太确定这到底是哪里，这里明明是一个远离城镇的野外郊区，可这里人声也曾鼎沸过，就在刚刚。可又会突然间全部静谧下去，就仿佛这里全然没有人曾来过。
而让李馨媛更绝望的是，更远处的村落。在一片漆黑中，那里开始火焰缭绕，火势大到似乎给这密林开了灯，空气都开始灼热起来。
而那起火的方式，无风自动，多点同时缭绕。
李馨媛知道，那一定是有人在纵火。
她勉强支撑起上半身，手里举止记录仪，在分辨率有限的情况下，尽量记录下这些景象。而最让人觉得诡异的却是，那个村落在火焰中的静默，没有一个人在往外逃，没有一个人在惊呼，也没有一个人在梦中醒来……
“现在时间是2020年8月19日，晚间23:37，仙玉山附近的村落发生活在，全村上下无人逃出，若之后会有相关新闻，确认全村人全部死亡，那一定是人为纵火！”
李馨媛尽量小声地说着。
“滋滋滋——”
就在这时候，对讲机里慢慢传出来电流的声音。李馨媛立即将对讲机握在了手里，等待着那边经纪人开口。
等了很久很久……
“就是现在！”
苏小小那熟悉而又绝望的声音，响彻山谷——
李馨媛在树叶攒动，人影憧憧中突然抬起了头，她望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皎月银钩，瀑布悬崖，苏小小一身带了银色的衣裙在半空中翻飞，危在旦夕。
苏小小仍在竭力呼喊：
“往山下快跑——！！！”
“别回头——！”
“跑啊——！！！”
李馨媛浑身一震，心脏抽痛，整个身子却下意识地，在苟延残喘一直不敢挪动很久之后，突然动了起来！她猛地弹跳而起，向着苏小小跌落的方向狂奔！
明明知道一切都太晚了。
可李馨媛仍然狂奔着，用尽一切地奔向苏小小。
突然——
腰间一痛。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腰间的衣服。
李馨媛踉跄半步，低头看向了始作俑者，是个孩子。
是一个浑身是伤的孩子。
李馨媛泪流满面地蹲下身子。
————
李馨媛泪流满面地蹲下身子，她慢慢抬头看向女学生说：“李月，我们见过的。”
轰隆——
苏小小僵坐在轮椅上，她突然在李馨媛突然的情绪转变，以及这与在病房内完全不同的话语，都让人无法平静。
在此之前，在病房内只有李馨媛和苏小小在内的时候，李馨媛一直说得都是：如果你是李月的话。
甚至是说过：你怎么和那个孩子不太像。
这些话明明都是对于林歆晾是否是李月的存疑，可为何在面对着苏小小此时的提问，在明知披着林歆晾壳子的苏小小对8月20号那天李月见过李馨媛这件事全无印象的情况下，李馨媛却突然用了及其肯定的称呼？
李馨媛此时表现出来的，是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定林歆晾就是李月。
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为何要制造这样的状况呢？或者说撒着慌有什么意义？
苏小小眯了一下眼睛，望着李馨媛眼底的暗淡，慢慢侧过头来，贴近李馨媛耳边，十分笃定又很控制音量地说：“看来，真正的李月，她已经死了。”
李馨媛猛地大睁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