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秋漫真是好多年没体会过了。
至少和蒋珺彻底闹翻，蒋珺找到他真爱苏青星之后，秋漫真的很少应付这种场合了。
这种尖锐的带着寓意的、不甘示弱的握手,也好多年没体会过了。
不过当然，以前她都是伸手的那一方，带着点正宫不容置喙的气场笑着说她是蒋太太,无形中给蒋珺身边的莺莺燕燕指明方向。
“你好。”
秋漫回握,果不其然,纪小姐的力气有点大，大到秋漫很无辜，也很无奈。
“秋小姐看起来很小啊。”
“漫漫今年才十九岁。”沈曜道。
秋漫肉眼可见的，纪甜噎了下,下一瞬，若无其事用手指拨耳发,“那确实挺小,年轻真好啊。”
秋漫：“…………”
这眼神，纪甜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秋漫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意会。
沈曜笑看秋漫，表情管理滴水不露，多年的朋友,这就是让她说句敷衍话的意思。
毕竟秋漫曾经当过很多次沈曜的女伴，出席各种、各种场合。
秋漫笑容有点干：“呵呵，也没那么好，大学作业也挺多的。”
纪甜：“……”
沈曜：“……”
沈曜轻咳一声,“纪小姐在找弟弟吗，刚进门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现在去还赶得及。”
这就是变相赶人了，纪甜笑着点头，和他们错身而过。
秋漫只觉得自己膝盖有点发软。
沈曜没松手，强行揽着她走出好长一段，秋漫回过神他才放开。
秋漫压着舌头咬牙道：“我什么时候是你女伴了？”
沈曜平静：“刚刚。”
“你们这不是纯粹工作关系吧？你确定纪小姐不是对你有意思？？”
“对我而言只是工作关系。”
“……”秋漫牙齿都要挫起来，嘀咕，“重来一次，还拉我挡枪。”
“你说什么？”秋漫声音太小，沈曜没听清。
秋漫瞪沈曜，那一眼带着小小的愤怒，艳丽的五官混合出一种奇特的美丽，看得沈曜喉咙上下滑动一霎。
秋漫：“我们什么时候遇到过她弟弟的？”
沈曜偏了偏头，对秋漫露出个“这种借口，你懂的”笑容。
秋漫头疼，扶额，“你还是快点把你女神追上吧，我可不希望和新嫂子见面时，她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对我和她的关系定位产生误差。”
多个姐姐自然好，多个假想情敌，秋漫想想都内伤得厉害。
“放心，你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
沈曜这句话说的很平静，以至于太过平静反而有些奇怪。
“leo！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难得难得！！”
迎面走来一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秋漫一窒，她认得。
詹姆斯，以后大牌的首席设计师，她曾经的上司。
说上司恐怕太浅了，不够阐述他们之间所有的关系，秋漫想。
或许可以换一个词更贴切，詹姆斯，她的伯乐。
在国外最颓丧的那段日子熬过来，秋漫开始学英文，开始去溜沈曜给她带回来的狗，开始慢慢的，又和人接触。
她有做首饰的天赋，设计功底需要磨练，苗子不算太差，但是有一样是秋漫进入社会工作所没有的。她没有一份珠宝专业的良好文凭。
她的大学和蒋珺纠缠在一起，所有的时间几乎都是围绕对方转的，加之那个时候秋氏又很好，她便从来没有考虑过生计的问题，爸爸加上三个哥哥时不时都会给她资产和卡，在秋家落败前秋漫从来不需要考虑钱的问题。
在国外的时候，她卡上也有不少钱，养活自己也不成问题。
但是钱带不来良好的社会关系。
带不来鲜活的生活气息。
沈曜曾经让她去过沈氏子公司上班，秋漫没什么感觉，在珠宝方面她学了十几年，能和她交流的人必然要有更高的要求，子公司的人不行，观念相差悬殊。
再后来，沈曜不想让她浪费才华，放她去acm应聘，acm，世界上能排得上号的珠宝奢侈牌，不仅经营珠宝，还经营时装和鞋包，每一样都是做的风生水起。
秋漫成功的过了初试和复试，被学历卡在了最终环节，那个时候acm的人事也很纠结，一方面觊觎于秋漫这种实操和理论都有的设计师，一方面又囿于公司规定，怕秋漫进了公司反而不如珠宝设计专业的人士那么优秀。
那个时候秋漫见到了首席设计詹姆斯，向来遵守规则的詹姆斯反常的一眼相中了她，是他力排众议让秋漫进了acm，给了秋漫人生头二十几年都没有的新生活。
高效、创意、无数的奇思妙想汇聚碰撞的人生。
没有爱情，但是事业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秋漫觉得也不错。
至少每一个新系列开发出来后，秋漫会觉得自己活着是有意义的，这就够了。
“詹姆斯。”沈曜也带着惊喜，上前和男人握手。“你怎么来了，acm今年在国内的代言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吗？”
詹姆斯笑：“是好了，在你的国家玩了一圈，休了个假，还没来得及离开，又收到邀请，就来了。”
詹姆斯视线看到秋漫，秋漫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
深吸一口气，秋漫正想介绍自己，詹姆斯：“leo，这是你女友吧，你终于不是单身了啊，恭喜恭喜，怪不得在国内待这么久呢！你们老话怎么说的，乐不思蜀是不是，哈哈哈。”
“……”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是什么感觉，秋漫觉得自己体会到了。
“……”
难得的，能言善辩的沈曜也很是语迟了那么片刻。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邻居家的女儿，今天跟我一起来而已。”
詹姆斯金色的眉毛高高挑起，固执又小气的上司年轻的时候脾气也表现得一如既往，“是吗，我看不像，聚会参加过不少，你从来……”
“咳！”沈曜轻咳一声，“我朋友的妹妹，真的只是一起来的，不是你口中的关系。”
詹姆斯被打断，眼珠转了转，耸肩，“行吧，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秋漫：“……”
现在转身离开还来得及吗？！
詹姆斯和秋漫握手，秋漫遇见熟人的热情被浇灭，笑容便有点不尴不尬的，当然，她不尴不尬的，也比詹姆斯那种看奸情暴露的眼神好的多了好么！！
索性没过多久，秋朗出现，将秋漫拉走了。
秋漫总算小小喘了口气。
“小妹，记住，今天你就是我女伴。”秋朗拍着秋漫肩膀，任重道远吩咐道。
秋漫翻了个白眼，心里已经躺平，“晚了，沈曜为了挡纪小姐那朵桃花，我已经在进门的时候成了他的女伴，二哥，挡你的桃花我就爱莫能助了！”
秋朗懵了：“啊！？”
秋漫认真点了点头，指了内场一圈，耸耸肩，“不然你随便找个小明星吧，天才大导演，我不想再……”
秋朗脑子一向转的快，拍胸口，“那没事，你就跟在我身后就是，我不介绍你你就笑，不用说女伴不女伴的，懂的大家都懂。”
“…………”
秋漫真想走了。
最终还是被秋朗带着溜了一圈，关系好的秋朗会说她是妹妹，遇到一些女明星，秋漫就自动化身眼刀收集器，自己都把自己当木桩子站着任对方劈砍就是。
不过秋漫长相出挑，化了淡妆年龄看着又小，真没几个女明星在这种优秀的外在条件下挑衅的，大多眼刀砍几下秋漫，怏怏走了，连秋漫名字都不想问。
秋漫自觉，自己应该是被归成了不知名的嫩`模范畴里了。
太屈辱了，回家一定要给爸打秋朗的小报告qaq！
“好了，差不多了，我去那边那桌了，你们作为企业家来，你去找秋霖或者沈曜吧，呐，在那边。”
“对了，”秋漫要走前，秋朗又拽住了她，“男明星过来和你搭话，除了纪豪以外，其他的都别理，肯定知道你是我妹妹想搭讪的，精明点。”
“纪豪是……？”
“纪甜她弟，人不错的，我下一布电影试镜的主角之一，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秋朗说完这句就走了，秋漫揉了揉酸疼的小腿，真不知道有这种二哥是好事还是坏事，爱自己还是挺爱自己的，办事就总让人哭笑不得的，像是没长大。
当然，说没长大，走肾的恋爱也谈了那么多段了，不然也不会圈里女明星看他都想扑上来了。
有点走不动，秋漫从侍者盘子上端了一杯柠檬水，站到大厅一隅靠着墙歇会儿。
酒店头顶倾泄下来五光十色梦幻射灯，男男女女衣香鬓影相互交际。
秋漫不陌生这种场景，却也爱不起来，或许她真十九岁的时候也喜欢，但二十五岁之后，她都喜静了。
蒋珺之于秋漫，不啻于一次彻底的洗髓换骨。
“秋小姐，你是找不到路了吗？”詹姆斯在餐桌上拿水果蛋糕，刚好瞥见秋漫。
秋漫笑着和他打招呼，没了沈曜在，那点尴尬也就散了。
“走累了，站站。”
“你气质真好，不像是一个十九岁的女生。”詹姆斯和秋漫轻轻碰了碰杯，夸道，“刚你站着这儿，就那个看着人群的眼神，我都想请你去当我新系列的模特了。”
“过誉。”她骨子里本来就不止十九岁，只是壳子年轻罢了。
“怪不得leo喜欢你，宠辱不惊啊。”
“……”秋漫语滞片刻，诚恳发问，“听起来您和他很熟的样子？”
当然不，据秋漫了解，比起纪小姐，詹姆斯和沈曜才是彻头彻尾的工作关系。
“是挺熟的，严格来说，用你们的话来说，他可以算是我的恩人。”
秋漫一怔，答案和她的认知相悖。
眨了眨眼，秋漫笑容别扭，“恩人？”
“嗯，我是个珠宝设计师。”
按时间轨迹，这个时间詹姆斯刚进入acm，只是个基层小员工，再过两年才能崭露头角，一举当上首席设计师，再变成一个对珠宝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詹姆斯笑容乐观开朗，并不藏着掖着，真诚道，“之前我在herth工作过，不过我的设计理念和主管相悖，后来闹翻了，我的导师和主管没任何一个人愿意给我写推荐信，我失业了。去acm就是leo推荐我去的，实不相瞒，我在acm得到了新生，他的推荐让我觉得始终欠他什么。”
这件事秋漫有所耳闻，herth也是一个高奢珠宝品牌，不过这家很怪，他们是家族式经营的，容不下太多的声音，很多好的设计师在herth都待不下去，欺负有才华的新设计师，herth的丑闻在业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而且合同三年一签，待不下去的设计师跳槽的隐形代价很大，许多设计师被坑了也就只有被坑了，待满三年再走。
詹姆斯能一年从herth毫发无损出来，被崇拜他的人吹了很久，什么就是有才华之类，詹姆斯以前遇到这种吹捧从来都是一笑而过，没想到是沈曜从中周旋，更没想到，还有这段隐秘……
“不过我也不喜欢欠人什么，leo以后有为难的事情也可以找我，我会竭尽全力回报他的。”
秋漫笑了起来，“他能有什么求你……”
话说到一半，嘴角僵硬起来。
詹姆斯察觉到秋漫的变化，“秋小姐，怎么了吗？”
秋漫脸色微微发白，她深呼吸一口气，强自镇定，“我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詹姆斯点头，秋漫一口气不带喘的道，“如果有个设计师，很有天赋，又会做首饰，懂的很多工艺，比如珐琅、花丝镶嵌、群镶等等等等，但是她没有相应的对口毕业文凭，甚至没系统的学过珠宝设计，您……您觉得这样的偏才，如果让您来面试，能进著名的acm吗？”
詹姆斯立刻摇头，“开什么玩笑，公司不能冒这种险，如果真的是人才，去大学修完学分再来acm报道也不迟，acm会很欢迎的~”
“没有一点可能吗，如果是您特别欣赏呢？”激动中秋漫走上前一步。
詹姆斯有些生气，“我怎么会欣赏这种人，秋小姐你在质疑我的专业性？”
秋漫心中一空，垂目，“那，如果是leo的拜托呢？”
詹姆斯觉得很奇怪，还是认真的想了想，半晌不情不愿道，“如果leo开口相求，我会考虑一下，但是这种人需要多观察一段时间，别想靠人情蒙混过关。”
秋漫的心直直沉了下去……
怪不得，她虽然是詹姆斯钦点进acm的，但是詹姆斯从来没有对她有过青睐，特殊对待没有不说，相比起其他的同事，詹姆斯甚至在刚开始对她冷淡不少……
所以她才不知道沈曜和詹姆斯的这段过往吗？
两个人在她面前表现的就是纯粹的工作关系，和友情并不沾边，原来……
“秋小姐，你脸色不好，怎么了吗？”
秋漫摇头，失笑，“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件曾经困惑我的事。”
“对了，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詹姆斯看秋漫有些担忧，“身体不舒服不要强撑。你问，没什么。”
“你怎么会觉得我是沈曜的女友呢？”
“那简单啊，leo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女人，相信我，大大小小的聚会我和他同场的多了去了，作为一个敏锐细致的设计师，秋小姐你在leo心里绝对是不一样的。”
詹姆斯中文还不足够好，被什么困住了，好半天，才继续表达道。
“贵国一个著名的作家，叫三毛吧，说过这么一句话，我觉得用在现在就很好——”
“爱是藏不住的，闭上嘴巴，眼睛也会说出来。”
爱藏不住……
闭上嘴巴，眼睛也会说出来……
秋漫身体有些轻颤，下一刻，她招呼也不打疾走起来。
她要见沈曜，就现在，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