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顾一搓着手，站在嘉世俱乐部门口的墙角处。
已是晚上，霓虹亮起，街对面兴欣的招牌更是闪烁着很浮夸的那种光。顾一一边搓手，一边仰头朝上方看去，越过乌泱泱的墙头，是嘉世俱乐部的主建筑物，顶上几层都亮着灯，想来是选手宿舍之类的。
等了没一会儿，孙翔的身影出现在嘉世门口。不知道是不是输得太惨导致他失去理智了，这小子居然没戴任何口罩围巾之类的东西，就这么大咧咧地走出来。
“你要吃什么？”孙翔停住脚步，问。
身高差导致顾一不得不仰头才能看见185cm的孙翔的下巴，顿时很郁闷：“不知道啊，走着看看呗。”
“好吧。”孙翔点头。
于是，两人迈开腿，随意找了个方向走去。
街道上路灯氤氲，天上骤然飘起雪。
大朵大朵的雪花接连落下，黏上屋顶，洒上青石板，一阵微凉。
顾一停下脚，仰头望天。
一片雪花刚好飘在她睫毛上，凉凉的，透入心内。她眨眨眼，雪花消失了，一滴水珠顺着睫毛“啪嗒”一声坠下。
“下雪了啊……”
顾一感慨一声。
“冷吗？”孙翔一手插着裤兜，侧过脸问。
顾一摇头。
孙翔提议：“要不找个室内的地方吧？”
顾一看他一眼：“你这样毫无遮掩的能行吗？”
孙翔怔了怔。
“算了，”顾一摆摆手：“不吃了。”
“你不饿吗？”孙翔问。
“不饿。”顾一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自己此行另有目的：“主要是怕你想不开在屋里撞墙，喊你出来散散心而已。”
孙翔眼睛猛地睁大，不言。
这要是换个人，哪怕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也绝不会直接说出来。但顾一不一样，她向来是怎么想就怎么说，遮遮掩掩？把心里话藏起来？别别扭扭换个方式关心别人？那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顾一虽说在日本长大，却着实不是那种会“阅读空气”的人。按理说，这样的人在校园霸凌严重的日本，会遭到死一样的欺辱，但顾一上学期间就开始画漫画，国中开始疯狂请假逃课，非常勉强才毕业，根本没给任何人在放学后欺负她的机会，就这么横冲直撞着，活到了现在。
不过对于现在的孙翔，这么直来直去，倒是再合适不过。
他紧紧抿着嘴唇，过了几秒才辩驳：“我没想不开！”
“是吗？”顾一怀疑地瞥他一眼：“你看你脸色发青，眼圈发黑，嘴角下撇，一看就是心情非常不好的样子。”
“那是没睡好！”孙翔没好气地说。
“哦。”顾一还是坚持自我：“不过从你居然会说‘对不起’来看，你还是受到了很大打击吧？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说出来参谋参谋啊！”
孙翔不吭声。
顾一拽着他，随便找了块街边的石头坐下去，自己遥遥望着天边一弯明月，幽幽道：“你真的不说吗？”
孙翔坚决闭嘴。
“那好吧……”顾一很无奈：“那就听我说？”
孙翔不说话，顾一当她默认了，开始自说自话。
“我嘛，是个画漫画的。”顾一说：“我画过很多漫画，不知道你看过没有，其中有一部叫《梦境》，讲得是一个天才数学家和一个天才心理学家的故事。”
“没看过。”孙翔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
“没看过就好，”顾一很欣慰：“你要是看过了我反而不好继续讲了。”
孙翔：“……”
“《梦境》说的是在未来世界，人可以通过梦来修改别人的潜意识，从而操纵他人达成各种目的。由此引发了一种新型犯罪，即操纵人脑。”顾一点点自己的脑袋，接着说：“有罪犯就有警察，我帅气的主人公二号，就是一个擅长构造模型的数学家，他被特招入警局特案组，专门处理这种类似案件。”
“数学家是个邪道流派的主人公，”顾一说：“他不认同警局那种抓捕犯人归案的行为，总是觉得这种社会渣滓就该被彻底清除掉。于是他老是一个人行动，脱离部队，当‘孤胆英雄’，再加上他为人比较自傲，不信任自己那些‘弱的要死’的队友，终于有一次犯下大错，被抓捕入狱。”
“怎么样？”顾一说到这里，拐过头看着孙翔，目光亮亮：“有没有什么感想？”
“没有。”孙翔说。
“真的吗？”顾一不死心：“没觉得这个男二号跟你奇迹般的有点相似嘛！”
孙翔死鸭子嘴硬：“……没有。”
“好吧，那我继续说。”顾一讲着：“他呢，不撞南墙不回头，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觉得是其他人太笨，理解不了他超前的思维，在监狱里也不好好反省自己，整天琢磨着怎么越狱。正巧有人攻击监狱头头，引发监狱暴动，他就这么神奇地逃出来了。但是逃出来他还是个囚犯，不过主人公嘛，特立独行，不在乎这点小问题。他干脆当一个‘黑暗英雄’，要自己惩戒坏蛋，就此认识了一号主人公，一个身残志坚的心理学家。”
顾一顿住，不说了。
孙翔转过头，直勾勾盯着她，半晌不甘心问：“然后呢？”
“预知后事如何，还请自己买书。”顾一说。
孙翔：“……”
顾一哈哈狂笑：“看漫画嘛，剧透完了就没意思了。”
孙翔无语。
“说真的，”顾一笑完了，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重点是谁都有钻牛角尖，以为自己是主人公的时候，迈过去不就行了嘛，干嘛耿耿于怀的。”
“我没耿耿于怀，”孙翔一手托着下巴，喃喃：“叶秋说我是炫耀……”
“哦，”顾一安慰他：“那个人嘴一直都很贱的，他说的话不想听的话可以当做放屁。”
孙翔：“…………”
“重点是，”顾一话锋一转：“你觉得自己是炫耀吗？”
“我…………”
孙翔卡壳。
他回忆着自己出道以来，好像……
“是。”孙翔咬咬牙，给出一个答案。
“那就是叶哥没胡扯，终于说了句人话。”顾一点评。
“我……”孙翔张张口，想说句什么，说出口却变成了一个问句：“你为什么玩荣耀？为什么要打职业比赛？”
“因为好玩啊！”顾一答得毫不犹豫：“还有我要纠正你一下，我不想打职业比赛，是被逼的，我只想当幕后boss操纵小兵往前冲来的，但垃圾队长非要我凑数。”
孙翔无言，这一刻，他甚至替叶秋感到悲哀。
顿了一会儿，他才再问：“那你为什么画漫画？“
顾一非常诚实地道：“因为能赚钱。”
孙翔再也憋不住吐槽欲了：“……不都是说因为爱吗！”
“开什么玩笑！”顾一诧异：“只是因为爱的话，谁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停画啊？腱鞘炎颈椎病腰间盘突出很要命的啊！再说了，为爱而画的话，有才华还好，没才华不就饿死了吗？不管哪个行业，都得有钱拿才能有人干吧？”
说着，她看向孙翔：“你打职业比赛不赚钱的话，会天天啥也不干打游戏吗？”
孙翔不能昧良心，实话实说：“……不会。”
“对吧？当然也有那种家财万贯不缺钱就是为了爱的，或者是不怕饿死死也要追求梦想的，但这两种明显都是特例嘛！”顾一说：“就我而言，当然最直接的动力是有钱赚，才会当漫画家，但是钱赚够了却还在不停地画，那的确是因为爱。”
“会腻吗？”孙翔问。
“不会！”顾一嘴角一弯，笑了起来：“画漫画的话……下辈子也不会腻吧？”
“你呢？”她笑眼弯弯看向孙翔：“你会腻吗？荣耀。”
孙翔“呵”地一下笑了。
“永远不会！”
“那么问题来了，”顾一诚恳问道：“一款游戏总有停服的时候，到时候你怎么办？”
孙翔：“…………”
把他的感动全部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