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三日月的问题,按照长亭一贯的风格应当是坦然告之,但是属于兽类的直觉却告诉他,面前的这个看起来笑眯眯的三日月宗近心情却是极度糟糕的。
怎么了?是因为青江重伤变回本体差点碎刀了吗?
还是因为……他在他们面前受伤了吗?
想到这里长亭就有点委屈,他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本体处于封印沉睡的缘故,也不必搞得如此兴师动众。
他迟疑了半天没做声,只是站在树干旁边抠着树皮,还踌躇着往树后面躲了躲。
——一副看起来有点害怕的样子。
三日月宗近自然是比长亭敏锐百倍,看到这样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原本浑身紧绷的样子松懈了下来,尖锐的气场和锋利的眼神也暂且缓和了下来,他换了个靠着树干的姿势,有点好笑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真是的,同长亭置什么气呢?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长亭看起来高高在上运筹帷幄,实际上什么都不懂。
总是要同他好好讲的。
于是三日月宗近笑眯眯的伸出手来,招了招手,哄骗道:“烛台切做了好吃的点心哦,要不要去尝尝?”
长亭犹疑了一下,总觉得有点不对,道:“你没有……骗我吧?”
三日月宗近眉头一跳,笑道:“自然不会,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长亭想了一想,确实也是,就从树后头出来,被三日月牵着手牵到了他自己的房间里。
不得不说三日月宗近这回确实是运气绝佳,本来聚集在宅邸里的付丧神因为突进雨之国的缘故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又分了一半去维持各项工作,只剩下几个感知力并不算高的大太刀和太刀留守在这里,而他也正好是其中一个。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付丧神都派出去了,除了几个总领统筹的,譬如宗三左文字,譬如压切长谷部,再譬如三日月宗近。
只不过是出来透个气的功夫,就在院子的围墙边上逮到了一只长亭,直到把长亭牵进自己的房间里,三日月才从这种飘飘然不敢置信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真是把运气都用在这里了,看来他接下来的日子一定很倒霉。
三日月把长亭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抱了三个毛茸茸的大抱枕给他玩,又拿出私藏已久的漂亮和果子给他配茶吃,自己就偷偷溜到厨房里去,偷渡了两个大食盒。
等到他拎着好吃的从厨房回来,长亭已经吃掉了半盒子,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都冒了出来,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地板上晃来晃去,一副开心得不行的样子。
三日月不由失笑,方才还那么警惕的模样,投喂两下就放松了警惕,真是个没有警惕心的小动物。
不过这样才好嘛。
这么想着,他把食盒放下来,笑眯眯的把身后的拉门关上了。
一叠叠热乎乎的糕点饼干放上了桌子,长亭吃得满脸都是碎屑也不去擦,他确实是饿了,实际上跟在鸣人身边的这几年他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三日月宗近在长亭旁边坐下,从袖子里摸出手帕来去擦长亭沾满碎屑的脸,长亭两只手各抓着一枚点心,张着胳膊仰着脸被三日月搓圆揉扁。
“好吃吗?”三日月撑着脸去看自家吃得开心的主殿,看着长亭鼓着脸颊嚼饼干点点头,头顶一对毛绒绒的狐狸耳朵随着点头的动作上下抖动,软绵绵的样子就像两朵柔软的棉花糖。
“那现在……”三日月宗近不动声色的缩短了和长亭之间的距离,手搭上了长亭的大腿,他撑着长亭的腿凑上前,轻声道:“您是不是得告诉我,那个下在笑面青江身上的舍身咒是怎么回事?”
长亭咀嚼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他鼓着两边塞满食物的脸颊一下子定格在桌子旁边,半响才回过神来。他偷摸着找了个隐蔽的角度去偷看三日月宗近的脸色,谁知道一下子就撞上了付丧神笑意盈盈的眼睛,吓得他一下子把满嘴的食物都咽了下去。
不得不说,和付丧神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长亭感知情绪的能力长进了不少,比如现在,虽然三日月宗近笑得满面春风,但是长亭却总觉得他在生气。
装作听不见好了。
“别装作听不见。”三日月宗近敏锐的发现了长亭好像有装聋作哑的趋势,“您得告诉我,我不生气,嗯?”
三日月笑得更灿烂了,整片背景板都变成了灿烂的桃花,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片桃花在冒着森森黑气呢?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更加强烈了,长亭抿着嘴,连糕点也不吃了,双手握成拳蜷缩在膝盖上,活脱脱一副被老师逼问的小学生的模样。
眼看着长亭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三日月宗近决定换个方式。
“您在想什么?您想想,我什么时候对您生过气?”三日月伸手去抓长亭的手,果然,手掌绷得紧紧的,连手指的关节处都绷得发白,一副紧张得要死的样子。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对长亭生过气?”三日月轻声诱哄着,伸手去抻长亭绷直的手掌,从掌心到指腹,再从指尖到手背,三日月轻柔的揉捏着长亭的手,生生将绷紧的手掌揉得发热柔软下来。
狐狸的肉垫就像猫咪一样,能够让他们从高处落下毫发无伤,长亭化作人形之后也保留了这个特征,虽然手指纤细,但指腹柔软,掌心也像肉垫一样柔若无骨,三日月本来只是想让长亭放松下来别那么抗拒,没想到揉捏了两下就不放手了。
肉垫到底是很敏感的部位,长亭被三日月这么一捏手心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尾巴蜷缩到了衣服下面,紧紧的贴着他的后背。
三日月宗近紧紧的盯着长亭头顶耷拉下来的耳朵,默默的把这个新发现的敏感部位记在心里,嘴巴上不忘记干正经事。
“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们都是您的刀剑,是您的武器,都是最亲近的存在了,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们的吗?”
三日月宗近不愧是玩弄人心的好手,三言两语就把长亭哄得柔软放松下来,尽管长亭并没有暧昧的神经,但是整个房间的气氛却在三日月宗近的刻意营造下变得绵软黏腻了起来。
“那么,第一个问题,您在笑面青江身上下的咒语,是舍身咒吗?”
……
那自然是舍身咒的。
在三日月宗近的不断诱哄下,长亭终于还是吐露了些许他想知道的东西。
这些事他本来想一直埋在心里不说出来的。
舍身咒是一种上古咒语,古籍中记载得极少,只是略微描述了几句话,从大致上来看,就是一种能够将被下咒者的致命伤转移到施咒者身上的咒语,不仅施法艰难,难度极大,发动的成功率也并不高,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三日月当初能够知道还是托了涂山无道的福,多看了几本古籍而已。
总而言之,是一种三日月宗近绝不想在他们身上看到的咒语。
他们知道,长亭比他们这些付丧神要强得太多,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要被长亭牢牢的看护在了羽翼之下了啊。他们是付丧神,是刀剑,是武器,是杀器,并不是那些被存放在精致箱匣里的金簪银钿。
他们也想保护看重的人啊。
“您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做。”听完了长亭磕磕绊绊的解释,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三日月宗近好半天才艰难的挤出几句话来,他强笑道,“舍身咒这种东西……没必要,我们不是还有御守么。”
长亭本来垂头丧气,他当初下咒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知道肯定会生气,虽然不懂为什么但是有一种直觉告诉他一定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是……失去身边的人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验一遍了。
正耷拉着脑袋,一听三日月宗近这么说,长亭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那个早就不能用了!”长亭霍的抬起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你、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御守这种东西,早就不对你们起效果了!”
三日月宗近一愣,嘴角泛出一丝苦笑来。
没想到长亭居然知道,也对,除了感情方面的事情,长亭有什么不知道的呢?确实,在他们脱胎换骨修出自己的魂魄开始,在他们脱离本体刀剑和时政割离开始,御守就不再起作用了。
长亭停了一下,似是喘了口气,又道:“若是没有舍身咒,青江……青江是不是就会死?他定是会死的,魂飞魄散,身死道消,除了一些碎片什么都不会剩下!”
这是长亭罕见的说了这么多话的时候了,三日月宗近从未见过他如此急切激烈的模样,他脸色通红,双手紧紧的抓着膝盖上的布料,抬头隐约觑了一眼三日月宗近的脸色——三日月宗近不晓得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大约是很难看的吧,因为长亭霍然又低下了头去。
“这个世界对我压制的太厉害了……”长亭嗫嚅道,声音好歹大了一些,“我在鸣人身体里一天,就无法发挥出正常的能力,这种程度的舍身咒……平时一定是没有事的。”
然后他就不说话,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三日月宗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倾身向前,伸手再次抓住了长亭的手。
“都说过了,您什么时候见我对您生过气?”三日月宗近轻柔道,伸出手臂将长亭拢进怀里,将掌心按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
“很抱歉到现在才找到您,让您独自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待了这么久。”三日月宗近轻声细语,感受到肩头传来热乎乎的热气侵入,一呼一吸,不由得就笑了,“现在没事了,我们都在这里了,您不必再担心了。”
他将唇轻轻的贴在长亭的发丝上,闭上眼睛重复道,“您不必再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日月股暴涨,虽然这篇大概就是开放结局了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