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燕挂断了电话,又把手机直接关机了。
她把关掉的手机放进兜里,抬头发现林春花和周沫正好奇地看着她,于是便解释了一句。
“是推销电话,一下午打个不停,烦死了,所以我才关机的。”
林春花没多想,只“哦”了一声,便在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上坐下,打算帮着剥蚕豆。
周沫赶紧说道“外婆,您别沾手了,就这么一点儿蚕豆都不够我剥的。”
接下来,周沫一边剥豆子,一边跟林春花闲话家常。
杨晓燕又一次把豆子扔错地方之后,叹了一口气,道“小沫,剩下的你来剥,我去厨房切菜。”
周沫应了一声,目送杨晓燕离开。
她刚收回目光没两分钟,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一声惨叫。
周沫扔下豆子飞快地跑向厨房,焦急地问道“妈妈,您怎么了?”
杨晓燕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掐着一直流血的左手食指,说道“我没事,就是切了一下手,你去床头柜的抽屉里给我拿一个止血贴就行。”
周沫拿来止血贴,小心翼翼地给杨晓燕贴好,问道“妈,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杨晓燕摇摇头,道“没有,我能有什么难事。”
周沫心道,没有才怪,看看您这魂不守舍的样子!
“真没有?”
杨晓燕叹了一口气,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了你也听不懂。”
……
到了半夜的时候,周沫迷迷糊糊地醒来,却发现杨晓燕不在她身边睡觉。
周沫把电子表按亮,看了一下时间,才半夜一点钟。
周沫一下子坐了起来,她妈妈没有半夜起来上厕所的习惯,再加上白天又那么反常……
不会出什么事吧?
“妈妈!”
周沫叫了一声,匆匆穿上鞋子就冲出房门。
冲出房门之后,她发现家里的大门正开着,门口坐了一个人,在月光下抬头望天。
看身形,并不是杨晓燕。
周沫走近了再看,才发现是杨老九。
“外公?您怎么也没睡?
看见我妈妈了吗?
她不在房里睡觉,我看她白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杨老九叹了一口气,道“你回屋睡去吧,不用找她,她去了后山小瀑布那儿。”
周沫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大半夜不睡觉,去小瀑布那儿干什么?”
“她大概是想你爸那个短命鬼了吧……”
周沫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开口劝道“外公,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反正我就是气死了,你妈也还是会惦记着他的。”
杨老九有些恼火,更多的则是无奈。
就周庆军那么个缺德的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的,凭什么死了还要牢牢地占着他闺女的心?
还有他家的傻闺女,那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不,她这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还非要把自己糊在南墙上!
杨老九是真的很不懂杨晓燕。
他对周沫说道“小沫啊,你说你妈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近十年的时间啊,她每天蹬着三轮车出去卖水果,风吹日晒的,回家后还要洗衣、做饭、干家务……
她不觉得辛苦的吗?
没脾气的吗?
对家里的那个废物男人,怎么就能没有半点儿怨言呢?
那种男人,有他跟没他有什么区别?
他不作为也就罢了,你妈愿意伺候他。
可他临死时为什么要留一封那样的遗书,把你们母女两个扫地出门?
就他做出来的这些事,我能原谅他才怪!
也就是他死得早,要不然我肯定要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反正他本来就是个什么也不会干的废物,干脆就在床上躺一辈子得了!”
如果周庆军还活着,周沫也想捶他一顿,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绝情。
可是,周庆军已经死了。
还有杨晓燕,周沫觉得,让她不明真相地继续爱着已经死去的周庆军,总比让她恨着他要好。
爱一个人,向来比恨一个人好过……
周沫静静地听着,等杨老九说完了,她才说道“外公,您别想那些糟心的人和事了。
咱们想点儿开心的。
天亮以后咱们就要去买旧房子了。
您说,等到要拆迁的那一天,咱们是要补偿款好呢,还是要回迁房好?
补偿款肯定是按拆迁当时的房价水平来算的……
那咱们就要回迁房好了,房子能一直涨价的……”
周沫一边说话,一边将杨老九搀起来,扶回房间里去。
杨老九说了那么一通,心里好受多了,于是便顺着周沫的牵引,回了房间。
杨老九轻轻地挣开周沫的手,道“行了,你也回屋睡去吧,离天亮还早着呢。小孩子别熬夜,不长个儿。”
周沫笑着应了,一转身却直接出了家门,往后山走了。
她不放心杨晓燕。
杨晓燕给周庆军立墓埋骨灰的那天,周沫去过小瀑布那边。
靠近小瀑布的那段路又细又陡,白天走,都得小心翼翼,这大半夜的,万一杨晓燕踩空了怎么办?
或者,万一草丛里窜出来一条毒蛇什么的,咬伤了杨晓燕又怎么办?
周沫爬上了山坡顶,就看到周庆军的坟头上亮着一束光,那是杨晓燕带去的手电筒发出来的光。
周沫脚步匆匆地向那束光跑去。
……
杨晓燕下午刚接通张启年打来的电话时,就听到了一声无比熟悉的呼唤——“小仙女”。
小仙女,是周庆军对她的昵称。
而且这一声呼唤,连语气都跟周庆军一模一样。
这让她瞬间感觉时空错乱,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某个时刻,周庆军正在跟她打电话!
紧接着,张启年就直接求婚了,说的正是当初周庆军求婚时说的那些话。
杨晓燕都记着呢,一字不差。
她真的以为是周庆军回来了,一时间又哭又笑,对着电话一个劲儿地喊“庆军”。
电话那端安静了许久,等她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才传来一句带着叹息的话——“我,是张启年!”
杨晓燕又“哇”地一声哭了。
是啊,周庆军已经死了,她亲眼看着他的尸体被推进焚化炉里,出来时被烧得只剩下那么一捧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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