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秦良庆不动声色看了两眼方忆。
她脸上没妆,还是那样白,干净得没有丝毫瑕疵。
其实和化妆没两样,唯一的区别是,嘴唇少了抹鲜艳的红,便少了几分张扬。
他收回目光,往灶台走。
外婆把土豆红烧肉起锅,让他端出去,说,“你来做蒜泥拍黄瓜。”
秦良庆:“好。”
转身,她依旧懒洋洋倚在门边,笑盈盈的看他。
秦良庆没什么表情,“去客厅坐着吧,过会吃饭叫你。”
方忆摇着碗,姜汤一圈圈晃,“我站这儿不可以?”
故意和他顶嘴似的。
秦良庆说:“可以。”
方忆:“……”
他从她身边经过,刻意的,连她的衣角都没挨着。再回厨房,本来就不宽的门口,她一个人就占据大半。
秦良庆侧了身子,仍然避无可避的与她胳膊贴在一起,冰冰凉凉,是软的。
方忆伸脚,拦住他,“等等。”
他看过来。
她几口喝完,递过空碗,“谢谢。”
“自己拿过去。”
秦良庆丢了句话,一抬腿,跨过她脚。
正好被外婆撞见了,说,“你也是,顺个手就拿过来了。”
方忆收了腿,抢在秦良庆之前开口,甜甜的,“外婆,没事……”
秦良庆默默从她手里把碗拿走。
这时外面响起何清的声音,“秦阿姨。”
方忆那个位置看出去,正好能见到何清进屋,身影一闪而过。
客厅里,秦珍高兴得很,“清清。”
何清从兜里摸出一把糖给她,“你喜欢吃的糖。”
秦珍欢欢喜喜的说,“清清你对我太好了。”
何清笑,“秦奶奶呢?”
秦珍剥糖吃,没抬头,“她在做饭。”
何清往厨房走,和方忆的目光撞在一起,她愣了愣,抿嘴笑。
方忆对她笑,让开身子。
何清走进去,她身上带着湿气,她先叫了声“阿庆哥”。
秦良庆冲干净黄瓜,甩甩水,“才回来?”
何清点头,“嗯,秦奶奶你锅里做什么菜呢?这么香,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外婆笑呵呵的,“糖醋豆腐,今晚菜好几个菜,就在我这儿吃晚饭嘛。”
“我吃过了。”何清说,“刚才我二叔打电话来,他们家大后天办满十酒,问你有没有时间,想请你去帮忙做菜。”
“是你二婶满五十吧?不说我也知道,行啊,到时我直接去。”
“真是麻烦秦奶奶了。”
“麻烦什么麻烦,大家都是相互帮忙。”
何清说,“你们家很少办酒,大伙儿麻烦你比较多。”
外婆不在乎,“乡里乡亲的,不计较这些。”
何清笑,“就您人好,那我就这么跟二叔回话,我就回去了。”
“吃点菜再回去。”
“不了,我妈要绣枕套,等着我给她穿针。”
“大晚上还绣花呢?”
“这几天白天太忙了。”
何清离开的时候,又对方忆笑了笑。
何清走了一会,外婆突然问秦良庆,“清清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方忆一挑眉,竖起耳朵。
秦良庆把蒜泥水淋在黄瓜上,“她对我有什么意思?”
锅里的汤汁咕噜噜响,外婆捏着锅铲,“你还跟我装傻。”
秦良庆说,“没意思。”
余光中,一抹粉。
他漫不经心,“我俩人一起长大,有意思还用等到现在。”
外婆随口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以前谈了女朋友。”
秦良庆不作声。
外婆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肯定的说,“我看着像,错不了。”
方忆没忍住笑出声,外婆人老了,眼睛比她外孙强多了。
外婆拉方忆入盟,“小方,你看像不像?”
方忆故意配合,“嗯,我看着也像。”
秦良庆瞥她一眼,被无视了。
外婆絮絮叨叨起来,“清清样貌好,又能干,你俩要是能成了,是我们秦家的福气……”
秦良庆说,“锅里差不多了。”
他端着盘拍黄瓜走开,方忆跟在他身后。
方忆说,“我看你装不知道的吧?”
秦良庆不说话。
方忆啧了两声,“她喜欢你的眼神都那么明显了,你也说得出来没意思。”
秦良庆突然回身,她差点撞上他胸膛,心跳漏了一拍。
他神情不明,声音低低沉沉,“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方忆盯着他,不怀好意,“我哪样?”
秦良庆静默片刻,短促的一笑,“方忆。”
他说,“你自己心里清楚,点破就没意思了。”
方忆反应了一下,“好吧,你说得对。”
她找了新话题,“你以前女朋友怎么掰了?”
听何清提过,因为他回家开车,人家把他甩了。
秦良庆淡淡的给了三个字,“不合适。”
明显不愿多谈。
方忆来劲,“不合适还带回家见家长?”
秦良庆:“对我的事这么好奇?”
方忆:“一点点,了解一下你嘛。”
秦良庆:“……”
外婆端着糖醋排骨出来,“他没带回家,那姑娘就是我们镇上的,他俩小学、初中、高中都读一个班,我给他开家长会见过。”
“那也是一起长大的哟。”
“就是一起长大的。”
“您觉得怎么样?”
“不错,长得蛮好看,有旺夫相。”
秦良庆丢了句,“您看谁都不错。”
他去客厅叫秦珍吃饭。
外婆一句嘟囔,“还不让我说。”
方忆笑意更盛,“您还会看面相?”
“我哪儿懂,随便看看。”
“那您随便给我看看?旺夫不?”
外婆一本正经,“旺夫,你眉眼生这么好。”
方忆乐不可支。
这夜雨落不停,方忆听着雨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想起洗碗那会儿外婆悄悄对她说的话。
“当时我问阿庆,怎么好好的说分就分了,他不愿意说,其实不说我也知道,他放着正经工作不干,人家姑娘不乐意呗。好像她工作单位的老板是个外国人,听着就洋气,我们阿庆是个开车师傅,多掉档次。”
老人语气惆怅,“是我和珍拖累了阿庆,一个老婆子,一个不懂事,害他都三十一岁了还单着,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成家?”
方忆回答她,“您不要这样想,阿庆养家糊口不成问题,人又长得帅,有人喜欢他的。”
外婆更愁了,长长叹气,“光是姑娘喜欢他不顶用,他挑得很,前几年有人说媒,介绍了几个,他不愿意,看不上。”
当时方忆笑了一声。
此时想起来,她不由自主又笑了一声。
沉沉黑夜,本该是寂静的,可外面雨点噼里啪啦,实在扰人入睡。
眼光挑剔么?不愿意么?看不上么?
她就非要让他主动来找她。
所以第二天出门,方忆完全不把他说穿裤子这回事放在心上。
她偏偏穿了条裙子。
长么,倒是挺长,及小腿位置。
包臀一步裙,特别窄,迈不开大步。
又是荷叶边,有起路来,轻轻摆动,仿佛心口上漾起的涟漪。
秦良庆跨坐在借来的摩托车上,差点黑了脸。
他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没忍住,说,“友情建议,你最好去换成裤子。”
方忆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容,“我可以侧着坐。”
秦良庆提醒,“路不平,你坐不稳。”
方忆说,“那是你技术不行。”
秦良庆:“……”
他把头盔递给她,“上车。”
方忆得逞了,侧身坐上去,单手环住他腰,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秦良庆明显僵了僵,但他并未说什么,蹬了脚架,踩了油门,猛地一下冲出去。
方忆猝不及防,差点坐滑。
她说,“你故意的吧?”
前面传来一声笑。
百分之百,就是故意的了。
方忆另一只也放在他腰间,身体前倾,贴在他背上。
她脑袋探过他肩头,“阿庆哥,别搞小动作,你想我这么抱着你就明说。”
明明有头盔隔着,他怎么会感受到她嘴里吹出来的热气呢?还有压着他背脊的两团柔软,折磨人似的。
秦良庆身体感到燥热,于是他人往前面挪了挪。
方忆笑了。
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昨夜一整夜大雨,今早才放晴,坑坑洼洼的泥土路还没来得及晒干蒸发,到处都是稀泥和水洼。
秦良庆存了心收拾她,摩托车速度快,还专门往不平整的地方开,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方忆屁股疼。
而且,泥水四溅,脏了她裙角。
到了今天要签退耕还林合同的第一户人家,他一声招呼也不打,踩急刹车似的停下。
方忆直接撞到他背上,疼。
下了车,她取下头盔丢给他,“你整我?”
他双手抱住头盔,不冷不淡,“你自己说的,我技术不行。”
方忆深深吸了口气,忍住想揉屁股的冲动。
这笔账,她记下了。
她恶狠狠的,“你行,你特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