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庭先一步离开,眉峰压低,面色不虞。
崔禹不敢触他的霉头,一直在后面跟着不敢出声。
凤芮晚时让人来过西院一次,说是老太爷病没好,夫人不让十姨娘离开。当时崔禹跟着顾华庭还在外面,回不得府,等回府时已是深夜。崔禹才派人和东院通过一次信,才知道十姨娘还没回来。
不得已,崔禹就和顾华庭说了。
今日吃的酒方多,顾华庭闭着眼靠坐在太师椅上,崔禹不敢打扰他,也不知他是怎个意思。
不过一会儿,太师椅上的人才像醉中醒来一样睁眼,道“既然堂叔回来了,作为侄儿的便就要去见见他。”
崔禹想提醒他十姨娘的事,但想到公子醉后脾气都不好,没再出声。
哪知这到了东院走着走着,竟然到了湖心亭这。崔禹这就明白了,什么时候去见大爷不好,偏偏敢至深夜去,公子这是另有他意啊。
崔禹觑着顾华庭沉着的面色,终究是没把这声打趣说出口。
春香比叶蓉还怕这个喜怒不言于色的六公子,方才他身上阴沉沉的郁气压得她险些要哭出来。毕竟还是个十二三岁的丫头,经历的事少,胆子也小。
回了芳华院,曦蕊看她一副霜打茄子的神态,不禁问她,“出了什么事了?”
她悄咪咪地跟着曦蕊咬耳朵,“碰到六公子了。”
曦蕊心下一沉,快速转了眼,看姨娘神色如常才安下心。
春香又道,“我总觉得六公子又生气了,也不知道姨娘这大半年是怎么过来的。”
曦蕊捂住她毫不遮拦的嘴,怕姨娘听到她这句话。
春香即使刻意压着声,这话还是一字不落地进了叶蓉的耳朵。
叶蓉不在意地笑笑,“说得也是,这大半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春香懊悔地闭眼,真想咬死自己这个该死的舌头。
曦蕊劝她,“姨娘且宽心,日后会好的。”
叶蓉从外面吹了半夜冷风,倒有些看开,释然道“但愿吧。”
这一声随风而逝,但愿日后能够顺遂,佑她平安离开顾府。
顾华庭折了路去顾南溪的院子,顾南溪方回来,还没睡,坐在院内的石凳上下棋。
听见院外的动静,才落下棋子,道“出什么事了?”
一旁服侍的下人刚听到院外的通信,回话“是西院的六公子来了。”
棋子铺开,黑白对峙,胜负显而易见。顾南溪略微沉吟,叫人收起黑白子到棋篓里,“让他进来。”
顾华庭闲散步子,如同在自家一样入了院,他堂叔这院子小时候经常来,如今虽说是时过境迁,但院子的布局还是如旧时,没多大变化。
他在顾南溪面前落了坐,开口轻笑,“堂叔一人下棋不觉得乏味?侄子来陪陪您。”
下人上了茶水,顾华庭喝了一口,茶叶溢出的沫子在里面打旋,这味道让他熟悉。他执起一枚黑子落下,“堂叔这么久没回来,不知海上如何,一切可还顺利?”
顾南溪手执白子,面上虽和,棋盘上杀伐果决,毫不留情,“顺不顺利,六郎一清二楚。”
他在海上没少遇绊子,这绊子多半就是顾华庭设下的。
顾华庭不语。
夜色深深,庭院寂寂,唯有院中的落子清脆之声。水玉无暇,落在棋盘上犹如泉水叮咚贯耳,非是凡间俗物。
下了大半个时辰,胜负已定。
顾南溪搁下无处安放的白子,一手搭在腿上,温润的玉被他磨出了温度,“六郎一如既往的聪慧。”
顾华庭起身推辞,“是堂叔让着小侄,不然小侄怎会这么轻而易举就赢了堂叔?”
轻而易举便赢?这话说的狂妄,顾南溪不同他计较,垂眸轻笑,像是在逗弄一个长不大还在胡闹的孩子。
“六郎来此何事?”顾南溪抬眼问他。
顾华庭回道,“小侄来时就已说明,是来看看堂叔,夜色已深,小侄不打扰堂叔歇息,便先离开了。”
下人送顾华庭到院外,顾南溪独坐在远处,这盘棋白子看似是险境,实则能绝处逢生。抬手,一子落在空处,白子反败为胜,虎视眈眈囚禁着瘦死的饿狼。
“二爷。”送顾华庭出去的人回来,顾南溪凝神道“去查查,他过来时都在东院见了谁。”
他不会有这份心,无缘无故来看他这位早就不放在心上的堂叔。再者这么浅显的局都能输给他,若不出他所料,是他的心乱了。
阙和院
顾华庭闭目躺在软榻上,月华的袍子如浮云一般堆落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泛着淡淡的荧光,这一局胜负定数顾南溪看得出来,他也看得出来,他输的一败涂地。
不够专心,所以输的彻底。
打小自他学会下棋之后,每每和他这位堂叔对弈,都会让着他,不赢他分毫,面上还要夸他聪慧,让他沾沾自喜。直到后来顾华庭才明白,想要麻痹一个人,最好的做法就是让他洋洋得意,以至于不思进取,昏昏度日。
这么多年了,他的堂叔怎么还对他用这种招数。
“公子。”
崔禹办完事进来复命。
顾华庭开口,“都安排好了吗?”
崔禹回道,“按照公子的吩咐,都安排好了,二爷绝对不会发现十姨娘。”
顾华庭沉思片刻,又道,“收拾收拾,随我出徐州两月。”
崔禹乍闻这消息,愣了一愣,低下头应声,“是。”心中纳闷,公子怎么突然要出去了?
当夜,叶蓉擦干头发躺在床榻上,这日事多,在东院突然见到顾华庭就让她心惊许久,本以为会睡不着,想不到沾在引枕上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