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顾华庭回徐州已一月余,崔禹给他传过信,可始终没有回音。
崔禹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公子或许出事了。
叶蓉躺了十多日,已经能下地行走。虽然她腹中没了孩子,但顾华庭看重,崔禹不能怠慢,还是像以前一样时刻跟着她。
这日叶蓉难得出了屋门,到一楼喝茶。看着街上熙攘,充斥着烟火气,是难得闲散。
“听说了吗,南平王到梧州了!”邻座喝茶的人书生打扮,青衫布衣,看着应还没有功名。
一人道后,另一人附和,“听说这南平王身边还跟着一个他收养的义女。”
“诶…”旁坐的人戏谑地笑,“非也,非也,哪里是什么义女?”他压低声音,“是南平王早年欠下的一笔风流债,是一个花娘的孩子。”
这几人哈哈大笑,眼神都流露出其他的意味,相互探视。
阿苑就跟在叶蓉身边,因坐的近,这些污言秽语一字不落地入了耳。
阿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听得了这些,当即扭扭捏捏,耳根泛红。
叶蓉倒是没什么心思,她那点少女心思,早被顾华庭这个混蛋磨得干净。
在楼下坐了一会儿,叶蓉身子乏,带着阿苑回屋。就在她走后,南平王带着叶佩雯从外面进来,说巧不巧,正和叶蓉错开。
却说徐州西院
书房那一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夜,显然是有人故意设计。顾华庭这几日忙着应付南平王,李元槐,心里又记挂着叶蓉,少有回府,免不了有疏漏。
火光冲天,炽热的火焰中顾华庭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那团团的火龙,竟然觉得这样了结了自己也算好。不知那夜湖心亭看到她时,她是不是也存的这个心思。
想到她,顾华庭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与她好不容易有一点起色,怎么能就被那些阴险的小人得逞!
蓦地起身,脑中突然晕眩,顾华庭扶着桌案稍稍站稳,看着那火蛇又让他血液涌动,是杀戮地兴奋,他太熟悉了,从前犯头疾,他还能忍,现在血液蒙蔽了他的双眼,他只想杀人,唯有征伐才能平息他暗暗躁动的血液。
头顶的横梁浮动,就要坠落下来,顾华庭提起剑,一剑斩断,横梁从中间断成两截。
钟吾毕生都忘不了那一幕,郎中墨发扬起,一袭玄色暗纹华服,衣袂随着火光翻飞,手提长剑,犹如一只嗜血的野兽,每行一步,世间一切都纷纷避让。他眼中淡漠,映着周围狰狞可怖的火龙,断木横梁倒在他身后,烧成一片灰烬。
书房中的仆从都来抬水救火,见自家公子出来,不禁松下一口气。
而钟吾却始终提着心神,他知道公子这是又发病了。
顾华庭走到院内停住,手中的长剑扔在地上,顿了顿,疾步回了阙和院。
钟吾看着那柄被遗弃在地上,沾满尘埃的长剑,竟生出一丝丝喜悦,公子这次发病与初次不同,并没有随意伤人,是不是表示公子可以控制住。
顾华庭回到阙和院躺在床上,做了一场大梦,这一梦竟足足睡了十日。
他梦见与一个姑娘一见倾心,后来他找了徐州最好的媒婆去上门说亲。那媒婆很是中用,很快亲事敲定,他遣散府中所有姬妾,提着大雁上门提亲。
隔着锦绣芙蓉屏风,他眼角瞥到那个偷偷看着他的姑娘,是他一见倾心的姑娘。
后来洞房花烛,姑娘娇滴滴地唤他“夫君。”
而他眉眼含笑,收起往日的纨绔,堂堂风流的顾六公子,竟开始羞涩拘束。
围幔落下,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再一睁眼,大梦恍如隔世。
他穿好衣裳出门,钟吾在门外守着,见他出来,揉了揉一双发黑的眼,“公子,您醒了!”
“我睡了多久。”顾华庭看着门前凋零的花问道。
钟吾回,“您睡了整整十日。”
顾华庭尚在揉着眉心的手停住,他竟然睡了这么久,也不知徐州那边怎么样了。
“梧州来信了吗?”
钟吾把梧州的信拿出来,呈到他面前。
顾华庭接过,打开信纸,这一阅,双目险些喷火,戾色再难遮掩,“备马回梧州。”
书房是谁放的火,谁有心要害他,他一清二楚,现在他没那个心思去计较。叶蓉小产,事情真相还没查清,他必须回去。
回程比来时还要快,顾华庭骑马几乎是昼夜不分,连夜赶路,中间马累了,就换一匹,人绝对不会歇着。
披星戴月回了梧州,却又听闻南平王也在梧州,且住在同一家客栈里。
顾华庭下马,健步如风上了二楼。
他推开门,叶蓉正对着桌案提笔写字,听见开门声,抬头望去,见是他,毫不讶异,眉头动了动,又低下头。
顾华庭走到她身边,一时怒气难忍,抬手强硬地掰过她的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叶蓉眉头一皱,下颌被他捏的疼,不想理他,就要转过头。
顾华庭却突然加大了力,高声吼道,“回答我!”
这几月,他日夜兼程,两边奔走。从未觉得累,可是现在看到这个女人淡漠的双眼,甚至不带一丝一毫的丧子之痛,他累了,心上竟突然升起了一个恶毒的想法,杀了她,杀了她,自己就自由了,不用再为别的人分出自己的心。
可看到这张脸,他明明又那么不舍。
叶蓉睫毛颤了颤,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下乌青,眸中血丝遍布,横眉倒立,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渣,应该几天几夜的没睡好。
看到他这样,叶蓉心下竟然生出几分报复的快感。
她眼睛瞥向一边,道“我是早就知道了。”
顾华庭捏着她的肩,手指都要陷在她的肩胛骨里,“那你呢,你想要吗?”
他强迫她说话,誓死不罢休的意味。
叶蓉眼下竟生出温热,她转过眼看他,“不想要,和你有关的一切都不想要。”
她说不想要,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不想要…
顾华庭手臂上的青筋暴起,险些要将她的肩头捏碎,他笑,“无妨,孩子还会再有的,到那时,你一定会心甘情愿为我生下他。”
这笑看得瘆人,叶蓉方才发觉,自他回来之后,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阴森之感,像是地狱里出来的恶鬼。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就是给叶蓉的感觉不同。
不只叶蓉一人感受到,崔禹同样也感受到。
当夜,因他看护不力,被顾华庭重罚,打了五十个板子,派回徐州喂马。
“公子。”李郎中进来。
顾华庭盯着他,这眼神让李郎中毛骨悚然,汗毛倒竖,想到那药,唯他一人有,他更是无从推脱。
“想好了再说话,还能保住你的脑袋。”顾华庭擦着手里泛冷光的剑,剑身修长,映出李郎中那张惊恐地脸。
“公子,我也不知那药为何会出现在女郎的屋里。定是几日前我府上收留那个叫婉秀的姑娘做的,她恨您,一心想要报仇,才设计害了女郎腹中的孩子,不关我的事啊,公子。”
“婉秀?”顾华庭出声,脸色沉下来,“原来如此。”
“她人在哪?”
“还在府上。”李郎中回道。
婉秀在屋里描眉,她听说昨夜顾华庭回来了,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找过来。婉秀涂好口脂,院里已是一片吵嚷声。
“你就是那个浪荡的顾六公子?”李氏先出声,“就是你抢占了秀儿,骗她的情意,还要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
李郎中下马车跑回家就听到这句话。他心里懊悔,为何娶了这么一个糊涂无知的妇人,给他丢尽颜面,还恐性命不保。
他提着一把老骨头跑上前堵住李氏的嘴,求道,“贱妇无知,公子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李氏就要破口大骂,被李郎中半推半拉到屋里训斥,“你不要命了!”
侧屋出来一个戴着幂篱的女郎,婉秀拿掉幂篱,如情浓一般羞涩唤他“六郎。”
顾华庭面无表情,“是你做的?”
婉秀笑意随之散去,“我一人可做不成这事,你以为你的好蓉儿就是无辜的吗,我若是从犯,她就是主谋。她早知我会害她,等我给她送药,好杀死你们的孩子,她厌恶你已经厌恶到如此地步。六郎,你是不是也尝到了我当初心痛的意味?”
“还记得当初我问你她若犯下和我一样的错误该如何做?你当时回答我的是亦然。今时今日,六郎你会不会兑现你的诺言,把叶蓉也送到那种脏污的地方,任人践踏。”
“住口!”顾华庭抬手一个剑风,婉秀刚修复的姣好的面容上便多了一个伤疤,鲜血咕咕流下,染红她洁白的衣裳。
她不觉痛,还在说,“六郎,我这么说她,你就生气了?你可知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这多月,不知受到了多少男人的欺凌,枯瘦的,壮硕的,年老的,全身发着恶臭的,无一例外。我真后悔,为什么当初糊里糊涂的被人引着就去了那个流民区,我更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杀了她。她该死,没有她,你明明是爱我的。我真恨不得她去遭我这些罪,让千人枕万人骑,六郎,这样的蓉儿我就不信你还会要她。”
华庭怒容不掩,长剑挥起,院中女郎的惨叫之声断断不绝,犹如地狱的修罗刹,恐怖至极。
李氏躲在屋里本还与李凡争论,听到这声竟抖了一下。
李郎中叹息,“我早与你说过,要少生事端。”
婉秀那张脸如同被烙铁烫过,血肉模糊,甚至其中的嫩肉翻飞出来,整张脸比从前更加可怖。
顾华庭扬声,“谁再敢医治她,下场便是如此。”
“做成人彘,扔到山林里喂狼。”
这日大雨滂沱。
顾华庭进屋换衣裳,这身淋了雨,湿淋淋穿着不舒服。
叶蓉抬头注意到他一身的寒气,皱眉,想开口,又咽了下去。
两人静默无声,绝口不提昨日的事。
顾华庭扣着腰间的衣带,这锁扣不知是怎么系的,越是心急,越是扣得紧。
他眉头锁住,扣了半晌,脸上显出几分赦色。
面前伸出一双素手,白净着,十指修长如葱,灵巧地在他腰间的扣子上缠绕。“啪”地一声,锁结打开。
顾华庭垂眼看她,眉宇沉沉。
叶蓉抬眸,那双盛满春水的眼映着他的影子,泛出圈圈涟漪。
四目而视,顾华庭揽她入怀,锁着她的纤细的腰身,灼灼地吻着,唇畔滚烫,气息微沉。
叶蓉没再反抗,“你…你等等…。”
她喘着空隙开口。
顾华庭正沉沦其中,容不得她一分一毫的抗拒。
“你的头疾是不是严重了。啊…”她话中刚落,顾华庭便已捏住一株红梅。
顾华庭眼中倏的转冷,盯着她,“无事。”面色平淡,像是真没大事一样。
叶蓉探寻地看他,“真的无事吗?”
顾华庭嘴角翘起,露出痞意,极为恶劣地道“这么关心我?”
叶蓉咬唇迟疑道“李郎中医术高明,或许他有法子医治。”
顾华庭自嘲地笑笑,“没用的。”他祖师爷都治不好,更何况他一个偷跑下山的弟子。
此事接过不提,顾华庭弯腰抱起软成水的人扔在床上。
叶蓉对着那夜依旧害怕,她本想着,或许顾华庭只是因为自己知道他的秘密,才不肯放过她,只要头疾治好,他无把柄可言,便就会让自己走了,想不到连李郎中都治不好他的病。
好在顾华庭吻着她的唇,与她和衣而眠,并没想再做更多。
“晌午出梧州。”他道。
到晌午时,出门前顾华庭给她罩上幂篱,走到客栈楼下,上了门前的那辆马车。
二楼里间,叶佩雯看着顾华庭身后头戴幂篱的女郎竟觉得异常熟悉,风刮起一角,只见侧颜,叶佩雯便认出,正是她的表姐叶蓉。
梧州之行不过一月余,却恍恍如隔世。
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被顾华庭提防地更严,途中每一日,他都要与她同坐马车。若是来了兴致,就拉着她在榻上做难以言说的事,似是铁了心再要一个孩子。好在榻苟大,能容得下两人。
徐州顾家
几日前,三姨娘在湖心亭喂鱼,却不知因何掉进那湖里,身边没个下人服侍,等人救上来时,早就断了气。
叶蓉被安置在一处庄子里,这庄子山水相间,又有亭台楼阁,不像是庄子,倒像是他在筑金屋,藏娇娥。叶蓉不认为自己是娇娥,不过依着顾华庭的钱财,倒真的可以筑金屋。
进了庄子,人便多了起来,有烟火气。
住的院子顾华庭此前就吩咐过人打扫,干净整洁,屋中的布置竟与府中她的芳华院别无二致。
打进门,两个小丫头向她欢快地跑过来,“姨娘…”
春香口无遮拦,曦蕊打她的嘴,“这是姑娘,叫什么姨娘,惹得姑娘烦心。”
叶蓉见到这两个丫头,眉梢挂上喜色,不知是顾华庭有意无意安排,叶蓉心里还是欢喜的。
阿苑温水,叶蓉爱净,马车日夜兼程,歇脚地时候不过擦了擦身子,草草了事。与他同乘,每日折腾,没有来的沾染一股子怪味。
舒舒服服地沐浴在浴桶中,曦蕊拿篦子梳理她的发梢。
叶蓉闭着眼,开口,“是他安排你们开的?”
曦蕊知道姑娘口中的他是谁,她点点头,又想到姑娘看不见,再出声,“公子给了我们奴籍出府,问我们愿不愿意来伺候姑娘,奴婢和春香是极为愿意的。”
叶蓉静静地听着,没答。
曦蕊神色迟疑,开口,“姑娘,您和六公子…”她话未说尽。
叶蓉便继续问,“怎么了?”
曦蕊出声,“六公子府上的姬妾在公子回徐州时被遣散了,几位姨娘还得了好大一笔银子,够她们后半生富足。姑娘,六公子这么做,奴婢想不出别的缘由,只能是因为他或许真心心悦您。奴婢原以为您和六公子在梧州这么久,心结应早已解开,可今日奴婢见您并不开心,六公子待您不好吗?奴婢觉得,他对您是动了真情。”
叶蓉睁眼,有一瞬茫然,顾华庭待她好吗?她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顾华庭偏要把她囚禁在身边,做他的金丝雀。得知她有了身孕,顾华庭每日生怕她磕着碰着,恨不得日日都陪着。
她不是没想过,他这么多女人,不是不能有孕,而是他不让她们有孕,他只许她一人给他生孩子。
待她好不好,母亲说过,若是真正两情相悦,必会不去逼迫,而是纵容宠溺,喜欢她任何时候的模样。
叶蓉厌恶极了顾华庭的蛮横霸道,尤其是在情.事上的强硬。
水凉了,氤氲的热气逐渐消失,映出她冰冷的眼,“他虽对我好,却不是我想要的好。”
这日顾华庭处理完事务,没得半刻休息,马不停蹄来了给她的那处庄子。
得知叶蓉在沐浴,顾华庭也没让人通秉,抬脚便进了去。
在净室外侧,叶蓉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
她说,她知道自己待她好,可这个好却不是她想要的。
顾华庭攥拳苦笑,他亦知她想要自由,不喜他一向的强硬,可若是不囚着她,她就会跑,她跑了他怎么办?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叶蓉。宁愿她恨自己一辈子,哪怕是折了她的羽翼,也要她留在自己身边。
曦蕊端着净盘出来,乍然看到门前的顾华庭,惊地后退一步,哑声,“六,六公子。”
叶蓉系对襟的扣子,听到门外的人声,顿了顿。
顾华庭从站在净室门边抱臂看她,双眼如鹰般犀利,似是狩猎,俘获他的猎物,语气冷淡,“日后你就住在这里。”
乌压压的长发铺散在肩上,如上好的绸缎,她将将出浴,双颊红润如绯,唇上未点朱砂,是天生的蜜桃色。足趾小巧可爱,如珠玉玲珑,羞涩地蜷缩在一起。她向门边盈盈一望,眸色如水,自含绵绵情意。
顾华庭别过眼,双臂垂下,没再看她出了屋门。
曦蕊守在门外,又见六公子急匆匆地出来,满心狐疑,等六公子上马走远,曦蕊才回屋。
叶蓉出浴后,外面只裹着一件桃粉的对襟,赤着玉足从里面走出来。
曦蕊站在门前呆呆地看着自家独有风情的姑娘,怔怔道“姑娘方才便是这般模样?”
叶蓉摸摸脸,狐疑,“怎么?”
曦蕊摇摇头,突然明白六公子为何独独宠爱姨娘,甚至把整个徐州最为华美的庄子做为姨娘居所,媚而不妖,明明是十足的美人坯子,却有着独为纯净的双眸,温柔和顺,试问任何男人都会生出强烈的征服之欲。而这些姑娘似乎都不明白。
住进清和庄多日,都不见顾华庭再来。
叶蓉不在意,春香却忍不住话,“姑娘,您要不要让人传个信给六公子。”
阿苑睁着两个眼睛放光看她,叶蓉对上,粲然一笑,“他若想来自会来,若不想来,哪里是我能劝的动的。”
春香出庄子到集市上买姑娘爱吃的糕点,在铺子前挑挑拣拣几块,小丫头扬了扬眉,“老板,你这糕点怎么没的红枣味?”自家姑娘最爱红枣糕,其他地到不在意,唯独这红枣糕是断断缺不得。
铺子老板“诶呦”一声,“姑娘您是不知,今早红枣糕全被一位客人买走,送到怡红院了。”
春香不解,谁会把整个铺子的红枣糕都包下送到怡红院,难不成是为了讨好那里的花娘?
她行了两条街,再找到一家红枣糕的铺子,探头向旁边的怡红院望去,这一望不打紧,就看到多日未来看姑娘的顾六公子。
顾六公子一身蓝色镶边刺绣长袍,青玉缎带,云纹金冠束发,面上含笑,贵气逼人。
里面出来一个面若桃花的女郎,扭动水蛇腰贴着男人的胸膛,拉着他就进了去。
春香又惊又怒,亏得她还在姑娘面前为顾六公子说了不少好话,以为是他转了性子,想不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得到姑娘的人,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小丫头越想越气,当即摔了篮子,不再买红枣糕,回了庄子去。
曦蕊见她苦着脸回来,拉她到耳房里,“你这又是怎的了,姑娘将将睡下,你可别惹得她心烦。”觑了觑她空着手,“不是让你买姑娘爱吃的红枣糕吗?篮子怎又不见了?”
春香憋闷着,眼睛盯向阿苑的屋子,啐了一口道“还不是他们家的顾六公子,口口声声说心悦姑娘,把府中的姨娘都遣出去,不过就是做做面子上功夫耳耳,姑娘被关在这,又出不去,哪里会知道外面的事。今日若不是我瞧见顾六公子又去勾栏院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姑娘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曦蕊堵住她的嘴,“你这小蹄子,就不能少说两句,这话你可不能当着姑娘的面说。姑娘对顾六公子的心思你还看不出来,姑娘若是有心早就被接进顾府,做西院的正房夫人了,哪用得着咱们操心。在这庄子上姑娘不过是得过且过,顾六公子的事你我都插不上嘴,你也莫言在火上浇油!”
春香默然,“好姐姐,我晓得的。”
晚间,案上摆了饭,叶蓉食量小,夜里又不能吃太多,浅浅喝了小半碗粥,便放下。
春香端着剩下的一小碟子菜食下去,忽听门外曦蕊道“公子。”她停住身,想到白日的事,回望了叶蓉一眼。
叶蓉显然也听见,对她挥挥手,“下去吧。”
顾华庭跨步进来,春香福身,落眼瞧见他还是勾栏院的那身装束,远远地也能闻见浓烈的酒味,和那满身的胭脂水粉。对襟的衣领上沾染淡淡的朱砂红,春香认出正是女人的口脂。
叶蓉对镜卸下耳珰,玉簪,只着一件薄薄的里衣出去迎他。
顾华庭抿唇看了看垂眉低眼给自己借着腰带的女郎,抬手捏了捏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今日在勾栏院竟瞧到了和你长得颇为相像的人,她那双眼睛像极了你。”
叶蓉手动了动,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斟酌道“奴婢的表妹也奴与奴婢长得像。”
顾华庭捏着她下颌的手收紧,好像生了薄怒,“叶佩雯与你像在皮而不在骨,施代不仅眼睛像你,温柔小意也与你一模一样,蓉儿,”他低头吻着她的唇,细细密密,“你莫不是有一个妹妹流落在外?”
叶蓉被迫仰头承受,两手搭在他的肩上,。在庄子里的日子又仿佛回到曾经的芳华院,可这其中终究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顾华庭逼着他回答,叶蓉哪里猜的出他话中的他意,“奴婢没有别的姐妹,公子若是喜欢,不如让她来这庄子上给奴婢作伴,与奴婢一同侍奉公子?”
这话方落,叶蓉蓦地吃痛,他目光暗下,凉意习习,极为温柔地捋平她皱起的眉,声音却冷得像冰,“你这主意倒是极好。”
半晌,美人手探出围幔,惊呼一声,还不知又哪里惹怒了他,“公子,熄灯。”
里面传来郎君不耐烦地高声,“掌着。”
两个小丫头守在外面,埋头听着女郎不住地哭声,春香忍不住心疼。
白烛噼啪蹦出火花,顾华庭抱着睡过去的叶蓉去净室。水稍稍温凉,顾华庭提前交代,不要太热的水。叶蓉冻得睁眼,湿漉漉的一双水眸看向他,小声,“公子,奴婢好冷。”
顾华庭入了水,睨她一眼,“怕冷就抱着我。”
翌日,已是晌午,曦蕊思量许久,进了里间。
顾华庭辰时就已离开,曦蕊怕姑娘累了才没叫她,然则这一进屋,看到姑娘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纱衣,遮掩不住里面窈窕的身段。
避开那些痕迹,曦蕊隔着围幔低声,“姑娘,该起了。”
里面却是没有一丝动静。
曦蕊又换了一声,方觉不对,掀开围幔,看到叶蓉通红的面颊,身上温度滚烫,竟是发了高热。
顾六公子虽然素来胡闹,可也是有分寸的,这次怎么把姑娘变成这病怏怏的模样?
庄子里没有郎中,春香不得不进城去请。
顾华庭晃了晃水中的茶沫,拇指在杯沿儿上摩擦,开口,“她病了?”
钟吾低头应声,“午时庄子来信说叶姑娘发了高热,昏迷不醒,春香姑娘已经去请了郎中。”
若说叶姑娘为何突然高热,钟吾些许猜的出来,公子这几日阴晴不定,像是换了一个人,越叫他捉摸不透。既然公子心悦叶姑娘,为何昨日还要去怡红院。昨夜他一直守在门外,里面的动静任谁听了都会不自主地怜惜女郎。
公子还叫了凉水,女郎的身子哪受的住。他想劝又无从开口。
“让郎中先到我这,再去庄子里。”
钟吾疑惑地听命下去。
顾华庭盯着那打旋的茶沫,眼睛出神片刻,随即眸色一暗,上好的瓷器便在他手里顷刻碎去。有碎裂的瓷片割破他的手掌,顾华庭看着那渗出的血,鼻下嗅着甘甜的血腥,目露一丝兴奋。
郎中被钟吾引着到阙和院。
顾华庭抬手让钟吾下去,从匣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的药,发着浓浓的苦味。
他道,“把这包药每日少量添到给她的药里,记住要让她的病拖上一个月才好。”
郎中心里不解,接了药包也看不出里面究竟是什么药。他掂量着下去,满腹狐疑。
入了庄子,郎中把完脉,开了药方,又把药包留下,说是于姑娘的病有益,方才离开。
叶蓉这一病当真病了一月,她每日神情恍惚,对着小窗出身,总觉得好像忘了些事,又不记得忘了什么。
曦蕊和春香对视一眼,这一月公子从未来看过姑娘,两人也都觉出姑娘的不对劲,以为是姑娘独自生闷气才每日闷闷不乐。
“姑娘,吃个碎玉枇杷吧。”春香端了一碟子鲜果进来,上面放上小勺,呈到叶蓉面前。
叶蓉怔愣,看着她,细眉拧成一团,开口,“春香?”
春香笑,姑娘许久不说话,今日终究是肯开口,她道“姑娘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
叶蓉听她接话,才弯了弯唇角,“无事,你下去吧。”
晚间,庄外挑起一盏灯,钟吾提着灯给顾华庭探路。
门轻声打开,钟吾熄了灯留在外面。
顾华庭绕过团扇屏风,阔步走进去,广袖拂过烛台,显出几分急切之感。
撩开围幔,里面的女郎睡相安稳,因着连续病了一月,面色稍显苍白,盖着薄被,看得出消瘦不少。
抬手撩拨开贴在颊边的发丝,轻轻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女郎被吵醒,揉揉眼,迷离地顶着床边的人,对他欢悦地一笑,撒娇地向前蹭了蹭,搂住他的腰,贴在他的胸膛上,欢悦地开口,“六郎,蓉儿想你了,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