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脚拖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一道声音,江蓁保持得体的微笑,优雅地坐下。
通话突然中断,陆忱赶紧用微信戳她,问她那儿发生什么事了。
江蓁一边拿着手机给陆忱回消息,一边用余光留意旁边那桌的一举一动。
季恒秋和女人面对面坐下,在江蓁让出来的双人座,一个冷着脸,一个含着笑。
江蓁不难猜出两人的关系,她轻轻嗤笑了声,心里腹诽最近是什么前任诈尸多发季节。
江蓁回复陆忱:狗血剧情,他前女友来找他了,正好被我撞上。
陆忱:卧槽?不是吧?
江蓁把颊边的头发捋到耳后,撑着头随意划着手机屏幕,其实注意力全在那桌上。
女人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季恒秋的态度还是一样冷淡,没给什么反应。
具体聊了些什么江蓁听不清,无非也就是那些话。
——我还是想你,我还是忘不了你,离开你我才发现你有多好。
江蓁越想越烦,一颗新鲜饱满的草莓被叉子搅得稀烂,碗底一片红色汁水,就像她此刻酸闷又混乱的内心。
陆忱看热闹不嫌事大,问:怎么样?他俩现在什么情况啊?
江蓁放下手机,抬起酒杯喝酒,佯装无意地往那瞟一眼。
本想借机看看情况,却猝不及防对上了季恒秋的目光。
他背靠在椅背上,姿态随意,直直盯着她,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四目相对,江蓁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偷,屏着呼吸不知所措。一口酒呛在喉咙,她难受地咳嗽了几声,整张脸都泛起红。
手机响起提示音,江蓁抚着前胸,平缓好呼吸点开弹窗。
这次不是陆忱的消息。
是季恒秋。
他说:别瞎想。
江蓁猛地抬起头看他,他已经收回目光,左手手指在桌面有节奏地敲打,视线低垂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不是个合格的听众,对面的女人也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这一次江蓁听清楚了,她说的是:“阿秋,我真的很后悔,我们可以再重新试试吗?”
她伸手越过桌面,握住了季恒秋的手腕,语气诚恳道:“之前的事对不起,这一次我不会放手了,真的。”
啪——
玻璃花瓶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澳梅的花瓣散了满地。
这一声惊动了屋里所有人都向江蓁看过来。
她的手还举在半空,面对一地碎片不知所措。
长发从耳边滑落遮住侧脸,江蓁低着头,季恒秋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他蹙了蹙眉,心里的不耐烦终于到达临界值。
除去开头一句“你来干什么?”,中间一直是陆梦在滔滔不绝,季恒秋一言不发。
他的态度前后就没变过,也根本没在意陆梦说了什么,只想快点打发她走,以及别让江蓁误会了。
季恒秋叹了一声气,开口道:“当初程泽凯介绍我们认识,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姑娘,和你在一起也挺开心,我谢谢你曾经带给我的所有,也没怪过你后来做的任何决定。我说过,我能理解,你也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你不用觉得抱歉。”
他抽回自己的手,没留任何余地,一句话结束所有:“陆梦,缘已至此,没必要了。”
说完,季恒秋从椅子上起身离开。
杨帆已经拿了扫把过来清理,江蓁还立在原地,手指绞在一起,不知道是觉得歉疚还是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季恒秋走过去,抬手抚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江蓁抬头看向他,轻声道歉:“对不起啊。”
季恒秋问她:“吓着了?”
江蓁摇摇头,她像是才想起什么,转头看了看,问:“刚刚那个女的呢?”
“走了。”,季恒秋抽了两三张纸巾,蹲下身子四处擦了擦,确认地上没有残留的碎片渣。
江蓁用指甲掐着手背,试探着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季恒秋站起身,包好纸巾团成团扔进垃圾桶,不咸不淡丢出三个字:“没关系。”
江蓁撇了撇嘴,嘟囔:“没关系还拉手。”
刚刚那一幕彻底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感觉像是吞了一万颗的柠檬,酸得抓心挠肺。
江蓁从包里拿出一瓶免洗消毒液,用力挤了一泵在手背,夸张地哎呀了一声:“我挤得有点多。”
她顺势抓住季恒秋的左手,蹭了点消毒液上去:“你也洗洗手。”
江蓁带了点歪心思,没立即松手,就这么抓着帮他把消毒液抹开,尤其是手腕的地方,她反复搓了好两下。
“好了。”
季恒秋一只手插着口袋,一只手伸着任由她搓捏,收回来的时候手腕都擦红了。
江蓁的手很小巧,白皙纤细,掌心是暖的。
季恒秋把右手从口袋里抽出递了给去,说:“还有这只。”
江蓁打开盖子在他手背挤了一泵,见季恒秋还是伸着手,她眨眨眼睛:“自己擦呀。”
季恒秋眼里的期待瞬间湮灭,他哦了声,胡乱抹了两下。
不知道谁通的风报的信,今天晚上程泽凯原本是带程夏打羽毛球,不打算来店里,一听说陆梦来找季恒秋了,一甩球拍抱起儿子就赶了过来。
店里已经恢复如常,那一幕小小的插曲似乎没有带来任何影响,又好像是蝴蝶煽动了翅膀,暴风雨前总是平静,海啸只是还未来袭。
季恒秋看见程泽凯,有些意外,问他:“不说今天不来了么?”
程泽凯当然不能说实话,有儿子在借口总是不难想,他指指程夏说:“还不是他,吵着要吃冰糖草莓。”
季恒秋把程夏一把拎起,刚出去运动过,小孩身上热乎乎的,抱在怀里手感很好。
“对不起啊夏儿,冰箱里没草莓了,明天再给你做行不?”
程夏乖巧点头,兴奋地挥了挥手:“好欸!”
程泽凯却疑惑起来:“我昨天不是买了两盒的么,谁给我吃了?”
季恒秋心虚地咳嗽了声,回避视线眼神闪躲。
程泽凯眯起眼睛:“是不是陈卓这小子?还是裴潇潇?”
季恒秋不想他再多问,直接说:“我吃的,明天赔给你。”
程夏眼睛尖,看到大堂里坐着的江蓁,指着她大声喊:“哼啾婶婶!”
江蓁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见是上次的小柯南,朝他笑着挥了挥手。
季恒秋把他放下,转头质问程泽凯:“你教他的?”
程泽凯举起双手为自己澄清:“我可没啊,我就上次给他看江蓁照片,问他这个阿姨和你恒秋叔叔配不配,他就开始这么喊了,小孩聪明,我可没教啊。”
季恒秋对这话半信半疑,也没再深究下去。
江蓁从座位上走了过来,弯腰捏捏程夏的脸,问他:“给你的巧克力吃了吗?好不好吃啊?”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三位男性都懵了,俩男人是出于做坏事即将暴露的惊慌失措,小孩是全然不知此事觉得不解。
程夏满脸的天真无邪,抬头问程泽凯:“爸,什么巧克力啊?”
程泽凯和季恒秋对视一眼,迅速往旁边退了一步,指着季恒秋就甩锅:“他!他吃的。”
季恒秋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确实是他吃的,他没法否认。
小孩的世界很简单,他们喜欢的东西就会视为珍宝。不管前因后果,“巧克力没了”这件事足够让程夏伤心,一瘪嘴眼泪就盈满眼眶。
江蓁赶紧摸摸他脑袋轻声安慰:“不哭不哭,姐姐再给你。叔叔是小朋友,我们是大人,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为了自己的完美父亲形象不受损害,程泽凯果断背叛兄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啊,季恒秋你多大啊,小孩的零食你也抢。”
季恒秋百口莫辩,举手投降放弃抵抗:“行,都是我的错。”
程夏平时不爱哭,一哭就没个停,程泽凯抱着他出去哄了。
江蓁结完账,却没立即走,进了后厨找季恒秋。
另一个厨师正在灶台上忙碌,神情专注,好像开启了一道屏障,隔绝外界一切干扰。
江蓁从包里拿出一块每日黑巧,递给季恒秋。
季恒秋接过,看了看包装,问:“这什么?”
江蓁笑着,用对待小孩的轻柔语气回答:“季恒秋小朋友也有份的,以后就别再抢别人的吃了哟。”
季恒秋轻笑一声,刮了刮下巴,向她解释道:“我真没抢,程泽凯不允许小孩吃糖才便宜我的。”
江蓁其实也猜到了,她指指那块巧克力,说:“这个是黑巧,海盐榛子味的,不腻,比那个好吃。”
言下之意,给你的是最好的。
江蓁到家之后才想起来,后来一直忘了回复陆忱的微信。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没接,要么在忙,要么已经睡下了。
她洗漱完躺进被窝里,翻来覆去却睡不着,这一晚上发生太多了,她一件一件回想,意识越来越清醒,神经也越来越兴奋。
凌晨两三点,江蓁还是没能睡着。
窗外月色轻盈洒满人间,深夜万籁俱寂。
她翻了个身,拎起被子盖过头,在黑暗中捧着手机给陆忱打字。
被窝形成一个狭窄的空间,在这里她可以找到安全感,放心地吐露心迹,说些暧昧的秘密。
【江蓁:确认完毕了。】
【江蓁:我就是喜欢他。】
【江蓁:喜欢的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也不算修罗场。
修罗场还在后头。
陆梦不是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