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姑娘说了半天话,前院才来人让她们都过去。
这怕是李家的后辈聚得最整齐的一次,大房二子一女,知浅姐弟,三房一子三女,齐刷刷地聚在了赵氏院子里。只是多出了一个张勋。
魏氏看在眼中止不住笑:“瞧瞧,咱们这一大家子的孩子,一个个的都长起来了。”
“可不是。”赵氏接道:“咱们都成老太婆了。”
“哪有,大伯娘若是不梳妇人的发髻,跟我们站一道,哪儿瞧得出什么!”李漾开口娇憨可爱,惹得赵氏笑得合不拢嘴。
吴氏开口道:“如今正是春光最盛的时候,又有贵客来,便想着让你们去城外的庄子上小住,赏赏春景。”
“是城西的庄子?”李画开口问道。
吴氏点了点头,李漾一脸兴奋:“真好,那庄子上种了桃树和梨树,现在去正是好时候!”
魏氏看到知浅轻轻瘪了瘪嘴,知道这是不想去的意思,不过这次不能随她,开口道:“都不是孩子了,这次让你们自己去玩。”说罢看着妯娌们:“没有咱们碍事,说不准还更尽兴些。”
张勋彬彬有礼地站在一旁,心里却不住盘算,李府未订亲的四位姑娘,二姑娘让人惊艳,一对双胞胎,虽说长相寡淡,但是双生对于男人来说别有趣味,最小的这位娇憨可人——
来之前不情不愿,李家如今是个破落户,便是嫁妆能陪多少?他又是幼子,不能掌管家业,不娶个嫁妆丰厚的妻子如何支撑门户?不过现在看来,李家比他想得强了不少,连本家的生意也做得这么大,不管拿下哪位姑娘,对他都是不错的助益。
知浅虽不知张勋心下如何盘算,但是只觉得这人身上一股子油滑气,甚为不喜。便是去庄子上小住,也要事先跟知行说好,她不想跟这个男人有任何独处的时机。
晚膳时候看了一圈不见知行,知浅想了想,这小子估计又找陈恭去了,上午入城的时候绒桃便说见到了陈恭的马,应是已经回来了。
第二日往庄子上去的时候,知行抽空找到知浅:“二姐,陈大哥要出门贩马了。”
知浅脱口便问:“去哪儿?”
“说是去川西,至少半个月才能回来。”
知浅垂眸:“那你总算能安生半个月了。”
“陈大哥问我二姐骑马的事情,我说家里来了客人,要一道去庄子上住几日,没空骑了。”
说这个作甚?知浅忍不住踢了踢知行的靴子,斥道:“话多。”
知行被踢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问:“这怎么了?”
知浅转身往马车上走,只留给知行三个字:“不怎么。”
三辆马车,李妍和知浅一辆,李书和李画一辆,李漾一人坐。
上来之后,见李妍举着小铜镜正在抿口脂,知浅笑道:“大姐姐这口脂颜色真好。”
李妍将铜镜收起,道:“郑公子前两日送的。”
“郑公子可真是贴心。”知浅坐下,她没见到郑有名,只听魏氏和知行说是个有些钻营的读书人,年纪还不小,可如今看李妍身上,处处都透露出即将嫁人的欢喜,这便是找到真正中意的人的样子么?
一辈子这么久,万一错付了呢?
“贴心什么,只能送这些小玩意儿了。”话虽这么说,脸上的喜色掩饰不住,继续说道:“明年便要进京赶考呢。”
“郑公子我爹见了,说是学问很好,大姐姐放心,明年便是进士夫人了。”
同李妍说了会儿话,知浅心思忍不住还是跑到了陈恭身上,亲自动身去川西贩马,那地方山高林密,听父亲说这两年也不甚太平。一路上都在听李妍说,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快下马车的时候,李妍开口:“知浅瞧着没什么精神。”
知浅有些不好意思,人家说话,自己也没好好听,只道:“昨夜睡得不安稳。”
“这好说,一会儿用罢午膳,再歇晌就是。”
知浅扶着李妍从马车上下来,随意张望了一下,便见不远处桃花开得粉粉嫩嫩热热闹闹,庄子门口也已经有人候着,午饭已经备好,只等他们到了。
菜蔬都新鲜,口味也不错,只是没什么胃口,吃了些便放下筷子,李漾还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李妍开口:“二妹妹来的时候就跟我说,昨夜睡得不好,便不让她在这儿坐陪,去歇会儿晌。”
剩下几人都附和,知浅便道:“那我先去歇一会儿,醒了再寻你们。”
她带着绒桃从廊下走,没想到转过墙便遇到了张勋。
张勋拱手:“二姑娘。”
知浅回礼,道:“我要回去歇晌,张公子快用午膳罢。”
这倒是让张勋想多说两句都没办法,只得侧身给知浅让路。走出老远,绒桃才小声问知浅:“姑娘是不是不喜欢这位公子?”
“才认个脸熟,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知浅躺下,心里还是翻来覆去想着陈恭去川西贩马的事情,迷迷糊糊还真睡着了,梦里却还是在陈恭的马场上,她一个人站在深草处,夜幕低垂,周围有猛兽低沉的呜咽,风吹草低,隐隐瞧见几只庞然大物,不知是狼是虎,惊出满身的汗,却连脚步都挪不动。
确是陈恭一把把她捞上马来。
知浅一下子惊醒,在马场的事情印象太过深刻了些。
绒桃听到动静,走了进来,见知浅半坐在床上,便问:“姑娘行了?方才有个小丫鬟送了今年的新桃花蜜,奴婢去给姑娘冲一杯蜜水?”
知浅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一杯水入喉,涣散的精神才集中了些,开口问绒桃:“其余几位姑娘呢?”
“跟少爷们一道,去看桃花了,大姑娘让人传话,说是您醒了直接过去就是。”
知浅换好衣裳,跟绒桃一起去寻他们,桃林颇广,修了小路,沿路走了一会儿便听见知行说话的声音,知浅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听不到知行,却瞧见了张勋。
见他双手背后,盯着头上的桃枝,缓缓吐出一句:“轻薄桃花逐流水,两虽相随两无情。”
知浅最烦人作这些歪酸的诗句,给绒桃使了个眼色,脚步轻些权当没看到这人,过去便是。没想到却又听到一个声音:“张公子好文采。”
“三姑娘谬赞了。”
“触景生情,公子也是性情中人。”
知浅听着张勋同李书你来我往一句一句的,实在是受不住,不说旁的,便说如此薄情寡性的两句酸诗,怎么就是性情中人了?
两人脚步渐远,知浅心道李书李画两个,平日里跟长在一起似的,怎么偏偏这会儿分开了。正想着又听见知行嚷嚷,便顺着声音找过去。
“知行?”总觉得就在跟前,却没见人,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二姐!”不仅应声,嗖地一下还从桃林里窜出了个脑袋。
知浅哭笑不得,不过总算是看清楚了这小子在哪儿,快步过去,见桃林中有一片空地,还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想来就是用来歇脚赏玩的,知行更好,让人找了一块毯子,直接铺在了地上,这会儿人正叼着根狗尾巴草舒舒服服地躺着。
知浅蹲下捏了捏他的鼻子,问:“其他人呢?”
“刚刚大哥和张公子还在这儿,这会儿也不知去哪儿了,旁人我也不知道。”
“你就躺着不动了?”
“躺着看花也是看,这成片的桃花,得远看好,离近了都差不多,没多少分别。”
“张公子几时不在的?”
知行忙把嘴里叼着的狗尾草吐掉,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二姐,你怎么还真关心上他了?”
知浅摸不着头脑,问一句怎么反应这么大,笑:“我问问罢了。”
知行俊眉拧成一团,昨日他去找陈大哥的时候,说起家中来了客人,陈大哥笑着说了句,你二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让他这一日心里都跟被猫挠了一样,他还没想着二姐要嫁人,再说嫁也不能嫁张勋这种叽叽歪歪的酸人,可二姐一来便先问他,这可怎么好?
知行把头一转,哼道:“不知道!”
许是知行也不喜这位张公子,知浅也不多问,只道:“咱们一起走走,也看看其余人在哪儿。”
知行还想躺下,已经被知浅抓着衣袖,半拖半拽地拉进了桃林。
转了一圈遇到了李妍和李漾,还是没见到那姐妹两个,知浅下意识地不想让张勋同李家的女儿多接触,至少不要在这桃林中单独相处,可找不到人也没什么办法,李妍见知浅张望,笑着打趣:“怎么,找张公子呢?”
知行一听就黑了脸,再看姐姐,可不是心不在焉,便道:“二姐,咱们再转转?”
知浅正愁找个什么由头,听知行这么一说,忙应道:“好。”
知行的耳朵可比知浅好使,听到动静便领着知浅往别的地方去,就这般,转了小半个时辰,还是回到了方才知行躺着的草地上。
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知浅索性坐在了石凳上,知行咧着嘴躺下,话本子里总写男女在桃林私会,他可不能给姓张的半点时机。
这厢,李书已经同张勋分开,找到了妹妹,李画见她便打趣:“姐姐,见到了?”
李书红着脸点了点头,方才张公子还说回去之后送一副画给她。
果然第二日上午,张勋身边的随侍便送了一副小像过来,是她站在桃花林中的模样,旁边还有一行题注:花艳惊上春。她知自己不过中上之姿,可能得这一句夸赞,心里比今春刚酿的桃花蜜还要甜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