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细想,邱韫衍冷白的指尖戳了戳姑娘的脑门,“夫人,想什么呢?”
手指缩了缩,她对上男人的眸子,莞尔一笑,“没什么。”
巳时本该明亮灼热的天色,一时之间沉了下来。
临别时,她若有若无地望了望邱子墨。
和煦的暖风不知怎的有些阴冷。
男人眼神冷冽,紧抿的嘴角勾勒出一条笔直的线,青丝整齐罗列脑后,一丝碎发也没有。
无论眉眼还是气质,都寻不见一丝当年的影子。
瞧了眼他双腿的长度,郁颜悄悄估摸着他的个头。
应该是三兄弟之中最矮的那一个。
思绪渐渐抽离出现实。
难道当年真的是因为自己而让他断了双腿?郁颜眉头微微一皱,不应该啊……
纵使久来陈积的医术告诉她这不可能,可惜傻傻的姑娘还是认定了邱子墨就是当年还她香囊的小男孩。
注意到郁颜的眼神,邱子墨抬起那双锋利如刀的眸子看她,只是侧了侧头,便吓得郁颜立马缩回了自己的目光。
没注意到,男人浅棕色的眼仁和当初小男孩漆黑的瞳孔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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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轱辘驶得飞快,应超驾马的速度不见减缓的趋势。
郁颜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白皙的手指揭开桂红色的帘子,望向车外阴沉沉的天色,重重的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打算忘了你……可你,你怎么又出现了呢?
她的心情就跟这忽明忽暗的天气一样,被命运玩弄得七上八下。
三姨早已把小巷子里流传的闲言碎语,向邱韫衍报备得一字不落。
邱韫衍以为姑娘还在为宁翠的事不开心,悉心剥开她紧握成一团的手指,声线温柔到了极致,“真的不打算和夫君说?”
接着,将其牵在手掌心,故作玄虚,“啧,那娘子可真是要亏大了,我可是这京城里解忧排难的第一把好手呢……”
她回过头,嘴巴微张几度,没过几秒就再次合上了。
嘴唇微嘟。
不管怎样,向自己现在的夫君说小时候暗恋过别家公子的故事……都不太好吧?
况且,她偷瞄了一眼邱韫衍。
他还是他的二哥。
她避开男人明亮的眸子,兜兜转转着继续落在车窗外。
一双水水的杏眼正迷离涣散的盯着车窗外的火烧云,由橘泛红的日光散在姑娘白如素纸的脸上。
重逢的第一面,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或悸动或留恋。
清澈的眸子里满含着的,是对他残废双腿的歉意。
仅此而已。
她想得入迷,轻巧的身躯随着马车颠来覆去,没注意到邱韫衍慢慢附身靠近了她。
直到“吧唧”一声。
额间一阵温热柔软的触感。
才似梦初觉。
等她反应过来时,邱韫衍早已移开了唇瓣。
“韫衍曾闻此乃解开心结的秘药,”他痞痞地望着她,语气温吞婉转。
手指轻捏了下姑娘的鼻尖,像是在撒娇,“夫人别难过了好不好?”
“嗯?”
他戳了戳姑娘白细的手指。
郁颜的皮肤很白,几近寒冬腊月中最纯净的那朵雪花,散落在傲然挺立的松柏上。
尤其是一害羞的时候,脸上的那朵红晕简直不要再过明显了。
这份羞涩,会一直蔓延到耳朵根子后面。
红得发烫。
见姑娘已稍稍打开心房,邱韫衍轻笑了声,凑近她的耳边,“夫人若是还在难受……那我就继续喽?”
顿了顿,他继续道,“只是……这次是什么部位,我可不敢保证。”
郁颜的星眼圆睁,垂下红扑扑的小脸没说话。
他停了半晌,“那夫人……还难受吗?”
小脑袋鸵鸟似的埋的更深了些,摇的像个拨浪鼓。
邱韫衍这才慢吞吞的回到原位,桂红色的舌尖轻舔了下下唇。
啧,问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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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别院时,郁颜的心情已然好了大半。
甚至有些相信邱韫衍所说的传闻,确有其事。
她不动声色的小跑进屋,轻掩住门,酥背靠在门框上,像个保卫房间的女战士,一步也不让别人进来。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走,僵直着的肩头才慢慢松弛。
郁颜伸出葱白的指尖,轻轻触了触依旧炽烈的额间。
她顿了顿。
接着,鬼迷心窍的移到了自己的唇部。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正在不安分的躁动。
平稳的节奏忽然被打散,心间奏起了一首激烈的清平乐。
怦怦着想要颠覆一贯轻缓的语调,冲出那道禁锢的牢笼。
时间已过午时,郁颜匆匆扫了几口桌上的饭菜便一头砸入了书房,准备用书本中无边无际的知识麻痹自己复杂的内心。
说到底,就是那个吻的疗效,还没有非常显著。
雏鸟般扑腾一下,郁颜坐上了拷花椅。
这才瞧见书桌上一大摞厚重的书籍,她不确定这是不是邱韫衍买来的,看这四下无人,便小贼女似的偷摸拿下最上面的那一本。
《神农本草经》
她顿了顿,继而拿下第二本。
《皇帝内经》
对人情世故并不怎么灵光的小书呆子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些摆放得与她头顶齐高的书籍,全是著名的医书。
她知道,邱韫衍虽然喜欢读书,却偏偏对医书没什么兴致。
心中的小人敲起了小鼓,震的她心慌。
桃李芬芳的幻想在姑娘心中浮现。
郁颜拿起一本抱在胸前,小脸不自觉红了两度。
……这是他买给我的吧?
唇边勾起一抹笑,姑娘的指尖轻轻翻开第一页。
“啪嗒”一声,薄如蝉翼的纸条从中掉了出来,纷纷扬扬在空气里。
白纸墨字,分外清晰。
“送给我最心爱的娘子。”
男人的字迹并不工整,却也不随意。
他行草书,便也难免有些骨气劲峭,入木三分。
郁颜脑中勾勒出自家夫君平日里清冷却略带痞气的模样。
还真是……字如其人。
食指捻去纸条上蒙着的那层浅浅灰尘,郁颜小心翼翼的将它保管在自己的口袋里。
或许就是这些细微的体贴……让邱韫衍将姑娘吃得死死的。
心中早已有了定夺,只是这榆木般的脑袋啊……就是没法确定。
那一日,邱韫衍久有存心的没同郁颜一起读书。
为的是让她陈静下来,自我沉淀。
顺便留给她一整间屋子,用来害羞。
郁颜读书的速度并不慢,而她每看一册书,就会收获一张来自邱韫衍笔下的草书。
如此这般,她下定决心的速度,又怎能不快呢?
那一夜,柔软的糯米团子睡得很熟,全然忘了自己以往是背对着夫君睡的。
或许是晚风微凉,又或许是心中微甜,郁颜破天荒如小鸟般依人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毛茸茸的小脑壳不忘蹭蹭男人的胸膛。
许是注意到了这一点,邱韫衍硬是整整乐了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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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日倾城,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啼叫,新燕时不时啄两下院子里的泥土。
啊,羡慕。
郁颜此刻正高举着自己的双手,站在树荫下。
远看就像是个被体罚的小丫头。
邱韫衍站在姑娘跟前的大树下乘凉,手中惬意的捧着本书。
关于朝堂的,她看不懂。
郁颜昨夜睡得香甜,却没料到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邱韫衍从床上揪起来晨练。
惺忪的眸子半睁未睁,水盈盈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再次昏睡过去。
邱韫衍低嘶了一声。
郁颜这才把将要垂下的手臂高举回了远处。
偶有几个下人路过,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让她分外不悦。
“三爷对咱们可爱的三夫人也太严厉了吧?这是犯什么错了?”
应超装懂道,“你懂什么?那叫情趣!”
三姨白了他一眼,用看叫花子的眼神盯着他,“三爷是看夫人体质弱,才想着让她多锻炼锻炼。”
郁颜闻言心中略有不甘,什么嘛……我自己会好好锻炼的好吗!谁要这家伙自作多情了?
嘴巴不受控制的嘟起,郁颜的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
脑袋瞥向了一旁,不看男人了。
他熟悉自己的夫人又该闹小孩子脾气了。
合上半开的书籍,邱韫衍背着手移步半蹲在她眼前,语气有些缱绻霸道,“夫人若是再生气……我的秘药是不是又该派上用场了?”
郁颜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嫁入邱府的第一天起她便告诫过自己。
你只是个替代品罢了,没有资格行使小姐的权利,只能卑微度日。
可现在倒好,她居然在邱家三公子面前任性的耍起了小性子。
圆圆的瞳仁顷刻间放大了数倍。
她想到了放纵这个词。
他宠溺她,任由她宣泄自己的小情绪。
他爱护她,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
只是,她漏了最重要的一条。
他爱慕她,想将她揉进心窝的那般钟情。
思绪即将深入重点,郁颜的目光却被不远处的那一缕亮眼的火红打乱了。
邱韫衍见郁颜的视线透过自己的肩头,直直的望着门口,禁不住跟着她回过头。
接着,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
宁翠正着一身强烈吸睛的火红色留仙裙站在门口,通报的下人不忍打断小夫妻的新婚燕尔,站在五米开外等待邱韫衍的离去。
邱韫衍没见过宁翠的真容,只是从三姨那里听闻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
眼底闪过一丝冷冽,邱韫衍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友好。
“宁翠!”
只是身边的人儿雀跃着奔向她的模样,让他打消了这份疑虑。
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