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手掌泛着冷白的光,懒懒放在桌前。
邱韫衍大剌剌的坐在邱子墨暂住的寝宫内,食指轻敲桌面,语速极慢,“二哥还是执意攻打边塞?”
邱子墨专注在自己即将上奏的奏折上,没搭腔。
邱韫衍偏头啧了声,“博取见丞帝信任的事那么多……何必单单执着于一件?”
“况且……权势就真的那么重要?”
邱子墨停下了手中的毛笔,扬头看他,“权势?”
弹指之间低下头,冷笑了声,“我要的可不是权势。”
他要的,不过是借助这些权势,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翻遍了整座京城都找不到的父母罢了。
可这句发自肺腑的话,他始终没对邱韫衍开口。
见劝阻不成,邱韫衍旁敲侧击道,“不知二哥可否还记得那朵月茶色的香囊?”
“和我夫人的,如出一辙。”
握笔的手指顿了顿,邱子墨:“巧合吧。”
接着又继续埋头于自己的计划之中。
许是担忧说的太过直白会让邱子墨倍受冲击于自己杀害父母的真相,他抓了下脸下的皮肤。
还真他娘的不好开口。
-
苍白的上下唇无力的犯起哆嗦,郁白薇呆呆的怔在原地,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郁颜和初入京城那天,穿了同一套裙子。
瑰红亮眼,气势如虹。
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甜甜的朝她笑着。
这是她第一次对她笑……自然也是最后一次。
内心不愿相信紧锁的防线已被撬开,郁白薇试图搬出救兵,“二、二老呢?”
颤颤巍巍的声线下藏着深深的恐惧。
郁颜轻抚了下层层叠叠的红衣裙摆,嗓音清甜,笑容璀璨,“出去了。”
曳地裙的边沿,经姑娘的撩拨,底下大片大片白皙的小腿肌肤,□□裸的暴露在阳光下,好看极了。
可惜一道被烫伤的紫红色疤痕,尤为触目惊心。
郁白薇不会不知道这道疤痕是如何来的。
她佯装没看见,继续不死心道,“我夫君呢?”
郁颜嘲笑了声,慢慢悠悠的放下裙摆,“你自己的夫君,现在反倒来问我?”
吃了瘪的郁白薇叉起腰,先前的恐惧逐渐被愤怒侵占,“哟,现在成塞外公主了……”
“这说话也跟着开始没大没小了?”
她唇边勾起一个笑:差点儿忘了,郁颜这丫头是个多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似乎找回了以往的自信,她笑得猖狂,“冷友容和邱烨呢?”
总之在郁颜眼中,她的这个笑,不怎么讨喜。
食指轻揉了下耳后根,郁颜对她展现自己仅存的耐心,“哎呀,姐姐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呀?”
接着,半挑着眉呛声,“自己没长腿吗?要找人自己出去找啊……没人拦你。”
“……难道是不想让妹妹照顾你?”她委屈巴巴问。
郁白薇没见过她这幅惹人恼怒的模样,一时气不过,吃瘪道,“谁要你这个小贱货照顾?你也配?”
语毕便挽起袖子,伸手准备打郁颜个措手不及。
她胸有成竹,骨子里胆小懦弱的郁颜绝不会还手,只会乖乖的隐忍,乖乖的受着气。
岂料,作势抬起的手腕在向下煽动的那一刻悬在了半空。
视线向上,白皙剔透的手掌正稳稳地握住她,青紫交杂的脉络于肌底热烈的跳动。
郁白薇被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姑娘,力道很大,丝毫不给自己触碰到她脸颊的机会。
“贱货?”郁颜一字一顿的重复郁白薇话里的关键词,似笑非笑。
“那不是您吗?”她礼貌的回击,接着重重的将那只高举的手腕向身旁甩开,“呵,教我演戏的鼻祖还是您呢!”
“妹妹只是……仿照了您的万分之一呐。”
“哟,去了边塞一年,这力气倒是长了不少,”郁白薇不动声色的揉着自己的手腕,恶毒的刀子一个个递过来,“莫非是边塞太穷,连体力活都要公主亲力亲为吧?”
她半掩住嘴,作惊讶状,“真是笑死人了。”
姑娘的脸色暗了几度,缓步靠近她,反唇相讥,“那姐姐呢?”
“身体怎么日渐衰弱了?莫不是丑事败露……被过街喊打吧?”
她步步紧逼,郁白薇有些慌了阵脚,弱弱的朝身后退,“你、你想干什么?”
迟疑慌乱的脚后跟缓缓蠕动,在接近低矮门槛的那一刻,未能幸免于绊倒。
她“啊”的叫了声,跌坐在地。
双手紧张的护住自己的腹部,她细细检查了一番,还好,胎儿没事。
抬起眸,才注意到郁颜正耷拉着眼皮子,居高临下的睨她。
一边的婢女跟在后面,手中端着个桂红的瓷碗。
咽了咽口水,郁白薇连滚带爬地朝后挪,边挪边求饶,“……妹妹,姐姐、姐姐知道错了。”
见郁颜面无表情,她继续道,“你、你可别胡来啊。”
“我、我怀的可是你亲侄子……若是他没了……小、小心我夫君当上皇帝后屠了你们整个边塞!”她声音发颤。
郁颜慢悠悠的半倚下身,答非所问道,“还记得吗?”
“你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
郁白薇惊恐的摇摇头。
郁颜似笑非笑,“不记得了?好……那就让妹妹来帮你回忆回忆。”
“下贱婢女生的孩子,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不如、不如什么来着……”她一字一句的重复郁白薇当年要她流产时说的话,“啊我想起来了,早死早超生?”
板上钉钉的事情,郁白薇倒吸了口凉气,无话反驳。
郁颜故作思考,“可现在这么一比,姐姐好像才更像是下贱婢女吧?”
“要不要,让姐姐的孩子早死早超生?”
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郁白薇说不出话来,生硬地从嘴中挤出两个字,“不要……”
哀切极了。
郁颜揉了揉耳朵,没听清,“不要什么?……姐姐说的金玉良言,妹妹可是条条都谨遵教诲呢。”
下一秒,白皙的指尖便捏紧了郁白薇的下巴,婢女递酒的速度迅速及时。
电光火石之际,苦涩的鸠酒被硬生生灌入口中。
一滴不剩。
啧了一声,郁颜重重的扇了几下郁白薇的嘴巴,冷笑,“姐姐当初几次三番陷害我的时候……怎么不曾想到这个结局?”
话音落下,她站起身,将瓷碗扔向一旁,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婢女没跟着主子出府,徐徐倚身收拾地上破裂的瓷碗碎片。
口吐白沫的郁白薇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朝她拖着自己的残躯。
须臾,拉住婢女的衣角,命令的口气:“去找太医来。”
婢女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慢吞吞的拾着碎片。
郁白薇恶狠狠:“你个婢女还敢假装没听见?想死是不是?”
肩头微微振了两下,婢女缓缓回过头,眼底含笑。
郁月学着她当初推她入山崖时的模样,徐徐摘开面纱,阴冷的笑了,“我的好妹妹,这是要郁月姐姐……”
“为你做些什么吗?”
瞳孔放大数倍,郁白薇松开了拽住郁月衣角的手,“来人啊,这里有个疯婆子。”
“好伤心啊,”郁月捋了捋郁白薇凌乱的发丝,语气悲戚,“这么快……就不记得姐姐的脸了?”
“我们小时候玩得可好了呢……尤其是在山顶上的时候。”
此时的郁白薇还没走出上一阵恐惧,却又迎来了新的。
她怕极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脸上,布满了紫红色的疤痕,恶心得令人作呕。
她推开郁月,“你这个丑八怪别过来恶心人!快来人啊!”
郁月没搭理她,指尖轻拂面颊,嘴上没停,“多美啊,”
“这些还都是,出自你这双手的杰作呢……”
她自嘲般笑了笑,伸手在腰间摸索,没过多久,一把锋利的刀子出现在她的手心。
“姐姐也想,献给妹妹一副美丽的容颜呢……”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郁月耳边听见的依旧是郁白薇的冥顽不化。
她嘶吼着,“你们等着,我一定,要致你们于死地哈哈哈哈哈。”
-
郁颜出府门的时候,邱韫衍早已领着驾马的应超在高墙外等候多时。
回京之后,邱府和别院再次被分割成了两个派别。
这次倒不是因为邱家嫌弃邱韫衍玩世不恭、无所事事;而是邱韫衍主动要求的。
他怕郁白薇的存在会给自家媳妇带来不便。
正对着邱韫衍,郁颜轻轻将脑门抵在男人的心口,小声又没底气:“我会不会……太狠了点。”
低笑声从上方传来,男人环住她的腰肢,“那是她罪有应得。”
“欺负过我家夫人的人,你觉得为夫会替她说话吗?”
隐在深处的小脸红了一度,郁颜抓住把柄似的指责道,“你看你呀,都不保护好自己的夫人。”
食指戳了戳男人,她振振有词,“以后夫君一寸步都不许离开我。”
“不准让别人欺负我!”
眼底的笑快要溢出来了,邱韫衍:“好。”
郁颜这才抬起头,下巴抵住男人的衣襟,环抱住他,软声道,“夫君真好。”
邱韫衍在她的额间轻落下一吻,“你知道就好。”
许是因为太喜欢你了,这才让固有的戾气都悄悄溜走……对你,我剩下的全是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应超:咳咳,这还有人呢。咱有话能不能上了车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