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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这一声“男朋友”,把陈同的骨头叫酥了一半,之后便有点神情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他跟着苏青从理发店走出来,忽然在炎热的夏天里感受到了一缕微风,他纳闷地一摸脑袋,摸到一手扎扎毛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草,秃了。
不,不是草秃了,是他秃了——也不是真的秃了,但是看上去和秃了没什么两样。
寸头剃得很短,严格按照老秦的要求执行。
陈同搓了搓脑袋,手心麻麻的,他发现手感还不错,又搓了搓。
“……”苏青看着陈同一开始的魂不守舍,到现在逐渐往怪癖上发展,苏青抓住了他的手:“干嘛呢?”
陈同恍然一抬头,看见苏青和他一样的圆寸:“……”
傻了。
有一点好笑,他没见过苏青这模样,此前苏青的头发是很柔顺的,发丝尖尖上都浸满了他的温柔,夜里干坏事的时候还会闷一点汗,显得愈发地黑,反衬出他皮肤的白……
不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陈同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苏青被他看得发毛,没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脑袋,自己也有点不适应,他问陈同:“……很奇怪?”
陈同甩甩脑袋,噗噜噜说了声“没有”,呆愣愣看了他两三秒,忽然又点了点头。
怎么讲呢,苏青一直是以温和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的,除了偶尔显露本性的冷和狠,其他时候都有种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的感觉,非常“佛系”,他和谁都客客气气的,也和谁都有距离。
这种感觉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的外貌,服帖的鬓角,刘海遮住一点额头,藏起眉梢,后颈的发丝微微蜷着,流露出的全都是教养和礼貌。
第一眼见面的时候,不管是陈同还是锅盖金毛,二班的人都被他的脸撞出个先入为主的看法——苏青这人有气质有涵养有风度。
哪怕是后来苏青为了他和人打架了,做事果决且狠心,二班的学生也不觉得苏青“狠”,只觉得他厉害。
不过……陈同心里想,估计明天他们看见苏青,看法就会转变了。
理发师帮他们剃完头之后,还顺带给他们修了眉毛。
苏青的眉梢此前都遮在发丝下面,这回的圆寸让他不可避免地露出来。
他的眉骨微微凸起,并不像陈同那样浓眉大眼,眉毛被修得略窄,挑起的角度有点“远上寒山石径斜”的感觉。
没有了额前碎发的遮掩,还能发现他眉眼之间的间距其实不大,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温和,眉头轻轻一压,就能看出他眼睛里那股自信的不驯。
十分锋锐。
苏青拧着眉头在他眼前摆了摆手:“陈同?”
陈同恍然回神,又多看了他哥两眼,脸红了。
“……”这反应弄得苏青也怪不好意思的,“你脸红什么?”
“啊?我没有吧……”陈同做贼心虚,不敢多讲,说来说去绕不开一句,“哥,你真帅啊……”
然后一脸傻笑好像自己捡到了宝。
回了苏青家里,两个人对着镜子一通照,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陌生的自己。
陈同侧着头看,忽然发觉有一小块缺了,急忙咋咋呼呼叫起来:“哥,你看,我这是不是被剪缺了一个口子?”
苏青瞧了瞧:“没有。”
“有!就这里!”陈同凑到镜子前面指着一个小小的豁口,“看见没看见没,就这!”
苏青看着他的后脑勺,没忍住上手搓了搓他的扎扎毛:“真没有,不是剃缺了,是理发师在你脑袋后面剃了个x,你从侧边看看不全。”
“我靠!”陈同撸了两把头发,拧着脖子想看自己后脑勺,像是追着尾巴跑的傻狗子,连连感叹,“这也太社会了!”
然后掏出水笔,在苏青手腕上画了一个和他生日礼物同款的“黑帮手表”,企图从苏青这里找到大金链子和墨镜,但是没有,只好自己给自己画上花臂。
两个人像傻子一样玩起“蜜月桥牌”,输的人贴条画画,画了小猪佩奇和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陈同脑门上还顶了只王八。
后来脸上手上画满了,大腿这地方有些敏感,碰了没两次就没了玩桥牌的兴致,原本想玩些“别的”,只是两张花脸相对相望,先笑了个人仰马翻,最后并肩躺在地板上,不想洗脸,也不想整成年人欲望相关的情|色废料,脑子里支起一张19x19的棋盘,对着虚空开始下盲棋,五子棋。
你一句我一句,玩了两三盘玩累了,懒得再记忆,陈同又耍起无赖,茶杯里沾了水的手指去揉苏青脸上的“画”,晕开两团黑灰色揉在颧骨上当腮红,在陈同嘎嘎叫的笑声里苏青只好去洗脸。
他哥水灵灵从卫生间出来,清爽得像莲池里的小白花,陈同瞧了一眼又要脸红,加上他那个新发型什么锋锐和欲望都挡不住,陈同愣愣地瞧了两眼,又不自在地撇开头去,扣着地板缝隙。
苏青毛巾还在手里,冰毛巾擦了擦手臂,凉快,他赤脚走在地上,运动短裤露出笔直的腿,他肤色白,脚踝上的红绳和珠子显得尤为鲜艳,落在陈同眼前的时候,陈同立马跳起来:“我也去洗脸!”
“去什么啊,”苏青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拽回来,眉眼没了柔顺的发型伪装,透露出他性格里的恶劣,“你刚刚看我做什么,脸又红了。”
陈同狡辩:“我没有!”
“你什么都藏不住,”苏青笑起来,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亲一下。”
陈同顶着三分害臊两团红晕脑门上一只王八,往他嘴巴上叭了一口,旋即就被苏青捉住,坐在地板靠着沙发腿儿,和他亲了好长的“一下”。
陈同眼睛都亲润了,迷糊看着他哥,发出灵魂质疑,小声嘀咕:“你看我现在的脸,居然也下得去口。”
苏青点了一下他的脑门:“王八配绿豆。”
“呸,我还蛤|蟆炖榴莲呢……”陈同看了看他哥,自觉道,“我就是那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能吃一口是一口。”
苏青哭笑不得:“什么话……”
陈同推他两把:“我要去洗脸,我也是很帅的,不要顶着头上的王八。”
可苏青搂着他不让,笑闹一般箍着他,腿也压住他的腿,陈同挣不脱嘻嘻哈哈笑起来,两人往茶几后背一滚,压着了不该压的地方,立时双双收声。
“……”
陈同脸上除了王八、小猪,还画了卷翘的胡子描粗了眉毛,脸蛋上两圈漩涡似的晕,围了一个孙猴子的桃形边,就这乱七八糟的模样苏青也下得去口,怕亲一嘴墨水,只敢吻他的嘴,越看还越觉得好玩好笑和可爱,滤镜开了八倍厚,对着乌七麻糟的小脸还能喊一句“同同”。
陈同感觉自己脊背酥麻,又觉得没了头发阻挡,他哥这会儿的眼神看起来不再迷离,显得愈发深邃,让他有点顶不住。
也没太多旖思,两个人扎扎毛扎扎扎毛,脑袋靠在一起凑着蹭来蹭去,又跑去一起洗澡,这一天才算个完。
第二天星期一,月考占用了一个周末的空闲时间,学生们难免怨声载道,加之月考有心情debuff加成,二班的学生也难免愁眉苦脸。
更让人直呼变态的是早读时候英语试卷就发了下来,一上课就迎来abc的痛击,学生们哀嚎受不了。
苏青曾经为了申请国外的大学,在英语方面下过苦功夫,考过雅思,有过在国外生活的经历,词汇量和口语表达都很好,英语成绩低不了。
语文则是他的弱项,现代文阅读里那些抒情的感性的文章,尤其是散文,时常有种“不知所云”的飘渺感,和他理科生的合辙逻辑不相容,结果往往就是“离题万里”。
苏青和陈同不一样,陈同答题的时候惯会应试教育里的“套公式”,语文答题有一套策略。
苏青是不屑于这种死板的方式的,他不喜欢“套公式”,结果就是他的语文成绩忽上忽下,好的时候非常好,没感觉的时候就比较一般。
他和陈同也讨论过学习的魅力在于自我消化理解之后的再创造,而不是死记硬背的套公式,陈同深以为然。
但是面临考试,应试教育的优劣尽数在考试中凸显,答卷需要的是“规范”,而不是天马行空的“再创造”,它束缚了陈同,管教了苏青,你又不得不承认,应试教育的确是现今情况下最能保障公平的选拔方式。
上课第一天,除了昨天下午才考的生物和化学,其他学科的试卷都已经尽数改完发下,年级排名的统计大概要到后天才能出来,陈同并不着急。
苏青的数学仍旧是变态的一百五,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个和他同级变态的陈同,数学课上封神压了一张试卷,梁凡发了全班人的试卷唯独少了陈同。
陈同的试卷是封湫亲自交到他手里的,鲜红的满分,封湫看了眼他和苏青如出一辙的圆寸,顿了顿没说话。
他俩的圆寸,从今早一来学校就成为了大家起哄的焦点,就连教物理的老赵都连连摇头,说了好几声的“大胆”,校门口遇见无处不在的老秦,老秦要被他俩气死了,但又没有办法,人家没在校园里拉小手亲小嘴,头都是自己主动剃的,老秦摘下假发捂胸口,差点中暑憋过气去,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他们滚。
封湫看了看他们两个,视线落到陈同身上,封湫卷起教案本敲了他脑袋,三下,和去年敲他的那三下遥相呼应——
菩提老祖敲亮了大圣的脑瓜子,陈同没学会七十二变,学会了做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