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餐饭吃得还算开心,不管入围了还是没入围,封湫说得很明确:“入围cmo只不过是另一个开始,没有入围,你的高中生活也还没有结束。”
联赛也有大小年之分,今年题目难,省一分数线划得高,还偏偏出了不少成绩优异的学生,名额还算充足,总共九个,陈同排名第七,侥幸入选,他脸上这才有了真心的笑容。
其他几个入围决赛的学生也很开心,封湫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既然入围了,那么我们的目标就要稍做调整,付出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为的还是能有一个好成绩,能用这个好成绩,去兑换一个进到好大学的机会。现在和从前的保送机制不一样了,现在不管是保送还是自主招生,管控都比从前要严格,入围冬令营的确能接触到很多高校老师,但如果仅仅以为入围冬令营就能确保读到一个好大学,那太轻敌了,在结果没有定下来之前,不要松懈。”
“更重要的是这个机会确实难得,你们会遇见中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最优秀的一批人,这些人会是你们的对手,也有可能成为你们的朋友,或许你们会是未来的大学同学、工作伙伴,在数学这个领域里你们初次见面,甚至易趣相投,在这么年轻的时候遇见聊得来的朋友,这是很难得的事情,所以比起成绩,更重要的是去听去看去观察。”
封湫淡淡笑了一下,让这些初见世面的学生们眼睛里充满了向往。
吃过晚饭,封湫一行人走出商城广场,正值初秋风起,十月的夜晚比白天要凉快些,广场上有迈着八字步学旱冰的孩子们,还有一束一束花花绿绿的气球。
大部分学生从外市赶来,有父母接送,又是一番寒暄。
封湫开车把本市的三个学生送回家,陈同和苏青最后一同下车,封湫还问了他们一声:“你们在一起住?”
陈同连连摇手:“没没没……”
苏青镇定一些:“我的书包在陈同这边,我正好去拿。”
封湫看了看他们两个,没说什么别的,开车走了。上楼之后哪有什么书包,苏青倒了冰水咕嘟下去,洗完澡往沙发上一坐。
陈同举着手机在打电话:“啊,吃了,封老师请的——我们说要aa来着,老师没让——到家了,老师送我们回来的。”
那头宋娴说了句什么,陈同看一眼苏青:“对,我和苏青,一起回来的,老师送他去才子家园不顺路,然后我们就说干脆到小登科这边来……”
陈同撒了个谎,似乎被宋娴拆穿,他急急红着脸解释:“没有——阿姨——别笑话我了,我不会的,最近学习累着呢!”
“欸,不用煲鸡汤,其实也还好,都累习惯了,反正最后一年了,”陈同扣着手机,“入围了,今年还不知道在哪举办数学冬令营,到时候老师会带我们去。全省九个,我排第七,比较幸运。国家队?国家队不敢想,能考个国一国二就可以了吧。”
“苏青?”陈同又看了苏青一眼,“他当然厉害,第一呢,想不去都不行。”
苏青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脑袋歪枕着胳膊,看着陈同。
小登科这边租的房子沙发不大,苏青腿长脚长地一坐便显得狭窄了,陈同和宋娴又聊了几句家常,才挂了电话,看着苏青的姿势抽毛巾准备去洗澡,一边问:“你今天不回去吗?”
苏青不说话,只看着他,陈同被他看得站不住,往浴室逃跑,一面说:“你不回去还撒谎,你的书包哪在我这放着,你就塞抽屉里没往回带!”
苏青笑了两笑,摁开电视机挑了部电影,陈同草草冲了澡,出来看了眼屏幕,又是什么鬼片儿,他心头发毛,往书房里走,背后一声鬼叫,书房里灯没开,他没敢往里去。
陈同想了想折回来,缩起长腿往苏青身上一躺,枕着他的腿,面朝他肚子玩手机。
苏青摸了摸他的脑袋开始算旧账:“吃饭的时候牵个手都不让。”
“你也不看看旁边什么人,老师都在桌上呢,牵什么手?”
苏青牵起陈同的手,陈同把他的手一抓,捂在自己耳朵上,挡住恐怖片里惊魂的bgm。
苏青捏捏他的耳朵,把电视关了,屏幕一黑,客厅也暗了下去,陈同听见苏青的呼吸声,忽然觉得奇妙,苏青每次想亲他时候的呼吸声他都已经熟悉。
陈同攀起来和他接吻,脑袋里紧绷的神经舒缓,像是毒药把他麻痹,又像是吻了一个幻境,让他沉湎其中,唇舌柔软相抵,在吮吻里微微发麻。
少年人情动太容易,一点氛围,一点轻松,一个吻就够了。
可他们谁也没想那些旖旎,在克制和压抑里沉默。
其他伙伴还要在其他城市上学,他们的训练营没能再相聚,从线下授课变成网络教学,每天课堂上的学习任务要在晚自习结束前做完,夜里的时间全部交给封湫,由他讲题解题,一夜又一夜。
唯一可以休息的星期天也被剥夺,成为他们训练营的集合时间,把问题汇总分析,再一一解决。
时间太少了,如果人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不上厕所不睡觉就好了,这样他或许才能和苏青挤出时间来接吻,除了接吻都没法做点其他的什么,没那个精力。
苏青都套上了黑眼圈,往常的温和面具没有精气神再维持,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了竞赛上。况且他比陈同更依赖他们之间的“接触”,那种欲得不满的感觉让他板起脸,变出一副不近人情的、要陈同哄的样子来,可惜同哥根本没精力注意到这一点。
在他们找到温存的机会之前,火车票已经定好,去往北京的列车起行,数学竞赛冬令营拉开帷幕,又错过了互诉衷肠的时机。
冬令营为期五天,前三天由高校老师教授们授课,后两天考试。
状态和他们搞十校联合夏令营的时候差不多,只是时间短,氛围也更紧张。
大部分学生是由家长陪同的,像是梁园园的妈妈,一位非常体贴温柔的女性,不仅跟着儿子来打包他的衣食住行,还给他们一行人带了不少零食,叮嘱他们穿衣保暖。
其他几位伙伴或多或少也有家人陪伴,苏青必然是没有的,他私下里的性格更像是一匹孤狼,宋娴原本要跟着陈同来,被陈同拒绝了两三次之后便也不再提及。
陈正业又出差了,陈同躺在床上架着脚,宋娴肯定是要接送恬恬的,他不想给宋娴带来麻烦。
他很紧张。
两天的考试非常短暂,总共六道题,每天考三道,每道21分,每天的考试时间是四个半小时。
四个半小时解三道题,对于高中数学来说,哪怕是考四道高考压轴题,这个考试时间都绰绰有余,但很可惜,全国赛的考试标准和高考的标准必然是不一样的,难度跃升不止一个层级。
省里竞赛的时候还会考一波高考大纲里的内容,用来测试高中生学业水平,国赛里就根本没有这个项目——它默认你是高级中学里的佼佼者,它要测试的是你能否有资格站上世界的舞台。
今年十一月的cmo是在为明年七月份的imo做准备,那是一场盛大的国际赛事,参与其中的学生肩上扛着的是国家荣耀。
都说少年人敢想敢做,但陈同多少还有点“自己曾是井底蛙”的自卑感,国家国际这样的字眼对于他这个平民学生来说,好像太远了。
考完了,陈同收拾行囊,他没带多少书,太重,翻到破旧的那本《几何瑰宝》也不过是一个半月前刚买的,成绩没这么快出来,公示时间在二十号,还有几天的时间。
他们的小队伍在考试之后就散了,梁园准备和家里人在北京玩几天,等到公示结果出来再回苏河。他们这场战役压力太大,有几天的时间缓冲休息精神上也能得到放松,封湫是很赞同的。
梁园的妈妈热情邀请陈同和苏青跟他们一起去玩,陈同有些心动,不过他更想和苏青独自行动,苏青显然和他想得一样。
考完了,第一件事不是什么玩,中午时候陈同吃了两碗面条一屉大肉包子,胃里攒够了储备粮,回到酒店陈同抱上苏青倒头就睡,睡了一整天,晚上醒来的时候神采奕奕,又闹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开始走行程闲逛。
苏青在北京生活过很多年,这次竞赛,他曾经的那位私教也来了,结识之后还挺喜欢陈同,热情表示自己可以给他们当司机,但被苏青残忍拒绝,以绿色出行为由,他俩选择了地铁,比起电灯泡,不如挤地铁。
□□广场上守着看升旗,再往故宫里走一遭,爬长城,站在“不到长城非好汉”前头合影,一整条线路都按照同哥想去的地方安排的,非常老套直男,合影的时候比的还是大拇指。
最后两天才由苏青安排,逛了南锣鼓巷,遍尝京味小吃,又去参观博物馆,再往商场里扫荡一通,给陈同买了好几件衣服。
同哥以一种看败家子的目光看向苏青:“一件t恤一千多!更衣室里我就看见标价了,我说不买你还非不同意,太贵了,我再也不要和你上街了!”
他被苏青套上一身潮牌,看是确实好看,陈同也觉得自己更帅了几分,可就是——贵啊!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替苏青滴血。
苏青给他把衣服买上,回头到了宾馆又给他把衣服脱了……反正苏少爷说什么都有理,拿出一套“我就喜欢把男朋友打扮得帅一点”的说辞,同哥就红着耳朵认命了,还要站在镜子面前臭美:“帅吗?”
苏青就站在他身后用那种温柔得要人命的眼神看着他,陈同几乎被他溺毙,愈发不知今夕何夕,可竞赛成绩总有公示出来的一天。
和往年一样,竞赛成绩在公示之前早就出了,只是他们都没有去查,只等公示结果,不愿打扰这段休闲的时光。
直到二十号公示,群里老师们下发通知,网站上也出了最终名单,气氛愈发前往高潮——陈同镇定地打开封湫发在群里的文件,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回头望向苏青的时候眼睛到底是红了,苏青也看到了结果,摸了摸他的脑袋。
陈同有些沮丧,不过他还是起身给了苏青一个大大的拥抱,说:“哥,你真棒啊!”
他说得真心,只是眼睛红了还险些吹出个鼻涕泡来,显得分外滑稽。
苏青抽了张纸给他擦了擦鼻子,又抹掉他面颊上的泪水:“你也不差,国一很棒了陈同。”
陈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如果没有苏青作为目标和对比,他一定会对自己的成绩感到满意和骄傲,国赛一等奖,足够优秀也足够他自豪,只是和苏青这种一等奖里还能站在前三十名入选国家集训队的学神来说,没有挫败感是假的。
群里纷纷传来其他学生祝贺他们的声音,苏青太耀眼太耀眼了,不管是他全美top1%的曾经还是现在入选国家集训队的现在,他太强了。
陈同也就哭了一会儿,那眼泪说是难受不如说是激动更为贴切,付出的努力得到回报,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能喜极而泣的呢?
哭完了,陈同用崇拜的眼神看向苏青,眼睛里晶亮晶亮的闪着碎光,咧开嘴笑起来没头没脑的像个傻子,伸出手猛然把苏青一抱,转了个圈还开心地喊:“我哥是第一!”
苏青连忙挣开他跳下来:“哪里是第一了,你别乱说。”
陈同哪管那么多,苏青在他心里是第一他就喊第一,听了这话又把苏青往床上一扑:“你进了国家队!”
“没有没有,”苏青扒拉开他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还只是集训队呢,六十个人里面挑六个,还没到国家队的地步。”
“我不管!”陈同像喝高了似的,在他身上一通乱蹭,好半天缓过来,纯真的笑眼看向他,认真道,“你肯定行。”
苏青翻身像豹子一般匍匐着往前一抓,摁住陈同笑说:“我必然行。”
陈同被他挠了痒痒肉,笑得嘎嘎叫,又被他那种富有侵略性的目光掐住神经,笑声在他的眼神里戛然而止。
这是他们最激烈的一次,差点碰了高压线,最后还是苏青的少爷毛病作祟,说什么都不愿在酒店里发生那什么第一次,才只好翻来覆去地把陈同闹哭了才作罢。
竞赛结束了,国家集训队成员集结,清北高校挤在一处开展抢人大战,和网络表情包上两大高校招生办一个喊“开门”一个喊“我就在你家楼下”的那情形没什么两样。
苏青如愿在北京见到了那位“在北京等他”的刘教授,刘教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国赛一等奖,陈同没有清北的保送名额,但是在高考之后七月份的自主招生里,他获得了清北自主招生的准入机会。
成绩出来之后,不乏其他高校前来探寻千里马,老师们慧眼精明如伯乐,能挖一个是一个,签约机会很多,甚至有“高考过了一本线就能直接来学校报到”的好事——就他们这群竞赛生,只要偏科不至于太严重,哪能上不了一本线?这和保送也没什么差别。
陈同当然收到了很多邀约,封湫帮他看过很多,从选学校到选专业,仔仔细细帮他筛选合适的机会,只是陈同一个也没要,封神最后也只能叹口气,他明白原因。
陈同还是想和苏青在一个学校,竞赛拉近了他和苏青之间的距离,但是离陈同给自己定下的目标,还有点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