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1 / 1)

密云水库是北京最大的水库,水域辽阔,周围风景优美,是个避暑休闲的好地方,吸引了很多钓鱼爱好者。程念远就是其中之一,节假日经常过来钓鱼,但是他钓鱼也有个特点,从来不会吃自己钓上来的鱼,每次钓完后都会把鱼放生。

男孩们早就在裤子里穿好了泳裤,秦十一看到齐兑站在那里不动,问他怎么还不脱裤子。“我没带泳裤。”齐兑低头瞅着自己的小短裤,心里想,就这么跳下去也没什么吧。

“那你怎么下水游泳?”

“我就这么下去,反正裤子一会儿就干了。”

齐兑脱掉t恤,跟着他们往水里跑,比起游泳池,在这里游泳确实畅快多了,但是也危险,秦十一给齐兑游泳圈,齐兑不肯要,只得叮嘱他,千万不能游太远。男孩们水性都不错,一会儿就游得分散了。

在水里泡着,齐兑探出脑袋望着蓝得没有一丝云的天空,心里忽然想,北京有那么多女人,方植的爸爸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苏州去给方植找后妈呢?难道因为苏州女人说话的声音更好听?

细细回想起来,方植后妈和他姐姐那种软绵绵的口音确实蛮有腔调。姥姥的生活秘书是个上海女人,每次说起好的事物,生活秘书总是说,老有腔调额,于是齐兑学会了腔调这个词。可是,为什么他从来没觉得生活秘书说话的声音有腔调呢?

奋力游了十几米,齐兑一猛子扎进水里,想试试自己能在水下憋气多久,水库的水比不得游泳池那么清澈,他很快就觉得窒息,手脚和身体不听使唤,扑腾扑腾想重回水面。

小伙伴们都游得太远了,除了在岸边钓鱼的程念远,没有人注意到齐兑有可能溺水,在齐兑扑腾得快没有力气的时候,一条胳膊有力地把他捞起来往岸边游过去,齐兑得救了,救他的是程念远。

把齐兑从水里拖上岸的时候,程念远也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马扎上,看到齐兑满身满脸的水,唇色发白瑟瑟发抖,从带来的背包里拿出浴巾把他裹住,又拿出毛巾给他擦脸。

“你这小子一点也不听话,不是叫你别游太远,那边水深,你太小了,很容易发生危险。”程念远一直把小自己几岁的齐兑当成弟弟看。

“我想事情忘记了。”齐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溺水了,明明一开始在水下他游得很自如。

“这是水库,不是游泳池,就不该带你过来。”程念远把齐兑脸上的水擦干净了,又开始擦自己的头脸。

“齐兑,吓坏了吧,吃个桃子压压惊。”一个脆嫩的女声在一旁叫齐兑。齐兑转过头一看,竟然是同院的女孩路悠悠。路悠悠和程念远同龄,经常跟他们一群男孩一起玩,尤其喜欢出现在程念远身边。

齐兑并不怎么喜欢吃桃子,但是路悠悠已经递到他手边,他不好不接,拿起来啃了一口,把桃子的汁水吸入口中,一小口一小口,他啜得慢吞吞。

路悠悠笑眯眯端详他,见他很可爱地被大浴巾裹住身子,只露一个头,皮肤雪白,两只眼睛乌溜溜的,忍不住说:“咱们院男孩子里最漂亮的就是齐兑了,将来长大了肯定是个美男子。睫毛又长又密,真是绝了,齐兑,把你的睫毛给悠悠姐好不好?”

“好。”齐兑看在桃子的面上破天荒没有怼她,心里却在碎碎念,好个鬼,傻妞。

从小到大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漂亮,在他的字典里,漂亮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男孩子不应该用漂亮来形容。

他并不想当个美男子,他更渴望变成程念远和秦十一那样的人,一个运筹帷幄颇有大将之风,遇到什么事都稳如泰山;一个聪明绝顶、会装电台和机器人,他觉得,只有这样的人将来才能变成最有魅力的男人。

慢悠悠啃着桃子,齐兑坐在一旁看着路悠悠和程念远说话,路悠悠也是院里出名的漂亮女孩了,可程念远始终不太搭理她,好在路悠悠性格大大咧咧,哪怕程念远再冷淡,她也照贴不误。

虽然和路悠悠熟得不能再熟,以前齐兑倒很少关注她,此刻不自觉地把她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忽然觉得她一点也不漂亮了,起码她和那个端木涟漪比起来就差远了,端木涟漪笑起来像个仙女,她笑起来像个傻姑。

后来齐兑回想了无数次,怎么也想不起起来自己明明打算跟着方植一起讨厌他那个拖油瓶姐姐,却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把她和仙女联系起来,也许,在那个神秘的下午,从他落水那一刻期,对于异性的审美从懵懵懂懂变得忽然开了窍。

戴着红袖箍的管理员老头牵着狗过来撵人,刚从水里上来的男孩子们听到狗叫,也顾不得穿好衣服,撒丫子一哄而散。

齐兑也跟着他们跑,没跑几步想起来自己的衣服还丢在水边,跑回去找,等他拿上衣服,狗眼看着就要追上来。林亚平他们已经跑到了安全地带,见此情形,纷纷笑出声。

“齐兑,加油加油,那狗没你跑得快。”

“快跑啊,狗要追上你了。”

齐兑跑着跑着腿就软了,之前在水下腿抽筋还没恢复,剧烈奔跑根本吃不消,就在他快被狗追上的时候,秦十一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抱起来,跑到了安全地带。

“耿直孩子,衣服丢了就丢了吧,被狗咬一口可不是小事。”秦十一气喘吁吁把齐兑放下来。齐兑虽然瘦,到底也十二岁了,抱着他跑路还要爬坡非常吃力。

“你不是说我们来游泳,没人敢管我们吗。”齐兑很不满,说好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怎么还会有老头和狗。

“人是不敢,狗可不一定。”秦十一笑着说。

在外面疯玩一下午,回到家已经是傍晚,姥姥虽然知道齐兑是和同院的男孩们出去了,还是不放心,早早在自家小花园里眺望等候,看到齐兑满头大汗跑回来,把他好一通数落。

“这么大人了,出去也不知道言语一声,叫我担心一下午,赶紧冲个凉把饭吃了,你姥爷一会儿派车来接你听戏。”姥姥追在齐兑身后,督促他洗澡换衣服。

“听什么戏?”齐兑往二楼浴室跑。

“方晋棠送了三张戏票给你姥爷,说他新娶的媳妇在首都大剧院新戏首演,让我们带你去看,我不耐烦听戏,让你姥爷带你过去。”

洗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是个小帅哥,齐兑跑下楼吃饭,看到姥姥已经给他收拾好小背包,装了不少零食和牛奶,嘟囔着不想带,他都六年级了,姥姥还让他背这种幼稚的熊猫包包,要是让同学看见,肯定要笑他。

“我不要那个,幼稚。”齐兑三下两下就把饭吃了,专心等他姥爷的车来。

“带着,在剧场里一坐两三个小时,饿了渴了怎么办?”姥姥心疼小外孙,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齐兑不愿带,跟姥姥别扭半天,直到车来了才不得不把背包背着,不然姥姥不放他出门。姥爷的二秘亲自开车来接,告诉齐兑,他姥爷已经坐另一个辆车去了剧场。

首演剧目是昆曲《牡丹亭》,齐兑知道这出戏,但是没听过,以前姥爷总是带他听京剧,昆曲还是头一回,但是剧照上演员们的扮相他喜欢,一看就是美人。

一路上都有工作人员指引,姥爷牵着齐兑小手进剧场,坐的是前排贵宾席,帷幕还没有放下来,剧场里人也不多,齐兑趴在座椅上,不住左顾右盼,想看看有没有熟人过来。除了程念远父母,齐兑只看到了两三个熟人,而且都是大人,并没有小孩儿。

前三排贵宾席都是赠票,落座的并不多,舞台上的帷幕放下来之后,剧场里灯光全部聚焦在舞台上,黑暗中,齐兑看到有个男人带着个女孩儿从后台方向过来,看起来很像方植他爸爸方晋棠。

齐兑下意识从座位上跳下来坐正了,看到两个人摸黑走到自己这一排,女孩走在前头,男人跟在后面,对着号码找座位,最终在齐兑身旁坐下。

果然是方家父女俩儿,齐兑听到端木涟漪很小声地叫方晋棠爸爸,还问他要不要跟她换座位,让他坐中间一点,方晋棠说不用了。

切,那又不是你爸爸,叫得那么亲热,齐兑腹诽,把脸转过去不看他们。

舞台上的布景很漂亮,戏开场后,演员一个个登场,琴箫合奏如同天籁,唱腔华丽婉转,身段婀娜灵动,闪闪发亮的首饰和五彩缤纷的戏服令人叹为观止。

姥爷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跟着哼唱,齐兑不知道这出戏说的是什么故事,只看到戏台上一男一女对唱,猜测应该是个爱情故事,那个演女主角杜丽娘的演员扮相特别漂亮,仔细辨认能认出来她正是方植的后妈。

齐兑偷偷瞥了身旁的人一眼,端木涟漪还好,方晋棠看得目不转睛,嘴角还挂着莫名的笑,似乎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那一瞬间,齐兑忽然明白,一个人不管多大年纪,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眼睛是会发亮的。

脑后一热,齐兑感觉出那是一只柔软的手在摸自己的头,把脸转过去,看到端木涟漪笑嘻嘻注视着自己。

“小屁孩儿,你也喜欢听戏啊?”端木涟漪悄悄凑在齐兑耳边说。齐兑本想抗议她又叫自己小屁孩儿,无奈耳朵被她口中的热气吹得发烫,脑筋一打结说:“喜欢。”

“难得你这么小还喜欢听戏,我就不怎么喜欢,咿咿呀呀的节奏太慢了,要不是我妈在台上,我才不来看。”端木涟漪侧过脸偷偷打了个呵欠。她爸爸正听到兴头上,她不愿扫他的兴。

她本是无聊发发牢骚,齐兑却莫名高兴,觉得她是在和自己分享一个秘密,心头一热,把自己小包包里的零食拿出来给她吃。

端木涟漪抿嘴一笑,打量着齐兑的熊猫小背包,笑说:“到底是小孩子,出来听戏还要带零食。”“不吃算了。”齐兑把他最爱的小熊饼干从端木涟漪手里夺过来。

忘了这小子气性大,端木涟漪笑着安抚他,“别生气啊,我是想问问,有没有喝的?”齐兑默不作声,把姥姥给他准备的牛奶翻出来丢给她。

喝了几口牛奶,端木涟漪悄悄问齐兑:“听说你今天去水库游泳被狗撵了?没有被狗咬到吧?”

齐兑简直气爆了,谁他妈这么拆小爷的台,“谁告诉你的?谁?”端木涟漪见他小脸气得变形,忍俊不禁,“这么说是真的了?那你可太不小心了,万一追你的是条疯狗——”

“谁告诉你的?”齐兑才不管什么疯狗不疯狗,告密的叛徒更可恶。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听到方植和一个小孩儿说话,那小孩儿梳着小分头,长得文文静静,怀里还抱着一只很可爱的猫,像个女孩子。”

齐兑一听就知道说的是林亚平,那家伙除了上学,去哪儿都抱着他养的那只宝贝猫,盘算着回去就找这小子算账,不仅要算账,还要暴cei他一顿。

看齐兑眉头纠结在一起,气到不行的样子,端木涟漪猜测他是因为自己说破他被狗追的事,暗自偷笑,拿出纸巾给他擦了擦汗,笑着问他:“你看没看明白这台戏演的是什么内容?”“谈恋爱。”齐兑没好气地说。

端木涟漪听他瓮声瓮气,心说这小子还真记仇,自己不过一句话,他就气半天,可气归气,他倒没有不理人,莫名觉得他可爱,凑在他耳边说:“这出戏叫《牡丹亭》,说的是一个叫杜丽娘的女子在梦里爱上了一个叫柳梦梅的书生,为他伤心而死,化作一缕魂魄后继续寻找柳梦梅,最后起死回生,和柳梦梅结为夫妇。我妈妈是闺门旦,演杜丽娘。”

对这样的爱情故事,齐兑并不怎么感兴趣,他更喜欢大闹天宫、三岔口、鲁智深倒拔垂杨柳那样的热闹戏,因此端木涟漪说了半天,他也只是懒洋洋往舞台上看了几眼。

“我妈妈说,昆曲的美美在意境。我虽然不爱听戏,但我喜欢这出戏的戏词,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端木涟漪说得兴致勃勃。

大人们看戏看门道,小孩子只能看看热闹,虽然舞台上的演出很精彩,齐兑却集中不起精神去看,百无聊赖地把头枕在座位上,看着端木涟漪的侧脸。她冰雪般清纯的脸孔被乌黑的长发遮挡,只能看到一点点,可是齐兑却觉得这是他看过的最好看的侧脸。此后很多年,这个情景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成为他对她最初也是最深的记忆。

无意中一回头,看到程念远父母坐在后一排,两个人不仅坐姿僵硬,连表情都十分严肃,不像是来听戏放松,倒好像是参加什么庄严的会议。

齐兑不太喜欢程念远他妈,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有一种识人的本能,程念远他妈长相端庄秀丽、广额宽颐,史书里写武则天就是这种面相,所以程念远他妈能当女干部,而瓜子脸柳叶眉的方植他后妈只能在台上唱戏。

相比程氏夫妇那种看革命样板戏一样的僵硬表情不同,方晋棠的表情痴迷多了,齐兑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又转向舞台,台上的女人轻舞着水袖宛转风流,心里想,难怪方伯伯千里迢迢去苏州把她给带到北京来,他一定特别喜欢这个女人。

可为什么他们出来听戏,没有带方植一起来?想到这里,齐兑心里不是滋味,身体往后一靠,缩在软软的座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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