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涟漪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为了秦十一和程念远发生争执。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那两个清华保送名额说起，作为全国知名的重点中学，人大附中每年都会有保送国内一流名校的名额，保送生以高三的学生居多，高二的学生想争取保送生，除了成绩优异之外，还要在某方面有特别突出的技能，要么是奥赛金牌获得者，要么获得过国家级奖项，学校对保送生名额遴选非常慎重，通常都是年级组的老师们讨论推荐。
每年到了保送生推荐的时候，都是学校内风起云涌的时候，年级前二十名的学生都有资格参加学校统一安排的考试，作为成绩选拔的参考项。秦十一和程念远都参加了考试，成绩都进了前三，被师生们视为热门推荐人选。
可就在最后递交报审材料的时候，秦十一的意外落选让很多人大跌眼镜。
端木涟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路悠悠在食堂吃午饭，何初月神神秘秘端着餐盘在她俩对面坐下，压低耳边说：“你们听说了吗，十一的保送生被刷下来了。”
“为什么？”端木涟漪很是惊讶，秦十一不仅成绩好，还获得过全国中学生机器人大赛的特等奖，连老师私下里都说过，参加选拔的人里，只有他是十拿九稳的。
“消息来源可靠吗？”路悠悠也很关心这件事。
“挺可靠的，听学生会的人说，有人到校长那里举报十一早恋。”何初月说到早恋两个字，给了端木涟漪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端木涟漪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半天才说得出话，“早恋？太荒谬了吧，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学校那么多早恋的，怎么偏偏他就不行呢？还用这个理由把他刷下来，太荒谬了。”
“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这个理由很奇怪，但是传出来的消息就是这个，我们学校虽然没有严禁学生早恋，但是对早恋也是不提倡的。”何初月夹起肉丸子送进嘴里，边吃边说：“十一被刷下去，小远就稳了，成绩上他俩不相上下，但是十一有机器人大赛的奖项，还有无线电远程通联的特长，清华特别喜欢这样的学生。”
听到她提起程念远，端木涟漪的心忽然被怒意炸裂了，她丢下饭碗就跑了出去。路悠悠扭头看着她背影，猜想她先去找的是秦十一还是程念远。
端木涟漪一口气跑到程念远他们班门口，随便拉住一个男生让他帮忙叫一下程念远。程念远每天午休的时候都会在教室里趴在课桌上睡一个小时，她知道他这个习惯，认定他这个时候肯定在教室里。
“程念远，端木找你。”男生冲着教室后方大叫了一声。端木涟漪在全校学生里知名度很高，大部分男生都知道她。
校花亲自跑来找人，惹得后排几个学生嗷嗷怪叫起来，程念远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听到端木两个字，条件反射般嗖一下站起来，拿着校服往身上穿，看到端木涟漪站在门口，莫名惊喜，拉起校服拉链，站在走廊上和她说话。
“找我有事？”程念远整了整衣领，注意到端木涟漪嘴角上还有吃饭沾上的油，不禁有些笑意，掏出纸巾给她一张。
“去天台说。”端木涟漪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纸巾，也没有继续留在他们班门口给教室里那些探头探脑的人有机会听到他们说话，翻了个白眼转身而去。
她一个细微的表情，让程念远心里那丝惊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但是他没有立刻问她，而是很沉着地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爬上教学楼顶天台。这里空旷无人，谈话最合适不过。
“说吧，什么事？”程念远看出来端木涟漪来势汹汹。
端木涟漪满脸怒意，指责他：“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为了一个保送名额，就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你不要忘了，十一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说什么？”程念远眉头一皱，看来秦十一被刷下来的事她也知道了，看她这样生气，大概以为这事和自己有关，反问她：“我怎么卑鄙了？”
“如果不是你去校长那里举报他早恋，他怎么会被刷下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端木涟漪激动地脸都红了。
“你是还没睡醒，还是你长着脑袋只是增加身高的摆设，这种谣言也信？学校什么时候因为早恋取消过学生的保送资格？只要不影响成绩，学校才不管那么多。”程念远无端被她冤枉，情绪也很激动。
端木涟漪怔住了，从小到大她被身边的男孩儿们宠惯了，从来没有人用这么凶的语气和她说过话，尤其是程念远，他一向对人彬彬有礼，忽然这么凶，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期期艾艾：“反正学校里都是这么传的，你上回还说，要举报……”
“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不择手段的人？举报他对我有什么好处？还是你觉得我只有举报了他，他被刷下来了，我才有希望被保送？”程念远的脸色难看至极，但依然有条有理。
端木涟漪无言以对，要不是关心则乱气昏了头，她也不会这样仅凭几句话就跑来指责他，细想想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作为深受学校器重的优秀学生干部，他被保送的机会也很大，名额又不是只有一个。
看着程念远气得脸都红了，端木涟漪试探地问：“那他是真被刷下来了？”“笨蛋！”程念远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恶狠狠挖苦了她一句。
端木涟漪听到他这句话，眼泪含在眼里，她是不怎么聪明，成绩也马马虎虎，但从小到大从来没人叫她笨蛋，别人叫也就罢了，偏偏是他这么叫。
“谁把谣言告诉你的？那个人一定不安好心。”程念远很清楚，端木涟漪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八卦的人，尤其是前段时间她和秦十一早恋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一般人也不会在她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
端木涟漪没回答他的话，默默转身而去。程念远跟上她，拉住她胳膊：“告诉我，谁告诉你十一被刷下来是因为被举报早恋？”
端木涟漪冷淡地甩开他的手，“谁说的一点也不重要，和你无关就行。”
程念远意识到什么，手上加了把力，“听我说，十一的确被刷下来了，但不是你听来的那个理由，真正的原因是他们班班主任的老婆想低价购买十一上回得奖的那个机器人专利，十一没答应，班主任的老婆开了一家专做ai机器人的公司。”
端木涟漪一怔，扭头看着程念远，程念远轻轻松开手，柔声说：“你知道就好，对谁也别说。”端木涟漪点了点头，情绪依然很低落，看起来楚楚可怜。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说你是笨蛋，是我太激动了，对不起。”程念远主动道歉。
端木涟漪嘟了嘟嘴，有些自嘲地苦笑：“你也没说错，我本来就挺笨的，十一教我功课，教好多次我都不会，你们读理科保送清华，我最多考个普通学校。”
“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刚才怎么会那样说你……你一点也不笨，真的……你别生气……别生我的气。”程念远不知道如何弥补刚才的无心之失，激动之下就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想挽救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他每次面对这个女孩儿，都有种拿她不知该怎么办的无力感。
“我没有生气，是我没有调查清楚就错怪你在先，你生气是应该的，不管十一是怎么被刷下来的，只要和你无关就好。”端木涟漪脸孔微微发红。
她的话让程念远心头一热，“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要是……被举报早恋的是我，我的推荐名额被刷下来，你也会去质问那个疑似举报的人吗？”程念远望着端木涟漪春水般明澈的眼睛，很期待她的回答。
“不会！”端木涟漪不假思索地说。
“不会？”程念远满眼失望。
端木涟漪慧黠一笑，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调侃他：“你这种循规蹈矩的人怎么会早恋呢，再说，你就算早恋了，谁敢去举报你？举报学生会主席，还想不想混了？”
程念远这才知道她是故意捉弄自己，也笑了，“我怎么就不能早恋呢，我又不比别人特殊。”少年维特的烦恼，充满悸动的年龄，谁又能免俗。
“你不会的！”端木涟漪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什么，又说：“你的人生就像轨道上的列车，去哪儿、什么时候去，都有明确的路线图，早恋这种脱轨的事不是你的风格。”
“看来你还挺了解我。”程念远没想到她对自己的看法是这样的，惊讶中微微有些怒意，却也没到生气的地步，“但是，你的了解很片面，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也许将来，你会更了解我，但不是现在。”
端木涟漪瞥了他一眼，“看来你是有目标了，不然不会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如果是真的，我得恭喜你啊，虽然抽烟、早恋，形象崩塌得彻底，到底像个真人了，而不是活在云端里。”
对她曲解自己的话，程念远非常无奈，她有时候很通透，有时候又很迷糊，他不清楚她是真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还是故意装傻，但是同样的话他不准备说第二次，她明白不明白，他都不会说第二次。
心里轻叹一声，程念远和端木涟漪并肩离开天台，“我从没想过要维持什么形象，每个人性格不同罢了。”
到底年轻，终究还是想解释。
“当官的人，形象还是要维持一下的，不然不能服众。”
“别再损我了，行吗？我今天才发现，你的报复心挺强。”程念远觉得自己遇到这个女孩就像是遇到了克星，软的硬的，说什么都不行。
“是吧，我一直都这样的，你没发现而已，一个人原形毕露，往往都是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端木涟漪若有所思看着远方，正值中午，阳光非常刺眼，但是天很蓝。
程念远彻底被她打败了，很没有原则地认怂，“好好好，我错了，我十恶不赦，晚上我请你吃饭赔罪总行了吧，我请你们大家吃饭。”
“还是别了，十一被刷下来一定很难过，你这时候请客算什么意思？”
“那也行，改天再请。”
两人刚从天台下来，就看到秦十一和路悠悠迎面过来，秦十一手里还提着肯德基的袋子。看到他俩，秦十一的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悠悠说的果然没错，你俩去了天台。”
“你是来找我们的？”程念远和秦十一说话的时候，余光瞥了路悠悠一眼。除了路悠悠，其余三人都没在意。路悠悠下意识垂下眼帘。
秦十一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对端木涟漪说：“悠悠说你中午饭没吃完就跑出来，怕你下午会饿，知道你不怎么吃肉，给你买了素汉堡。”
“啊，谢谢你们，我还真有点饿。”端木涟漪很高兴地把汉堡接过去。秦十一送她回教室。
程念远看着两人离去，又看了路悠悠一眼，见她还站在那里，轻轻吐出一句话：“你的演技，有时候还真挺拙劣的。”
路悠悠瞬间如坠冰窟。程念远淡漠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