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班级门口时,秦十一忽然说:“离上课还有半小时,要不然先别回教室,我有话想和你说,我们去操场说。”
“好。”端木涟漪有点意识到什么,秀气的眉毛微微一蹙。
午休的时候操场上只有几个男生在踢球,两人选了个僻静地方站着,秦十一半天没有开口,似乎在斟词酌句,倒是端木涟漪先开口了。
“那个……保送的事你别太难过。”
“难过什么?”秦十一玩味一笑,“凭我自己又不是考不上。”
到底是尖子生,自信心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不会被一个保送名额就打击,端木涟漪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涟漪,为什么我被刷下来了,你先去找的是小远?”秦十一觉得自己要是不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心里不会安宁。
端木涟漪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个,讪笑,“我以为是他举报你早恋,你才会被刷下来,我去找他算账了,结果问了我才知道,是我搞错了。”
秦十一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吗?你找他是为了我?”“当然,我们是好朋友啊。”端木涟漪下意识回避了他灼热的目光。
“如果真是他举报,你会和他翻脸?”秦十一笑问。他潜意识里本能地觉得,只要程念远不拆他的台,他就天下无敌。
端木涟漪审视地瞥了他一眼,“他没举报你!我错怪他,你也会错怪他吗,你们认识那么多年。”
聪明的秦十一一听就明白她在故意避重就轻,顺着她的话说:“我自然不会。”
“那不结了,他根本也不会举报你,我怎么会和他翻脸。”
“如果我真的早恋了呢?”秦十一追问。
端木涟漪皱起眉头,今天是怎么回事,两个男生问她同样的问题,争先恐后想早恋,冲他耸耸鼻子,“那我可不知道,这是你的自由,只要不耽误学习,学校也管不了你。”
“我不管学校,我只问问你的意见。”秦十一浅浅的笑意挂在嘴角。
端木涟漪想了想,“你要问我,我就说,高中生还是好好读书的好,成绩好的人自然可以不在乎,反正怎么考都是第一,成绩差的人就不好说了,本来脑子就笨,再分心去早恋,成绩会越来越差。”
秦十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听你的。”端木涟漪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他细若蚊足的后一句话。
放学后,两个男生和路悠悠都去参加社团活动,端木涟漪本以为自己要独自回家,何初月背着书包气喘吁吁跑来找她,说要跟她一起回家。虽然他们念同一所高中,四人小分队却没有吸收何初月加入,何初月一向是家里车接车送,最近不知怎么了,经常凑过来和他们一起走。
“端木,你中午饭也顾不上吃,是不是去安慰秦十一了?”何初月任何时候手里都离不了零食,所以她比同龄的女生胖上许多,虽然发了很多次誓要减肥,可一见到食物就忘记了自己发过的誓,投身到美食的怀抱不能自拔。
“哦,是啊。”端木涟漪含糊其辞,并不想细说其中曲折,尤其不想提她去找程念远的事。
“十一挺好的,人聪明,长得又帅,我们都觉得他和你特别般配。”何初月笑呵呵说。端木涟漪眉头皱了皱,“哪有,别瞎说。”
“怎么,你感觉不出来他喜欢你啊?我们都看出来了,你不会感觉不出来吧,他平时对女生都冷冷的,就对你一个人好。”何初月看着端木涟漪笑,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儿。
“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端木涟漪拿起一块薯片往她嘴里塞。何初月虽然不像路悠悠那样和她是好朋友,到底也是一个圈子里玩的朋友,关系一向很近,因此端木涟漪对她用不着客气。
“端木,你吃不吃兰花豆,我包里有。”何初月又从书包里摸出一包兰花豆。端木涟漪摇了摇头。
没有了男生们的陪伴保护,端木涟漪和何初月不出意外地被人跟踪了。那伙人混在地铁的人群里,跟着她俩下车,等她俩到了地面,迅速加快脚步,在人少的路上堵住她俩的去路。
端木涟漪经常遇到这种场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倒也没有太害怕,盯着那几个人,“你们要干什么?再不让开我要报警了。”
何初月从没被男孩儿们堵过,吓得直往端木涟漪身后躲。
那伙人大多是校外的混混和一些差学生,嬉皮笑脸凑上来对端木涟漪说:“端木,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哥请你吃饭,随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哥请客。”
“去蹦迪吧,工体新开了一家迪厅,特飒。”
“我不去,我要回家。”
端木涟漪知道这伙人和平常那些在学校里向她献殷勤、找她搭讪的男生不同,这伙人猥琐又危险,拉住何初月的手,想和她一起突出重围,可惜的是,混混们并不打算放她走,不断缩小包围圈,想逼她就范。
“来人啊,救命啊,耍流氓啦。”何初月一看情况不妙,豁出去大喊起来。混混们纷纷笑出声,其中一个人笑着调侃:“胖妞儿,没你什么事儿,就你这样的,送上门哥也不要,你走你的,我们找的本来也不是你。”
何初月被他这番话激怒了,自尊心战胜了恐惧,抡起书包就要和他们拼命。混混们一见小胖妞忽然发威,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何初月像只发了疯的小狮子,冲进那伙人里一顿拳打脚踢。
混混们自然也不会被动挨打,很快动了手,眼看着何初月被打,端木涟漪从书包里掏出一块板儿砖,横下心照准其中一人头脸就打过去,虽然女孩力气小,但她这一击用尽全力,那人的脸顿时开了朵血色的花,人群炸了锅。
趁乱拉着何初月就跑,端木涟漪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看见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拼尽全力向那个身影跑过去,刚挨到他,她的腿一下子就软了,跪倒在那人怀里。
一身军装的方晋棠刚从单位下班,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只老婆最喜欢吃的大闸蟹,没走到院门口就看到女儿被老虎追赶一样向自己冲过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她已经跌倒在地,忙把女儿抱起来,紧跟着看到同样跑得腿抽筋瘫倒在地上的何初月,不解地问:“小月,怎么回事,你俩跑什么?涟漪,涟漪——”
“方叔叔,流氓在路上堵我们,我们跟他们打架了。”何初月此时才感觉到恐惧,浑身抽搐一样发抖。
端木涟漪大口喘着气,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对方晋棠说:“爸爸,我打了那人一板儿砖,把那人头打破了,流了好多血,我们跑……跑了好久,我的腿抽筋了,跑不动。”
“好样的,不愧是我女儿,你们放心,我会收拾那群浑小子,以后没人再敢骚扰你们。”方晋棠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把车开过来带两个女孩回家。
把女儿抱回家里,方晋棠把她交给妻子,让妻子好好照顾她,他要去处理那群小流氓的事,敢在路上劫他的女儿,那群小子一定是活腻了,他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可。
端木涟漪一直不停地咳嗽,闻芳喂她喝水,她才好了一点。方植在一旁看着姐姐咳得绯红的脸,很诧异她看起来这样柔柔弱弱的,居然敢和小流氓打架。
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大院,而且越传越离谱,传到人大附中时已经讹传成端木涟漪拿刀把流氓给捅了,而且直刺要害,差点要了流氓的命。
此后男孩间又发生了好几场斗殴,虽然都是私下里背着学校和大人的,可知情人都知道是由端木涟漪那件事引发的,有人要给她报仇、有人看不惯常围在她身边的几个男孩嚣张的气焰,几方势力大打出手,程念远、秦十一,甚至连才上初中的齐兑、林亚平和方植都无可避免地卷入其中。
端木涟漪更出名了,附近的学生们都知道人大附中有个又美又飒的端木涟漪,她的芳名远扬,事迹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每天都有慕名而来的人等在学校门口,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名校校花,她究竟长得多好看,让那么多人为她打架吃醋。
程念远始终没有对这件事发表过评论,也没有说起过男生打架的事,端木涟漪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也不知道那些打架事件他参与了没有。倒是齐兑神神秘秘来找过方植几次,两人似乎在密谋着什么,一看到端木涟漪,两人同时闭上嘴,这让端木涟漪起了疑心。
知道他俩脾气,端木涟漪也没有问他们,而是拐弯抹角去问林亚平。知道林亚平喜欢猫,她特意买了一个漂亮的猫粮盆去贿赂他。
林亚平嘴巴爱说、又喜欢显摆,找他打听准没错。
“远哥说,不让告诉你。”林亚平抱着他妈妈新给他买的英短金渐层猫,喂小猫吃猫粮。自从之前养的那只漂亮的布偶猫被猫贩子偷走后,他妈妈为了哄他,又给他买了一公一母两只猫。
“我又不是外人,我是你端木姐姐啊,你和齐兑去我家,我还给你们做寿司吃,你都忘了?上回你丢了猫在家里哭的事,我就没告诉任何人,所以你有秘密也不要瞒着我。”端木涟漪笑着哄林亚平。
“谁告诉我在家哭的?我才没哭。”林亚平抗议地嚷嚷。
“是你妈妈亲口说的呀,她买猫回来的时候遇到我爸妈散步,她说,阿拉平平哦,猫丢了格几天屋里厢哭侧乌拉的,吃伐消,只好再买一对给他玩。”端木涟漪学林亚平妈妈的语气惟妙惟肖。
林亚平听到是他妈妈说的,不好再说什么。虽然他也烦他妈妈老是和别人叨叨自家的事,但是他妈妈疼他疼得像块宝,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他没有理由生她的气。
“没有什么秘密,你们女孩不知道也罢。”林亚平警觉性很高。
“这么怕给我知道,你们是不是打架了?怪不得我前两天看到方植膝盖上有伤,肯定是打架打的。”端木涟漪给林亚平下套。
“不是的,方植是跑的时候不小心摔的。”林亚平经不起她盘问,三下两下就什么都招了。
“这么说,都是程念远的主意?”端木涟漪皱着眉。程念远也太能瞒了,在外面打了那么多架,他一点风也没透过,组织严密、部署周全,既有动手的几个主力,还有方植和林亚平这样专职放风的,一看势头不好,立刻撤退。
“远哥是我们的司令,十一哥是军师,他自己做了好多无线对讲机,我们一人一个,十公里范围内都能接收讯号,还能卫星定位。”林亚平笑呵呵地把程念远和秦十一的“英雄事迹”添油加醋说给端木涟漪听。
在智能手机没有普及的年代,自制能卫星定位的对讲机堪称黑科技,秦十一不愧是这群人里的技术帝,动手能力惊人,端木涟漪听着听着就想笑,部队大院的男孩儿连打架都这么有技术含量,战前部署、撤退路线、联络方式全都考虑到了,程念远的指挥能力真是天生的。
他也是真的狠,社会上的小混混他都敢惹,也是个敢下黑手的主儿,听林亚平说到紧要关头,端木涟漪听得胆战心惊。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那伙人都是社会上的混混,会动刀子的,你们打不过他们的。”端木涟漪很担心他们,打输了还是小事,万一受伤怎么办。
“怎么会打不过,我们从小就学擒拿格斗,跟着大人玩儿枪,会打不过那些乌合之众?你也太小看我们空军院儿的人了。”林亚平虽然看起来像女孩子一样秀气,到底也是军人后代,拍着手臂就要给端木涟漪看他的肱二头肌。
端木涟漪还是不满,嘟了嘟嘴,“太危险了,以后你们可别再打架,那些混混方爸爸会收拾的。”
林亚平点了点头,再三叮嘱,“别跟他们说是我告诉你的,不然我可就成了叛徒。”端木涟漪让他放心,自己绝不会出卖他。
说不出卖就不出卖,既然他们都不说,端木涟漪也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星期天的时候在她妈妈的指导下做了一大锅可乐鸡翅和烤羊肉串,叫程念远、秦十一他们过来吃。
男孩们把方家的大圆桌围满了,你争我抢,很快就把香喷喷的鸡翅和羊肉串全报销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喝光了方晋棠那几箱啤酒,方植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既没上桌和他们聊天也没吃东西。
端木涟漪让齐兑拿鸡翅和羊肉串给方植,齐兑说:“他想吃自己就过来了,不过来就是不想吃,拿给他他也不会吃。”端木涟漪只得作罢。
看到程念远脸上贴着一块创可贴,端木涟漪故意问他:“你脸怎么了?跟人打架了?”“不是,树枝划的。”程念远否认。
“我还以为是被哪个女孩儿挠的。”端木涟漪抿着嘴笑,手轻轻碰一下他的肩。程念远看着她,眼神含笑,脸上却不露出笑意。
秦十一没注意到他俩间的眼神交流,把端木涟漪叫到一旁,给她一个看起来像手电筒的东西。
“这是我自己做的防狼电击器,给你放书包里,充电后就能用,遇到坏人的时候你就拿出来电晕对方,电流很大,不要对着心脏点,不然会出人命。”秦十一教端木涟漪怎么用。
端木涟漪好奇看着,既感动于他的心意又有些担心,下意识瞥了程念远一眼,却见他淡定地拿着手机看,似乎对秦十一的举动视若无睹,不禁陷入深深的疑虑。
只有齐兑眨巴着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关注着端木涟漪一举一动,嘟着一张吃过鸡翅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油嘴,他默默地想,相比在秦十一面前那种茫然无措的矜持,他内心更羡慕她雪白纤细的手指在程念远肩头停留的那两秒钟。
坐在齐兑对面的林亚平斯斯文文吃着鸡翅,忽见他表情狠戾、大快朵颐,被他眼睛里的凶光吓一跳,至于吗,不就吃个鸡翅和烤串儿,那厮就这样饿狗扑食似地大口往嘴里塞,难怪他打架那么厉害。
吃饭和打架一个表情的人,天生土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