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正如齐兑预料的那样,端木涟漪打开门看到他,惊讶地不行,把他让进屋,上下打量着他身上的制服,好奇地问:“你这是?什么单位呀?”
“机场海关,你不是想看我穿制服的样子吗,军装我是穿不回去了,公检法又不适合我,海关正好招人。”齐兑把帽子摘下来放到玄关的柜子上。
齐家这样的家庭,有他姥爷在,他有名校学历又是退役军官,自然是想去哪儿工作就去哪儿,只是端木涟漪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他就记在心里,笑了笑,“你穿制服是挺精神的。”
把带来的红酒交给端木涟漪,齐兑这才注意到客厅里还有两个人,认出其中一人是端木涟漪的妈妈闻芳,另一个则是个年轻女孩。真庆幸,那个法国老头不在。
客厅是法式装修风格,布置得典雅大方,留声机上的黑胶唱片正在转动,放的是一首很著名的法国香颂《玫瑰人生》,餐桌、茶几和靠墙的柜子上摆放着色彩搭配协调的鲜花,让人一走进来就觉得温馨舒适。
“妈,齐兑来了,您还记得齐兑吧。”端木涟漪带齐兑走到闻芳面前,见闻芳一脸茫然,笑着说:“这是齐兑啊,您忘了,方植的好朋友,他小时候老去咱家玩的。”
“哦哦。”闻芳像是认出了齐兑,又像是认不出,一双眼睛因为瘦弱显得尤其大,皮肤也不像当年那样光泽红润,反而苍白憔悴。此时她不过五十多岁,可齐兑觉得她佝偻着背苍老的样子足足像是七十多,哪里还有当年那种风姿卓越的影子,美人迟暮真是最令人唏嘘的事。
“我妈精神一直不怎么好,有时候不太认得人,你别介意。”端木涟漪歉意地对齐兑说,紧跟着介绍闻芳身边的女孩,“这是我妹妹长安,我爸妈离婚的时候她判给了我爸,在北京读大学,周末休息,我叫她过来一起吃饭。”
端木长安站起来,和齐兑握了握手,齐兑以前依稀听说过端木涟漪有个妹妹,被判给了她生父,只是没想到她和生父一家居然还有来往。
“你们先坐一坐,我厨房里还有活儿,今天要给你们露一手。”端木涟漪把齐兑安顿在沙发上坐着,让端木长安陪他说说话,自己去厨房烧菜。
齐兑哪里坐得住,不时往厨房看一眼,端木涟漪看起来很善于烹饪,切菜炒菜非常熟练,长发用发带扎起来,像个漂亮的小主妇。
相比之下,她妹妹端木长安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十指嫩如春葱,姿态端庄、说话细声慢语,清秀的面庞和端木涟漪很相似,没有姐姐那么明艳,却比姐姐多一分天真的稚气。
换了别人,以齐兑散漫洒脱的性子,也许早就和她调侃几句活跃气氛,但此时不一样,端木长安的出现让他心里升起不安的信号,端木涟漪选今天让她来吃饭目的性太明显了,只怕端木长安也知道姐姐的安排,时不时偷偷瞥齐兑一眼,这让齐兑无所适从,从小到大头回遭遇相亲,还是他心上人一手安排的,气氛不能更尴尬。
“厨房里烧什么菜,闻起来好香,我去看看,你陪阿姨坐坐。”齐兑也不等端木长安说话,径直走向厨房。他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相亲,除了端木涟漪,他谁也看不进眼里。
端木长安委屈地抿了抿嘴,心里暗自嘀咕,有什么呀,不就长得帅点,看不上就看不上,躲去厨房算什么,这些公子哥儿,平常不见得会下厨,自己又不会赖上他。
端木涟漪正在煎虾球,看到齐兑进来,好奇地问:“你进来干什么,快出去吧,厨房油烟重、不是你待的地儿。”齐兑见她一边炒菜,手里还夹着根烟,很像法国文艺片里的女人,笑着说:“闻到香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菜。”
“按你的菜单做的,十几样儿,你检查一下,是不是都是你爱吃的。”端木涟漪把烟掐灭了,向身后的料理台努了努嘴。齐兑看到那些等着下锅的材料,欣然含笑,问端木涟漪:“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不用,你一个小少爷,除了帮倒忙你还能做什么,快出去吧,帮我招待一下我妹妹。”端木涟漪麻利地把炸好的虾球盛进碗里,又把香菇木耳青椒下到锅里翻炒,等炒得差不多了,再次把虾球倒进锅里。
齐兑看了看,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得退了出去。
端木涟漪忙活了快一个小时,做出来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除了中餐的菜式,还准备了法式甜品和沙拉,齐兑吃得很香,所有人都吃饱下桌,他还在吃。
“唉,看不出来你这么能吃,早知道我再多准备一点。”端木涟漪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吃相,心里很是高兴,一桌菜有人欣赏,是对厨师最好的赞美。
“因为是你做的,我什么都爱吃。”
“记得你小时候到我家吃饭,最喜欢吃我妈做的油焖大虾和香辣蟹,吃得满手都是油,让我妈给你擦手,还让我给你盛饭。”
“你还记得?我以为你都忘了。”齐兑似笑非笑看着端木涟漪。端木涟漪浅笑着垂下眼帘,“怎么会忘呢,我又没失忆。那天你跟方植闹别扭赌气,西瓜也不吃就跑了,大太阳底下,倔得很……你现在,没小时候那么拧了。”
轻颦浅笑风情无限,似乎只有往事才能让她露出笑容,齐兑目不转睛看着端木涟漪,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给她看。
端木涟漪见照片里是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好奇:“这谁呀?怎么给揍成这样了,打人的下手也太狠了。”
“是方植,几年前回国,我们几个聚会,我打的。”齐兑供认不讳。端木涟漪更惊讶了,“你和他有仇?打他干嘛?”
“他打你,我就打他。”齐兑凝视着端木涟漪的眼睛。端木涟漪无奈地摇摇头,“傻孩子,多大的人了还打架,你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又是铁哥们儿——”
“就是铁哥们儿我才打他,要是别人,我早就把他给灭了。”齐兑始终记得曾经那一幕,方晋棠去世,端木涟漪虚弱地躺在床上,告诉他,她也要走了。那一幕,把他的心扯痛好多年。
端木涟漪又是一阵笑,笑中带着凄凉,为了不让自己被这种情绪继续影响,她振作精神,对齐兑说:“快点吃,我好收拾桌子刷碗。”
“我帮你。”齐兑赶紧吃完了,要帮端木涟漪收拾碗筷。端木涟漪也不推辞,指挥他把用过的碗碟都放进水槽里,倒上洗洁精泡着。
端木涟漪刷碗,齐兑在一旁擦桌子,想起边上还有个用过的水晶烟灰缸,端木涟漪叫齐兑帮忙把烟灰缸递给她。齐兑找到烟灰缸,送到她手边,她刚要接,他握住她的手,沾了一手滑腻的洗洁精沫子。
端木涟漪坦然地把烟灰缸从齐兑手里拿过去,随手塞给他一张纸巾,让他擦擦手。齐兑不肯擦,任由洗洁精停留在皮肤上,那种滑腻后风干的紧绷感,仿佛一张少女的嘴在轻轻吸吮着。
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总也舍不得离开,齐兑又把她从头到脚好好地打量一番,她穿一身淡雅的居家衣服,宽宽松松的,细看能看出身体的轮廓,很朦胧的一点影子。少女时代的她,纤细袅娜像等待绽放的蓓蕾,而现在的她,每一寸都是活的。
“洗洗手。”端木涟漪把齐兑拖到水池边,命令他把手放到水龙头底下,汩汩的热水洗掉了齐兑手上残存的少女的嘴,温热的触觉激发了他心底更深的欲望,比起刚才那种紧绷感,他更渴望这样四面八方的包围。
“洗个手也洗半天。”端木涟漪不知道他又想哪儿去了,对他这样心不在焉倒也见怪不怪,齐兑从小就是个想法很多的人,思想脱缰是常有的事。
客厅里端木长安早已找借口离开,端木涟漪把母亲送回房间午睡,问齐兑是想继续在她家坐坐,还是两个人外出走走,春风十里,正是樱花开得最好的时节。
“走走吧。”齐兑想,有些话还是更适合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端木涟漪换了一身衣服,和齐兑一起离开家,两人没坐车,沿着街道走,端木涟漪问起齐兑对她妹妹的印象。
“长得有点像你,但没有你好看。”齐兑并不想谈论她妹妹,但是她问起了,又不得不谈,巧妙地把话题引到她身上。
端木涟漪见齐兑猜到她用意,索性开门见山,介绍她妹妹的情况,“她今年二十三,读研二,我爸打算将来让她留在北京工作。”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总不会想把她介绍给我。”齐兑见她总绕不开这个话题,心下不免负气。
“不是非要你们怎么样,认识一下而已,你俩年纪挺适合的,就算谈不成,也能当朋友。”端木涟漪委婉地说出自己想法。
齐兑更生气了,语带讥讽:“没想到你和你爸关系这么好,自己都还没嫁出去,还想到给他女儿介绍对象。”“和我爸无关,长安是我亲妹妹。”端木涟漪解释。
“当初他抛弃你和闻阿姨,害你们孤苦伶仃的,他养大的是别人。”齐兑越说越有气。她总是这样,只念别人的好,不念别人的坏,给她一点好处,她就感激人家一辈子,而真正对她好的人,她却想方设法逃避。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端木涟漪把头别到一旁。
不想讨论?
双眸因为染上一丝薄怒而变得幽暗,齐兑很不满意她对自己这种敷衍的态度,让他感受到一种被忽视的轻蔑。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让他瞬间重温小时候那种不被她重视的苦涩,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在犹豫、退缩,想把他往外推。
齐兑很气愤,一把搂住她的腰,手伸到她脑后,用力把她的头托住,强迫她看着自己,“你看着我,端木涟漪,我今年二十五岁,只比你小三岁,但是我已经爱了你十三年,我不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是你弟弟,我的心意你都知道,我不管你怎么想,你不能把我推给别人。”
端木涟漪没有动,手在齐兑背后拍了拍,安抚他不要激动。齐兑并不领情,他低下头去,向她唇上肆意吻去。手臂紧紧箍住他,他已经长大成人,有足够的力气不让她有挣扎反抗的机会。
端木涟漪并没有挣扎,等他吻够了,才轻轻放开他,“圆梦了吧,小男孩儿,想不明白就回去好好想,我早就不是你记忆里那个人了,我们也回不到从前。”
齐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脏瞬间像是被利刃刺中,血淋淋的抽痛,想去挽留她,可留不住,她转身离去,不曾有一点犹豫,更不曾回头看他。
她永远具备影响他情绪的能力。
“我不会放弃的。”他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血液在血管里渐渐发凉,冷到心口闷闷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