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大步进入房间,又回身阖上身后的房门,丛歆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从见到利文的那一刻起,她就生怕自己这个“冒牌货”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在一众方家面前露了陷。
丛歆踱着步子走到床边,放松身体摔到床上,柔软的床垫微微向下凹陷,她又翻了个身子,侧着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自赵甲三人出现开始,她就一直好似身处在一场梦里,这场梦很不真实,比当初丧尸潮爆发,从而莫名其妙地登上三途号列车还要更不真实。而且,当时她身边都一群萍水相逢,却又真实地共患难过的小伙伴,现在的她,却是孤身一人。
这个副本里,理论上来说有她,和一名她的小伙伴。但是,她一是不知道这名小伙伴是谁,二不知道他/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自己又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她,还有这个副本的任务不明,她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行的每一步,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踩在云彩上,一步踏错就会掉下万丈深渊。
摊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神,她才拿出手机,调出副本背景文档,一遍一遍地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楼下一阵喧哗,走廊里也传来了仆佣们跑动的声音,似乎整栋房子瞬间就动了起来。但是很快,这样的动静又渐渐变轻,丛歆好奇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不及穿鞋,赤着脚踩在地上——好在蔷薇花庄园花园的每一间卧室内都铺的是木地板,不至于太过冰凉。
她三两步凑到窗边,一只手轻轻捻起纱帘的一角,透过露出来的空隙悄悄向楼下张望。丛歆所住的房间位置不错,窗口刚好朝着房子前面的那一片阔朗的空地,也就是蔷薇花庄园花园的前门处。站在这里向下看的时候,也能清楚地看到两辆刚刚停到屋前的四轮马车,还有正在屋前空地上整齐地站成一排的男女仆佣们。
然而在人群之中,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主人们,却不似想象中的那样多。
如果按照白茜所说,包康斯夫妇及包康斯少爷去接罗斯一家——那家人主人就有四位了,一辆马车可装不下这些人。而现在,马车数不对,从车上下来的人数更不对。
而且,根本就没有看见有男子模样的人下车,倒是走下来一位夫人,和一位……小姐。
当然,站在这个位置,根本看不清从车上下来的人是谁,不只因为位置的局限,也因为这两人一下马车就很快钻进了穿廊。丛歆费尽全力,也不过看到了那位夫人华贵精致的帽子和披风,至于那位小姐的衣着嘛……
在这两人进屋后,仆佣们也很快散开,男女管家朗格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女仆领班白茜以及另外两名女仆跟着进了屋子。
没有了目标,丛歆向下张望的兴趣也在瞬间消失殆尽,她对比着脑海中模糊的图像,几乎可以确定,那位从马车上下来的贵妇人就是她的大伯母,包康斯夫人。她坐回床上,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拾掇一下自己,以便等下下楼去向大伯母问好。
当然,在丛歆心底,这件事其实也并没有那样急切。刚从外面回来,包康斯夫人必然要先回房换上同样精美却更加舒适的家常衣裳,再休息一下,或许还要喝上一杯咖啡或是热茶,之后才有闲暇见一见暂时寄住在家里的女孩儿——这可不是妄自菲薄,在丛歆的记忆里,大伯母虽然待她不错,但是这份不错更多是在大伯父面前表现出来的。在人后,她性格刻薄,又独断专行,对侄女不过是面子情,觉得不缺衣少穿就已经是对她不错了。
哦,对了,还有那位陌生的年轻女孩儿,丛歆总觉得她和自己脑海中那个模糊的索尼娅的身影不是很相似,也就暂时无法确定她的身份。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门外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白茜的声音随即在门外响起:“丛歆,哦,亲爱的,难道你还在睡觉吗?”
丛歆翻了个身,随手拉过被子搭在自己身上,又蠕动了两下,摆出一个看起来很舒适的、一看就是正在熟睡之中的姿势,慵懒地开口,“是白茜吗?亲爱的,请进来吧。”
屋门被缓缓推开,白茜先向屋内探了探头,见丛歆确实醒着,才放心地走了进来。丛歆注意到,她手里还举着一根点燃了的蜡烛。
快到黄昏时分了,屋内不像户外那样亮堂,但是在这个时间里用蜡烛,又起不到什么大作用,正是最尴尬的时候。白茜用手中的蜡烛点燃了屋内的几盏灯,却并没有使整个屋子瞬间就亮堂起来——起码在丛歆眼中,这样的举动只向她证明了蔷薇花庄园确实不缺蜡烛。
“哦,我亲爱的包康斯小姐,你刚刚睡得还好吗?不过,恐怕你不能再继续赖在床上了。”白茜关切、而又带着些许歉意地说:“包康斯夫人已经回来了,还带回了玛丽小姐……”白茜几不可查地撇了一下唇角,表现出对这位玛丽小姐的不以为然,只是涵养让她没有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夫人说在吃晚饭之前,想先和您好好聊聊,看看您比起去年来有没有更加优秀一些。”
白茜显然并没有一字不差地重复了包康斯夫人的话——她肯定是将那些话改得婉转了一些,而且这些改动是听得出来的。
丛歆窝在被子里,又故作遗憾地哼哼了两声,才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好吧,白茜,让我梳洗打扮一下,就下去见大伯母。”
她停顿了一下,故作无意地问白茜,“怎么只有大伯母?大伯父还有堂兄呢?还有罗斯一家……”
“哦,”提起包康斯伯爵、少爷还有罗斯一家,白茜的语气就兴奋了不少,并不因为主人全家出门,回来后却少了几个,也没能带回预想中的客人而失落,“夫人说,伯爵和少爷还在路上,就接到了罗斯家的信,里面说今年罗斯家的少爷也要和家人一起过来——只是罗斯家的少爷还在王都求学,罗斯公爵和夫人就带着女儿,先去王都接儿子了。正好咱们家在王都那边的产业也送了信过来,说有件急事要伯爵做主处置,伯爵就带着少爷直接去王都了,说到时候和罗斯家一起回来。”
“大伯母没有不高兴吧?”丛歆试探着问。
“夫人哪会不高兴?”白茜理所当然地说,“夫人喜欢索尼娅小姐喜欢得很,从索尼娅小姐三岁的时候就说要让索尼娅小姐当自己的儿媳妇,少爷跟着去王都,就能早些见到索尼娅小姐,夫人求之不得呢。”
丛歆眉头一挑:据她所知,包康斯夫人出身虽然也不错,但是和罗斯夫人及罗斯小姐都不沾亲不带故,为什么这么看重索尼娅小姐?还不是因为罗斯家是公爵,地位、资产都比包康斯家的高……
“大伯母高兴就好。”她淡淡地说,又自然而然地引出下一句话,“那……那位玛丽小姐又是谁呀?”又掩着唇道:“我不过离家半年,竟不知道咱们家什么时候有故交家里的姑娘名叫玛丽。”
“什么故交家里的姑娘。”白茜抿着唇闪了丛歆一眼,“包康斯小姐,您不知道也不奇怪,这位玛丽小姐是三个月前忽然冒出来的,夫人弟弟的私生女……夫人自己都不大愿意认她。只是这位玛丽小姐每个月总有那么一天,能在伯爵、夫人或是少爷外出的路上遇见他们,也就不得不带回来做客几天。夫人都不愿意给她好脸色,只是碍着面子……”
自己这位大伯母,确实是个好面子的人。家里人都没有写信告诉自己这件事,恐怕也是因为大伯母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娘家竟然出了这么不体面的亲戚……
丛歆微微一笑,终于起身,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自己的裙子,正准备往身上套,白茜却又即时出声阻止了她,“我的好小姐,你就打算穿着今天来的时候的这条裙子去见伯爵夫人吗?”
丛歆疑惑地望了她一眼,耸了耸肩,“不然我还能穿什么呢?”
“好歹穿一身更整洁些的衣裳吧……你看,这件裙子的下摆已经出现褶皱了,一看就是长时间坐在马车上压的。你就算衣着再朴素,见夫人的时候也应该换上一件齐整的衣裳,免得夫人以为你怠慢于她,心生不悦。”
丛歆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裙子,脸上露出一抹无辜来,可是不等她再找出继续穿上这件衣裳的借口,白茜就推着她去了盥洗室的方向,“好吧,你先去洗脸吧,我会从你的箱子里找出一件妥帖的衣裳来的,等下再帮你整理一下头发。”
白茜这是要亲自上阵打扮自己了——丛歆一边吐着舌头一边进了盥洗室。要知道,在蔷薇花庄园,白茜虽然是女仆,身份却并不低——身为女仆领班,白茜亲自上手打扮对方的待遇整个蔷薇花庄园花园也只有伯爵夫人和包康斯小姐两个人能享受得到。又或者,偶尔包康斯家的亲戚、朋友中,来了哪位身份尊贵的女客,才能得到白茜的周到服侍。
丛歆在盥洗室内磨蹭了十几分钟,才从里面出来,而白茜已经从她的衣柜里翻找出了一件至少在白茜的眼中很恰当的长裙,同时又拿出了一件新的衬裙放在床上,示意丛歆从里到外地换上。
“哦,亲爱的白茜,我真的是太感激你了。”丛歆自认为空洞地、毫无灵魂地表达了一下自己对白茜的感谢,走过去当着白茜的面换上了裙子。
身为蔷薇花庄园的堂小姐,丛歆这个角色自小就在这里长大。在她的成长过程中,除了大伯、大伯母还有堂兄,和她年岁相近的白茜也是她从小的玩伴。两人的友谊保持了这么多年,在剧本中的包康斯小姐心里,白茜早就像是她的嫡亲姐姐一般的存在了。
既如此,在白茜面前,丛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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